不同于姜承佑和公司专业人士的判断，崔海文认为，这位暗中之人绝不是私生粉那么简单。
他有很多观察到的蛛丝马迹，可以用来佐证他的看法。
但他不能在明面上告诉姜承佑，也不想在抓到跟踪者的身份信息前，告诉金英敏或其他人。
他有种很强的预感，来人跟盛虎会脱不开关系。
车辆驶入夜间的宽敞大道，明亮的灯光铺在车流稀疏的路面，将一前一后的两道影子整齐的勾勒了出来。
看着后视镜中不闪不避、毫无遮掩之意的黑色轿车，崔海文目光一凝，眼神变得冷厉起来。
这辆车就是当初带朴孝敏跑路时的那辆，他再熟悉不过了。
“滴滴——”
两声短促的鸣笛，后车的左车灯三次闪烁后，便自顾自的超越了崔海文。
由于路灯的角度问题，崔海文没能看清主驾驶上的人是谁，却还是跟着前车的指引，从沿江公路上驶入了匝道。
刚才的一番信号下来，崔海文知道对方是有事需要当面跟他说。
况且车里就一个人，他也不怕对方做些什么。
盛虎会的手枪一直都是盛文雄自己看管，从不假于人手，刚刚车里的人显然不是盛文雄，不必担心带了枪。
现在就只需看一看，来者何人了。
第253章 归来的李友天
深夜巷口的小面馆里，仅剩下一张圆桌旁还不断有客人用餐的声音传出。
狭窄的店门只容许一人进出，昏暗的灯光照耀在沉默的桌旁，留下两道深沉又无言的影子。
店主正摆弄着收音机收听着深夜节目，粗糙的手掌间不断溢散出烟雾，遮住了一对饱经沧桑的眼眸。
今晚他只需招待这最后一桌客人，就可以收摊回家了。
四五见方的小店内，崔海文的目光很是平静，一直落在面前这张闷头嗦面的脸庞上，毫不在意自己那碗面正在冷却。
李友天的到来很出乎他的意料，李友天的狼狈也同样如此。
简直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的李友天那样。
见吃完一大碗面的李友天似是还没吃饱，崔海文将自己那碗推了过去，淡声说道：“吃我这碗吧。”
“……诶。”看了一眼被推到面前的面条，李友天讪讪一笑，再次闷头吃了起来。
崔海文缓缓吸了口气，目光瞥向李友天的双手，随口问道：“手是怎么回事。”
“欠了钱还不上，就砍掉了。”
看着面汤中自己憔悴的脸庞，李友天满不在意的笑道：“左右不过是两根小拇指，不碍事。”
崔海文沉默片刻，没有深究原由，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出来的？”
“出来快半年了。”李友天说道：“减刑了好几个月，十月底就刑满释放了。”
“谁让你来找我的？”崔海文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住址的？”
“都是我自己查出来的，没人要求我做什么。”
对视着崔海文深邃的目光，李友天坦诚道：“我跟帮里已经断联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实在没地方去，我也不会来找你的。”
“那这车是怎么回事？”朝着门外店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崔海文问道：“你是怎么把它开走的？”
“老金交给我的，说让我开着车随便去哪都行。”李友天没有犹豫，马上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老金是为什么……大概是雄哥的意思吧。”
“森源公司的爆炸是怎么回事？盛文雄人呢？”崔海文皱眉道：“还有申在虎，炸死的人里有他吗？”
“我也不知道，文哥。”李友天苦笑道：“我从监狱出来的时候，帮里就已经变天了。”
“原来从釜山一路跟过来的老人，除了手里有店面的，基本都跑了。”
“我去找雄哥报道的时候只见到了老金，问帮里其他人的时候，也都说雄哥早就没露过面了。”
“爆炸发生之前，帮里的大小事务都是虎哥说了算，从公司到盛虎会基本都是新面孔，乱七八糟的问不出东西来。”
“还真给那个王八蛋上位了啊。”崔海文冷笑道。
“是啊，我也想不通。”李友天叹了口气，语气无奈的说道：“从时间上算，你走以后没多久，雄哥就放权了。”
崔海文嗤笑一声，对两个王八蛋的事没了什么兴趣，冷声说道：“随他们怎么折腾去吧，都死了才干净。”
李友天讪笑着点了点头，再次将筷子插进了碗里，吃面条的动作却多了几分犹豫。
他知道崔海文还有话想问。
但他也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已经凉透的面条口感很差，缺乏用心下制作的汤汁味道很咸，越吃越让人口干舌燥。
但在李友天纠结的等待中，崔海文并没有问出他等待的问题。
“回家看过了吗？”崔海文轻声道：“家里都好吗？”
“……都好。”
眼神中的惊讶在话音落下后快速收敛，目光柔和下来的李友天点了点头，咧嘴笑道：“烧了纸上了香，仔细给老两口收拾了收拾家，也就这么着了。”
“妹妹那边呢？”崔海文问道：“当年的事，她还怪你吗？”
“她去年结了婚就跟着丈夫一家出国了，没跟她见上面。”李友天若无其事的笑道：“老爹老妈都走了，原不原谅的也就那么回事。”
“她丈夫对她好就行了，我就不打扰她的生活了。”
说完后，李友天不自觉的看了一眼崔海文的胸前，语气低落的说道：“要不是文哥你替我接活，让我回济州岛见我妈最后一面……”
“这一刀不是替你扛的，跟你没关系。”没等李友天说完，崔海文打断道：“这是我自己选的，不用你替我愧疚，明白吗？”
“……明白。”
李友天抿着嘴，重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话语暂歇，心情同样低沉的二人都安静了下来，各自舔舐着自己破烂的情绪。
在盛虎会的经历对他们来说都是不幸的，只是因为痛苦的来源不同，才有了各自相异的难堪。
但比起那些还在看不见的黑暗处挣扎求活的人，现在的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了。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将堵在胸口的沉重缓缓吐出后，崔海文摸走李友天放在桌上的香烟，随口问道：“当初你想走我没来得及帮你，现在自由了，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我还不知道呢。”
熟练的给崔海文点燃香烟，带着一脸的彷徨，李友天开口道：“实在没去处……就去其他帮会碰碰运气吧。”
“你现在住哪里？”
“睡车上。”
“吃饭呢？”崔海文又问道。
“老金给我留了点钱，但是上上个月花完了，车也快没油了。”李友天尴尬道：“这两个月……有一顿没一顿吧。”
“毒戒了吗？”一动不动的盯着李友天的表情，崔海文沉声道：“别告诉我，你宁可饿肚子也要买货。”
“戒了，这次真的戒了。”李友天急忙回道。
“明天起我要出国工作半个月，暂时顾不上你。”
崔海文不置可否的叹了口气，从钱包取出钞票后，开口说道：“你既然能查到我的住址，应该也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你跟我的时间久，有些事不方便让经纪人和其他人沾手，需要你帮我做。”
“等我回国以后，我会安排你做我的助理。这段时间你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把车和你自己都收拾干净，记住了吗？”
“记住了。”双手接过崔海文的钱后，李友天认真说道：“谢谢文哥。”
崔海文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门外的老板，嗓音压了下来：“老赵知道的多吗？”
“不多。”李友天小声回复道：“他不肯跟着申在虎干，拿着遣散费开了这家店后，就彻底洗手了。”
“最后一个问题。”颔首过后，崔海文平静道：“雅雯姐的下落，你了解多少？”
李友天没有回答，脸上露出了一张难看的苦笑——
终于还是问了啊……
第254章 悲喜
酒精，尼古丁，荷尔蒙的噪音。
呻吟，尖叫，欲望的交响曲。
即便身处之地与外界的声音有着层层隔断，她也想象得出那样的场面。
崔雅雯早就习惯了这种氛围。
充斥着原始欲望的空间总被饰以激烈音乐的伪装。
就像大多数见过她的男人一样，透过得体的妆束和神态，才看得到那颗肮脏又变态的心。
不过，反正都出不去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左右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仍旧纤细娇嫩的手指熟练的将香烟凑到嘴边，鲜艳的朱唇与滤嘴轻轻接触，便留下一道还在流动的唇印。
苦涩的味道同口中的铁锈味混作一团，又在她熟视如常的表情中缓缓涌入肺部，麻痹着过分灵敏的神经。
安然闭目，仔细品尝了片刻这充满复杂的味道后，仿佛死人般僵硬的胸腔才恢复运动，平静的排出了浊气。
皓腕凝如雪，却被厚实的皮质束缚锁住，牢牢牵引在天花板的角落。
习惯了这种姿势的她面色如常，随手将烟蒂弹走，便靠着软质墙壁闭目养神，静等着下一场不期而至的折磨。
只是，对面墙下的女生实在聒噪，吵的她有些睡不着。
持续了许久的哭泣声从撕心裂肺到低声哽咽，再到现在淅沥不断的抽泣，新来的她显然也在泪水中逐渐认清现实，开始品尝到更深的苦涩。
崔雅雯很累，也见多了这种场面，实在没有什么开口安慰的心情。
更何况，在这种地方，又有什么可安慰的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生的抽噎暂歇，转而开始了绝望、却又无意识的呢喃。
这原本不值得崔雅雯打起什么精神。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名字。
“喂，那边的妹妹。”
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声音异常的干涩喑哑。
接着锁链的牵拉摆正身体后，崔雅雯看着毫无所觉的女生，尽力大声道：“喂！能听到我说话吗！”
墙边的女生像是才发现屋里还有人，身体在嘶哑的声音中猛的一颤，一脸惊恐的竭力缩成了一团。
见状，崔雅雯的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无奈，只好蹭着胳膊努力调整了一番项圈的位置，语气尽可能温柔的说道：“别怕，我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