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几个月，一直以来渴望的自由已经回到手上，可属于荆棘鸟的外衣却仍未完全褪去，时不时的就要被他披在身上。
这让他产生了很强的割裂感。
尤其是当他躺在带着心爱之人气味的床榻间时。
这层外衣只能模糊的告诉她它的存在，出于保护她的目的，不能让她看到外衣背后的事物。
可这又让他只能独自承受苦闷，说好的牵手以后分担痛苦，到底是没办法完全做到。
睁着眼胡思乱想，直到内心的疲惫感继续加深，身体才在思维的余波里勉强睡去。
第二天一早，穿戴整齐的崔海文准时踏入了星门科技的大门。
李宫载已经提前抵达，二人在会议室中简单交流了几句便一起出门，由李宫载开车，带着崔海文向目的地前进。
俱乐部的本体隐藏在繁华的江边大楼中，仅从楼体外观根本无法猜测到内里俱乐部的存在，只会当做是普通的写字楼。
正常走进大楼后，二人在三楼的电梯出门，在电梯的对角方向换乘电梯，一路直到顶楼。
与崔海文想象中的奢侈风格不同，俱乐部的内部装修相当简朴，陈设和布局与装修风格十分统一，颇有些古香古色的格调。
领着崔海文到屏风隔断的小区域入座后，李宫载心情放松的翘起了腿，边向不远处招手示意，边开口说道：“俱乐部每次的装修风格都不一样，具体全看那一次是谁主持。”
“至于今天，看起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李宫载随意道：“不过对你来说，针对性的动作估计还在后面，你还是得做好准备。”
“为什么要针对我呢？”崔海文皱眉道：“针对我和针对金淑文，有什么区别？”
“不一样的。”李宫载轻笑道：“总之，待会你见到人就明白为什么了。”
没等崔海文再说什么，不远处漏出服务生的身影，正举着托盘缓缓走来。
见外人出现，崔海文知趣的止住了话头，沉默的旁观着服务生的动作。
和很多高端的服务场所一样，这里的服务生同样统一制服，多为年轻女性，且均为裙装。
待服务生走近，脸庞逐渐在崔海文的视野中清晰时，崔海文心头一跳，目光紧紧的锁在了来人的脸上。
这服务生他认识，甚至去年还见过面。
那一日被崔雅雯救下来的女生里，有一个还没成年就被申在虎拉走的小女孩，如今正在他的眼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孩子今年也是不够成年年龄的。
怎么会……出现在这呢？
第169章 下马威
木质的深色托盘质感十足，全实木的盘身很有分量，却一路都被赤着脚的女孩平稳的捧在手中，盘中的酒水没有丝毫摇晃。
包臀裙紧裹的葱白玉腿小步迈进，女孩径直走到崔海文左手侧后，熟练而自然的跪了下去，双眼却始终避开了崔海文的目光。
“主人您好，我是今天负责陪同您的接待员，编号1995，很高兴为您服务。”
主人？
崔海文心中发冷。
他的目光无法穿透她始终如一的恭敬笑容，更无法从她的脸上找到半点破绽。
就好像精致妆造下的每一根脸部线条都在告诉他，她真的不认识自己。
也许是大脑太过混乱，又也许只是下意识的逃避着内心的答案，崔海文突然觉得喉咙很干，手指已经在他也不知道的时候，死死嵌进了沙发扶手。
“惠善。”努力克制着躁动的情绪，崔海文死死盯着她，喑哑开口：“你的名字是宋惠善，对吧？”
“主人可以用任何代号称呼我。”她的笑容毫无波动，语气恭敬的说道：“如果您喜欢，我将随从您的心意，使用宋惠善这个名字。”
“呵……”
浓重的悲哀像拳击手的上勾拳一般狠狠击中了他的心脏，寥寥数语间揭开的真相一入耳，便再次将崔海文拉回到了那个黑红的世界。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第一个说出这句话的人，是否也经历过这样的悲哀呢？
陷入混乱的崔海文仰面闭目，陷在沙发中的身体毫无身材轮廓所展现的力量感，疲惫不堪，又满是虚弱。
右侧的沙发上，李宫载冷眼旁观着二人的互动，始终保持着不发一言的沉默。只是，右手指间逐渐弯曲的大段烟灰，还是无意中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隔间内外被宽大厚实的木质屏风一遮两断，一侧是沉默，一侧是更深重的沉默。
“需要为您更换酒水吗？”女孩像是没有感受到气氛的异常，程序化一样的继续着动作，将托盘举的更高了：“这杯香槟已经过了最佳品尝温度，如果您需要……”
“滚。”
女孩的话还没说完，越发难以忍受的崔海文冷冰冰的开口，双眼却仍逃避般的紧闭着：“我什么东西也不需要。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了。”
“遵照您的命令。”
女孩嫣然一笑，将托盘放低后熟练起身，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一路后退，很快消失在屏风外。
不知过了多久，晕眩感逐渐消退，崔海文缓缓睁开了眼睛。
沉静冷厉的目光再次潜伏在了眼底深处，随着情绪的逐渐冷却，那把藏鞘的刀再次回到了他的影子，既是被迫又是主动，他再次做回了过去的他。
“喜欢这个欢迎仪式吗？”李宫载问道。
“欢迎？”崔海文扯了扯嘴角：“真是别致的形容。”
手上夹着新一根香烟，李宫载吐出烟气，轻笑着说道：“下马威怎么不算欢迎呢。”
弥散的青烟从崔海文鼻下飘过，胸口的堵塞被勾引的直发痒，他的左手习惯性的摸向了衣兜。
但隔着昂贵布料的口袋里没有方正的轮廓，只有一根棒棒糖的塑料包装，被他捏的咯吱作响。
“看刚才的情况，今天是来者不善啊。”随手抽出烟杆递给崔海文，李宫载似笑非笑道：“不过，看你的样子，那人的心思起了反效果呢。”
崔海文面无表情的接过香烟，从手旁的圆桌上拿起打火机，在飘摇的火苗中微眯着眼睛，深深的将尼古丁灌入了胸肺。
长长的吐出一道笔直的烟柱后，崔海文嘴角挂起一道锐利的冷笑，淡声开口：“我才是来者。”
……
香烟在沉默中一支接一支的燃尽生命，屏风外的世界逐渐开始嘈杂时，俱乐部的与会者们陆续到齐了。
不用李宫载出言提示，注意力始终集中在屏风外的崔海文立刻站起了身，随手将还剩半根的香烟揉碎在了烟灰缸里。
掸平衣角，摆正领带，就像上阵前擦亮快刀的战士，从容不迫的迈开了步伐。
在他身后处，刚刚站起身的李宫载目光深邃，望着崔海文的背影迟迟没有动作。
崔海文的年纪只比他的儿子大两三岁而已。
自己的孩子还在学校的象牙塔里厮混，崔海文却已经在社会的影子里受足了磨砺，两相对比之下，李宫载颇多感慨。
崔海文在刚才的情绪转变，虽然流露着无法遮掩的痛苦，但仍然让李宫载看到了他的不同。
他的确不只是有脑子的天才，还有一颗坚硬的心。
屏风外的小会场仍多采用半阻隔的方式划分空间，假山流水和漂荷浅池高低错落，温暖的空气中流淌着清水的湿润，默契的为谈笑声创造着舒适的环境。
来宾中既有崔海文见过面的熟人，也有第一次见面的生面孔。
不过，尼古丁在身体中穿梭时，结合着尹再荣此前的介绍，崔海文已经想通了今天要找的对象是谁，一路上的脚步几乎没有停顿，径直向人群的核心区走去。
“呦，这位就是替淑文来的新人吧？”
眼镜之下的双眼闪过一道冷光，男人笑眯着双眼，语气温和的开口道：“之前一直无缘见面，这次刚好是由我负责场地布置，小文还算喜欢吗？”
“你好，李在镕xi。”
带着同样温和的笑容，崔海文伸出右手，礼貌问候道：“印象深刻，感谢招待。”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
李在镕低头看了一眼崔海文的右手，却并没有握住的打算，目光移回到了他的脸上：“淑文也真是的，怎么能自己跑去国外潇洒，留下你来应付苦差呢？”
“这可不是苦差，是美差才对。”毫不在意的收回右手，崔海文若有所指的笑道：“毕竟，光是听名字，可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哦？”李在镕像是突然来了兴趣，表情好奇的问道：“那，今天在场的人里，谁是你的朋友，谁又是你的敌人呢？”
“在镕说笑了。”李宫载缓步走来，笑着说道：“今天在场的大家，当然都是朋友了。”
李在镕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崔海文的平静眼眸，很快失去了兴趣：“但愿如此吧。”
第170章 带走她，找到她
聚会的第一个讨论事项，是关于南韩政府本月即将公布的新经济政策的内容。
星门科技作为新兴互联网企业，同样能吃到李明政府的政策红利，因此李宫载听的还算认真。
崔海文对政策内容并不了解，也无心在陌生的领域投诸精力，注意力一直在不动声色的游走着。
人群的最外围，靠着木质栅栏墙壁的边缘处，宋惠善仍保持着得体的仪态，一脸微笑的等待着召唤。
这孩子他离开时还在盛虎会，现在却已经出现在了这里，脱胎换骨般的完全变了模样。
皮囊还是那个皮囊，内里的灵魂已经被捏成了另一个人了。
对盛虎会类似“人口买卖”的皮肉交易，受限于盛文雄和申在虎对渠道的高度控制，崔海文了解的内情并不多。
因此，他无从得知宋惠善是被送到了哪里，又是怎么被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他现在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像是被篡改过程序一样的，空荡荡的躯壳。
张紫妍事件爆发时，盛虎会的生意只受到了很小的影响，新闻被压制的很快，生意行情也恢复的很快。
比如被他放走的朴孝敏，就没有因为事件的曝光受到什么影响，该被逼着低头，还是要低头的。
只是，盛虎会有盛文雄立过规矩，未成年的女生绝不向外上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为什么宋惠善却被送了出来呢？
单纯的是李在镕想要恶心他的话，特意去盛虎会找人，岂不掉价？
崔海文明白为什么李在镕看他不顺眼。
因为他的出现，原本被家里当成没这个人的金淑文摇身一变，突然闯进了分肉的池子，李在镕不想整他才怪。
家产只有那么多，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各自能吃掉的东西就会变少。更别说星门是特别能吃的胃口了。
表情平静的走着神，第一个话题很快结束，桌旁的几人各自聊起了彼此感兴趣的交易和新话题。
李宫载笑着应付了几句旁人的话语，
抬手轻拍了几下崔海文的胳膊，低声说道：“无聊了可以四处走走，只要不去顶楼，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
“会员在这里有平等的权限，只要不是当场杀人或者伤害其他会员的利益，出什么事都有人兜底。”
说完后，李宫载迎着崔海文的目光，向墙边的女孩处微微歪了歪头，继续开口道：“你跟那女孩认识，我能看得出来，其他人大概也心知肚明。”
“按理说你是有权限带她走人的，不用掏钱也不用跟谁报备。”
“不过，仅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不建议你继续接触她。”李宫载解释道：“这里是还算体面的地方，不体面的事拿不上台面，她就是不体面的那个。能懂我的意思吗？”
“我会看着来的。”崔海文不置可否的说道。
离开被人造景观隔出的谈话区域后，外界的空间仍不宽阔，被更多的陈设分割成了错落的方向，视野只能保持在一个既不会感到憋闷，也不会感到遥远的距离上。
微型赌场、吧台、游戏厅以及浴池和套房之类的放松区域，分门别类的标注了路牌，顺着不同摆设的小景各自延伸，通往不同的方向。
崔海文没心情进去一探究竟，步履不停的向女孩的方向靠近。
“主人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