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乱,心境更乱。
逆行在陆续到达的整洁西服中,崔海文衬衫上不翼而飞的纽扣和暗红的血迹显得格外扎眼。
不过,汇入这座建筑的人流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甚至不时会有亲切的招呼声响起。
站在街口处,崔海文转头,凝视着楼顶处那面写有“森源公司”的招牌。
刚过早高峰不久,在整洁西装和得体动作的妆点下,这栋内里深埋着丑陋的三层小楼一派和谐有序,毫不突兀的混入了长街中。乍一看去,倒真有几番正经公司的样子。
“呵……”
嘴角被这可笑的粉饰引动,崔海文冷笑着转过了头,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大步走去。
“想要洗白?”
“死人最白了。”
……
“文哥!”
“文哥好!”
“科长早安!”
脱离刺眼的日照,重新进入到昏暗的楼体。
崔海文点头应付着沿途的问候,步履不停的走进了酒吧深处。
柜台前,他想要寻找的目标早已等候多时,正悠闲的摇晃着高脚杯中的酒液。
鲜红的长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躯,交叠的长腿末端,白润纤细的右脚在空气中微微摇晃。
脚趾间的红色高跟鞋将掉未掉,在危险的起伏中四射着爆炸性的性感和诱惑。
然而,任凭她如何美丽诱人,周围的男性们却始终不敢看她一眼。
本该站在吧台正中的调酒师有意无意的拉开了同红裙的距离,手中的玻璃杯锃光瓦亮,却还在被不停擦拭着。
“温水就好。”
“内,您稍等。”
手脚麻利的给崔海文上了一杯温水,调酒师恭敬地弯了弯腰,马上离开了吧台。
“我要是没事的话,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躲着我?”
“雅雯怒那……”
目光在崔雅雯眼角和唇边的淤青上顿了顿,崔海文躲闪般的移开了双眼:“是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俏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崔雅雯柔声说道:“谁让你是我认的好弟弟呢。”
看着崔海文衬衣上的血渍,崔雅雯轻声道:“又跟王八蛋打架了?”
“嗯。”
“谁赢了?”
“平手。”语气微顿,崔海文又改口道:“不,我占了口角上的便宜,应该是我赢。”
“哈哈哈哈~”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崔雅雯乐不可支的大笑着,身体顺势靠近了崔海文。
放下手中的酒杯,崔雅雯揉了揉眼角的泪水,熟练的将小臂搭上了崔海文的肩头:“11:10,小文又领先了呢~”
嘴角微翘,崔海文轻笑道:“是啊……”
随着距离的缩短,香水中浓郁的玫瑰芳香变得更加热烈。
挥发的药物毫无阻碍的穿透进崔海文的身体,本就不平静的心脏更加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察觉到身体的异样,崔海文端起已经变凉的水杯,下意识的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昨天晚上……”
“别问。”
笑容渐渐消失,崔雅雯的手背从他的侧脸划过,最终停留在了颤动的喉结处:“昨天是我主动要去的,跟你的事没关系。”
“为了那个没成年的孩子吗?”崔海文低声道:“十七岁的那个?”
“不只是她哦~”
指尖在崔海文下巴处轻轻挠动,崔雅雯撒娇似的说道:“昨天的八个人,都是平安无恙呢。”
握着玻璃杯的手掌骤紧,崔海文猛的转过了头。
“是啊是啊。”迎着崔海文纠集着震惊与痛苦的目光,她轻笑着点头道:“昨晚差点没命了呢。”
第12章 我脏
崔雅雯,今年27岁,比崔海文还要早两年加入盛虎会。
作为公关部的“当家花旦”,拥有绝美容颜的她不只是资历最老的女公关,也是申在虎用来笼络背后之人的利器。
关键部位神经断裂的申在虎虽然变态,却从不会在床笫间对崔雅雯的脸动手。她脸上的淤痕,只会是替崔海文摆平客户时留下的。
毕竟还要靠这张脸帮他公关客户,比起粗笨直接的虐待,申在虎有的是其他招数从这具肉体上获得快感。
既是公司里同崔海文最亲近的人,又是主动投身保护新人,双重的怒火叠加之下,崔雅雯要面对的虐待可想而知。
看着弟弟眼底近乎实质化的痛苦,崔雅雯红唇轻启,素手贴住了他的脸庞:“无论是那个被你带走的女孩,还是昨天那几个孩子,她们都是干净的,不该像我一样被玷污。”
“你做的选择是正确的,我做的决定也是正确的。”
摩挲着崔海文的耳垂,她轻笑道:“能替她们承受这些,我很开心。”
“再给我点时间,怒那。”
深吸一口气憋回流至眼眶的悲哀,崔海文死死捏着玻璃杯,沉声说道:“我会想办法把你送走的。”
崔雅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走了,总会有其他人接替我的位置,承担我要承担的。”
“先顾自己就好,小文。”
话音落下,她不待崔海文再说些什么,伸手探向了他的衬衫:“你有两年没受过鞭刑了吧?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皮外伤,没什么事的。”
握住崔雅雯的手,阻止住她在自己胸口摸索的动作,崔海文紧了紧衬衣崩坏的纽扣处:“雄哥下手有分寸,只是看起来伤的重而已。”
“松开。”眼神带上几分平静的严肃,崔雅雯命令般的说道:“自己解开,让我看看。”
“……”
拗不过崔雅雯的坚持,谈话间坐在周围的帮众也已知趣离开。崔海文叹了口气,还是掀开了半扇衬衣,露出了自己的纹身。
没有去管纹身下方浸润着血迹的绷带,崔雅雯的手指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处狰狞的伤疤,语气低了下来:“还会疼吗?”
“不疼的。”崔海文笑着说道:“只是偶尔会有些不舒服。”
咬了咬下嘴唇,崔雅雯轻轻点头,仔细帮他系上了扣子:“考大学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再说吧。”
任由崔雅雯的手忙碌着,崔海文转动着水杯,无所谓的说道:“就算考上了也没用,他们不会让我走的。”
“真理快过生日了吧?”
“3月29号,快了。”
提起妹妹,崔海文的面色柔和了许多,眼中的沉郁也被暂时冲散:“雄哥把我这个月的工作都取消了。虽然这个月的利息还不上了,但是总算能有空陪她过个生日。”
“是该好好陪陪她了。”
弯了弯嘴角,崔雅雯又问道:“那你呢?今年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我?”
笑容从苦涩变得平静,崔海文缓缓摇了摇头。
“……”
面对着没有出乎意料的答案,崔雅雯也变得沉默下来。
抚平崔海文衣领处的褶皱后,她抬手取过放在吧台上的银色手包,认真翻找了起来。
“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把银色的手表递给崔海文,她笑嘻嘻的抬起左手晃了晃,展示着自己的手腕:“和怒那是情侣款哦~花了不少钱呢。”
说完后,她的眼中闪过一抹落寞,玩笑似的开口说道:“不过,怒那最想送给你的礼物,一直是我自己。”
“别说话……”
食指轻贴唇间,阻挡住崔海文未能出口的话语。崔雅雯的温柔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的脸庞,呢喃般的自言自语:“我是脏透了的人,不配拥有什么爱情。”
“我对你的心思从没变过,你装糊涂的样子也从未改变。”
“小文,怒那既想看到你同意,又害怕你真的同意……”
语罢,崔雅雯好像彻底松了一口气,笑容嫣然又洒脱。
拿起高脚杯,仰头饮尽杯中的红酒,被压抑的泪水终于克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溢出的红色酒液顺着雪白纤细的脖颈一路流淌,崔雅雯重重将高脚杯放回桌面,任由酒水和泪水掺杂着流进了红裙上缘若隐若现的雪白中。
“时间差不多了。”
舔了舔唇边带着苦涩的水渍,崔雅雯拎起包,头也不回的挥手离开:“记得下次见面的时候戴好手表哦!”
高跟鞋清脆却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崔海文盯着铭刻在表盘侧方的文字,拇指轻轻从上方划过:
【送给我时光中唯一的美好——挚爱的小文】
“那个……”
吧台不远处的暗门里,刚从地下赌场出来的李友天一眼便认出了崔海文的背影。
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熟悉自己科长的李友天敏锐的察觉到了笼罩在他周围的低气压。
想着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李友天一阵心凉,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好:“文哥……身体怎么样了?”
“这次输了多少?”
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问题。崔海文缓慢而认真的把手表戴上手腕,平静的开口问道:“买叶子了,还是买粉了?”
“买了一点叶子……”满是汗水的手心紧攥着裤腿,李友天瑟缩道:“真的就一点……”
“输了多少钱。”
“…输了一年的工资。”
深吸一口气,崔海文起身靠近李友天,面无表情的活动着手腕:“头还是肚子。”
“……”
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李友天挺直了腰杆,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肚子。”
“嘭!”
一拳把李友天击倒在地后,崔海文蹲下身,扶着他坐了起来:“保证是你自己下的,别怪我下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