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人吱声。
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艹!”
周景明笑了笑,将手中的那一小节烟头扔掉:“睡吧,还是得抓紧时间淘金!”说完,自顾自地躺下,裹紧被褥。
彭援朝听出了周景明话里的意思,不再憋火,跟着躺下。
一斗子泥沙淘洗出可见的几小粒金子,对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新手来说,他们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要是有经验的淘金客,肯定会连呼吸都粗重起来。
没见着大钱之前,说得再好听,有再多包票,于这些新手而言,都是假的。
只有见到更多让他们心里发颤并且为之癫狂的真金白银,才会真拼命。
到那时候,哪怕再柔弱的人,也会有敢打敢拼嗷嗷叫的时候。
一夜悄然而过。
可能这一晚上,要数周景明睡得最安稳,也醒得最早,睁开眼的时候,刚能看到外面的微光。
他钻到地窝子外面撒尿,看到河谷里,又蒙上了薄薄一层积雪,不时还有雪屑、雨星飞落,旁边的枯草都被冰冻起来,一碰到就哗啦响,不用想也知道,河里那些潮湿的砾石上面,也是冰起来的。
方便结束后,他返回地窝子,将熄灭的土灶重新点燃,加了些柴火后,继续回床上躺着。
彭援朝听到动静,从被褥里探出头:“外面怎么样?”
“雪还没完全止住,又冻上了,多睡一会儿吧,连日赶路,刨地窝子,也挺辛苦!”
彭援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脑袋缩回被褥。
其实,他也没让众人多睡多长时间,天光明亮起来的时候,就开始跳起来催促众人起床。
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比如趁着天阴,多准备些柴火,到时候随手可取,别耽搁天晴后的淘采。
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是得抓紧时间制作溜槽。
这年头淘金的法子还很落后,都是成百上千年沿袭下来的老方法,叫溜槽选金。
所谓溜槽,就是制作一个宽半米,长三米的木头槽子。
将溜槽架在河边,一头高一头低,槽底铺上毡子,上面压着木棍做的木排,木排上面每隔一尺左右钉上一根横格。
将含有金粒的沙土倒在溜槽顶上,用水去冲,砂浆从溜槽上通过,泥沙随水流走,而因为金子的比重更大,会沉到木排和毛毡的缝隙里,到时候再把木排清洗,取出毛毡,将沉淀在上面的沙子清出来,用金斗子淘洗,最后只剩下很小很小的一撮金粒和乌砂的混合物,也就是所谓的精砂。
往城镇里购买溜槽搬运到山里,非常费劲,山里有木材,可以就地取材,打理出几块木板,用带进山里来的钉子一钉就能制作出来。
通常情况下,从挖到冲,基本上五个人一组,就能负责一个溜槽的流程。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的淘金队伍,要么五人,要么十人的缘故,当然,也有金老板人多,几十个人,同时架起七八架溜槽,那淘到的金子,数量自然比一般的淘金队伍要多得多。
周景明倒也想用些省时省力的工具,但在这年头,很多工具,想买都没得地儿。
不然,直接弄一艘采金船进来,那多省事儿。
就即使有,也需要极大的垫本才行,这笔钱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掏出来的,淘金船也不容易搬到这样的地方来。
事实上,往后数年,哪怕是有实力的金老板,能弄来挖机、矿石破碎机、矿车、铲车、翻斗车之类的机械,也很少用,因为成本很高,并不是大众化的选择,只用作辅助手段。
这早年间就一直延用的法子,对于现如今的淘金客来说,才是最实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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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小的工程
吃过早饭后,彭援朝对人手进行分配,两个骆越人和三个豫州人,被他安排去砍柴。
他则是叫上周景明和其余人,到山坡高处的云杉林,选着粗大的云杉砍倒一棵,截了三米长的两段笔直的木头,从山坡上滚下来。
在坡脚搭了个架子,用带进山来的拉锯,几人轮换着上手解板。
云杉树木够粗,靠近木心的地方,一块板子就有五十多公分,用来做溜槽的底板就足够,在两侧钉上两块同样长的木板做帮边,木槽就成了。
也就是说,一个溜槽,只需三块木板就够了。
忙活了小半天时间,锯下些木条,钉制木排,算是将所需的两个溜槽做出来,抬到河边,又砍来些木杆子,将溜槽稳固架设起来。
之所以选择安置在河边,就是为了提水冲溜槽里的泥沙方便。
但也就需要将挖掘出的含金泥沙,用架子车一车车往溜槽边运送。
不管干什么,淘金的活计,就没有一样是轻松的。
大概最轻松的,要数金旺。
连日来的喂养,金旺已经对周景明非常熟悉,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围在身边跑来窜去,那条尾巴卷曲着高高扬起,精神比初见的时候,好了很多。
它在小岛和地窝子周围,没少冲着石块、树木、草丛抬腿撒尿,做着标记。
这是它圈定的领地范围。
也就在制作架设溜槽这一天,周景明他们看到有两个淘金队伍,一个从地窝子后边的林子,一个从对岸的河滩,都往上游去。
两个队伍都很普通,其中一个跟周景明他们的队伍一样十个人,另一个队伍则是最小规模的五人。
听到动静的时候,金旺警惕地昂起脑袋看着那些人,靠得近了,开始出声吠叫,直到那些人走远才止住。
它已经开始看家。
溜槽架设好,眼看还有不少时间才到傍晚,周景明想了想,去找了十字镐和铲子,到坡脚的河滩边上,选了个低矮的地方开挖。
彭援朝、徐有良和孙成贵三人凑了过来。
“这是要干什么?”
“淘个井……我可不想天天喝浑水,就即使不涨水,淘金的人多了,河里的水也清澈不起来,淘弄一个井,有河沙过滤,总归要好些。
这是牧区,河里那些水是真不干净,喝多了,容易出现包虫病,那就麻烦了,以后喝水,尽量喝开的。”
彭援朝想了想,也立马叫上徐有良和孙成贵去取来工具,帮忙掏挖。
想来他也厌恶河里那极度不干净的水,所以也积极。
本就在河边,又是在小半岛临近坡脚较低的地方往下凿挖。
五人轮换着,差不多往下掘挖了一米左右,坑底部就开始有水冒出来。
彭援朝换上水裤,换下之前进去掏挖的孙成贵,连水带泥沙地装捅里,又往下撅挖了差不多一米的样子,在临近天黑的时候,算是将这个水井给掏挖出来,并在边上打了几根木桩,加塞一些石块,防止井壁坍塌。
看着渐渐升起来的水位,相信到了明天早上,这里边会有一汪清澈的水。
负责砍柴的五人也很给力,一担担的木柴往地窝子旁边搬,堆起了高高的一大堆,仅是生火做饭,烧上个把月足够了。
所选的小半岛,金砂埋藏得比较深,要差不多两米才见金子,这也不是简单掀开表层砂石就能掏的。
砂金起源于矿山,是由于金矿石露出地面,经过长期风化,岩石崩裂,金便脱离矿脉伴随泥沙顺水而下,自然沉淀在石沙中,在河流底层或砂石下面沉淀为含金层。
一直沉淀到河床底部的泥层,没有缝隙继续往下沉淀了,才会停留。
那泥层,也就是所谓的河床底板,是含金层堆积的最下界。
一般来说,越靠近底板,金子越多,而挖到底板之后,一个矿也就算耗干净了。
换句话说,验沙时,在小半岛上往下撅挖了两米见到的金苗,那只是含金层的表层,往下往往还有两三米,甚至还会更深。
那个验沙的沙坑底部,就已经见水,再往下撅挖,注定坑里将会汪上很深的水,甚至比人还深,这就必须想办法把坑里的水给排出去。
按照砂金随水纹移动的特点,周景明判断,砂金会更多地富集在小半岛朝着上游凸起的堆积得最高的那一面,也就是验沙挖掘出的沙坑所在的位置。
他跟彭援朝讲解过后,又绕着小半岛细细看了一圈,决定在小半岛下游最低矮的位置,直接打通一条比较深的水沟,朝着沙坑所在位置掘进,利用地形落差进行排水。
到时候,因为矿深,还有必要在挖开的基坑中间,弄个架子,用挑杆和辘轳来运出坑底的泥沙,会比用人力举高递送、用绳子提要省力得多,可以在淘到最深处再说。
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隔天,尽管小雨靡靡,十人还是抓紧时间在小岛下游最低的位置,朝着小半岛的凸面挖沟。
周景明更多时候,是拿着金斗子,将掏挖出来的泥沙,送去河里淘洗,看看有没有金子,若是有,也就可以从开出的沟里朝着沙坑位置采砂。
边淘边挖排水沟,一举两得。
像是挖建房基础一样,整整挖了四天时间,才掘进十二三米的样子。
开始的一段挖出的泥沙方量少,进度还比较快,越往上游方向深入,沟就越深,到了七八米的时候,就有三米多了,尽管只是刚够一人进入的宽度,抬出的砂石方量也不少。
也正因为小半岛是泥沙淤积而成,注定排水沟两侧不稳,又得打上木桩,在木桩和泥沙壁之间,别上树木枝条挡着,防止滑落。
所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进度自然也慢。
好在,第五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采出来的沙子,周景明用金斗子装着到河里淘洗,终于见到了金子。
天气连续阴霾,本就寒冷,又在冰冷的泥沙坑里折腾,被冷得够呛,也累得够呛的众人,在见到那小小的两粒金子后,又重新将精神振奋起来。
因为这意味着,从明天开始,可以开始正式淘金。
“彭哥,明天就开始淘金了,这不得好好犒劳犒劳大伙?”
周景明笑盈盈地看着彭援朝:“按照淘金的规矩,该祭一下山神爷,喝一顿开流酒。”
这是老派的做法,现在的人,没几个摆弄这些形势上的事情,他这么说,只是为了吃顿好的,让大家伙涨涨精神。
彭援朝咧嘴一笑:“行啊,今天下午,咱们就好好吃喝一顿,明天开始,正式淘金……”
他转头看了看,高声喊了起来:“徐有良,徐有良,狗日的,你死哪里去了?”
徐有良听到喊声,从山坡的林子里提着裤子跑出来:“彭哥,什么事儿。”
彭援朝吩咐:“咱们下午休息,去,把带进山里的熏羊肉给煮上,多煮一点,今天大家伙好好吃上一顿。”
带进山里来的熏羊肉,是将羊宰杀后,将内脏掏空,烧掉皮上的毛,皮连肉一起剁成块,撒些盐,搭在木架上,四周用土墙或是其他东西遮挡,用爬山松柴枝条燃烧的烟熏干出来的。
这东西,存放的时间比较长,到翌年六七月份都不会变质。
是彭援朝带进山里来的为数不多的肉食,一直舍不得吃。
今天算是拿出来了。
听到有肉,就已经有人开始吸溜吞咽口水了。
第40章 推诿
大家伙身上带的钱不多,就算在北疆这种遍地牛羊的地方,也舍不得多吃上两顿肉。
不像周景明,知道进山的日子艰难,选着好肉可劲地吃。
带进山里来的全是大米、白面和一些咸菜,以后几个月,别说吃肉了,就是想吃菜也得等到天气暖和起来,野菜、蘑菇萌发了,能换换口味,或者,看运气够不够好,能不能在河里捞上几条鱼来。
从下了拖拉机开始,运物资进山,挖地窝子,到现在的挖排水沟,都是体力活计,消耗不小,别说其他人,就连周景明都觉得嘴巴里太淡了。
一个个听到肉这个字眼就流口水,也就正常了。
彭援朝让徐有良去煮熏羊肉,其余人也兴冲冲地跑去帮忙,打水的打水,烧火的烧火,等到砍剁出的熏羊肉,放进锑锅里煮着,开始冒气的时候,一个个不由自主地围到土灶旁边,贪婪地吸着弥散开来的香气。
虽说只是个形式,但如同彭援朝所说,他还没见过那么好的金苗,能不能发财,就指望这一次了。
所以,在熏羊肉和米饭煮好的时候,他郑重其事地领着一干人,将羊肉、米饭一样舀了一碗,又倒了些酒,端着去了地窝子后边的林子,在一棵桦树下,找了三块石头摆放成品字形充当山神庙,领着大伙齐刷刷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