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站起身,将那几个新手的行李提起就准备往车下扔。
徐有良在这时候站了起来,一副和事老的样子,拉着彭援朝:“彭哥,彭哥……消消气,别发那么大火,有话好好说……”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几个新手:“大家千里迢迢来到阿勒泰,都是为了赚钱,老话怎么说来着,富贵险中求,对,就是这句,冒多大风险,才能发多大的财,想求安稳,就别来淘金,回家躺床上最好。
你说说你们,这一路过来,钱花了不少,时间也耽搁了不少,就像你们说的,我也想回去,可我连回去的车费都没有,我是只能往前了,再说了,回去又能干啥,回去被笑话?
你们有的人,路费都是凑的吧,回去怎么交代。
都是苦哈哈出身,一家老小都指望着咱们呢,都是穷怕了对不对?
还有啥事是比穷更让人害怕的事儿。
你们这个时候闹着回去,这荒郊野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你们能不能走回去,敢不敢往回走都不知道,万一路上出岔子,交代在山里咋办。
彭哥置办了那么多东西,领着大家发财,这些天供吃供住的,就一点都不领情?
这都快到淘金河谷了你们才这样,不厚道对不对?
再说了,管它多邪门,咱们现在不都没事儿吗?有彭哥在,你们再看看周哥、武阳,他们多稳,有啥好担心的,别自己吓自己。”
周景明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徐有良,不得不说,他挺会说话,也挺会抓痛点,连安抚带吓的,说得顺溜,甚至还为彭援朝拉了点好感。
他也看得出,徐有良跟彭援朝,其实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番话效果挺好,那几个新手,一个个渐渐安定下来,不再聒噪。
彭援朝见状,冷声问:“还有谁要走?”
没有人再吱声。
彭援朝又哼了一声,在车斗里坐下,跟王佑平说:“兄弟,继续走!”
拖拉机再次开动,继续往深山里进发。
越往里走,山岭的形势就越高。
终于,东边渐渐红亮起来,按照彭援朝的指示,拖拉机停了下来。
淘金河谷到了。
第34章 金河?
太阳从东边山头露出半边脸的时候,拖拉机车上的所有物资全都被卸了下来。
动身的时候,彭援朝就已经给王佑平付过运费。
王佑平不想走夜路,忙着回去,往拖拉机里加了油,调转车头,跟彭援朝说下次到铁买克,还用到拖拉机,记得找他,然后开着拖拉机就走。
接下来进河谷的路,拖拉机走不了,只能靠人力将物资搬进山。
颠了一晚上,所有人都不好受,身体像是要散架一样,尤其是一帮新手,哼哼着,跌坐在地上,更有人直接躺倒。
周景明拉着被颠了一夜,显得有些萎靡的金旺也在荒草地上坐下。
金旺伸了个夸张的腰,身体往前倾,昂着头,使劲将后背跟一双后腿拉得平直,打了个呵欠后,走到周景明旁边,冲着他嗅嗅,伸着舌头在他手背上舔了两下,然后就在旁边趴下。
周景明伸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它懒洋洋地伸出一只前爪,搭在周景明的手腕上,把眼睛眯了起来,一副享受的样子。
武阳也走到周景明旁边,倒没有忙着坐下,先是十指交叉,像波浪一样扭动几下,掰得指关节咔咔作响。
通常,一般人十个指头,也就是弄响二十下,武阳不同,他把指头最上面的关节也轻轻晃动弄响,每个指头都是三响。
跟着,他晃头、耸肩、扭腰、弓背、扩胸,周景明又听到他身上的关节传来一阵弹响。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
武阳做完这些,又伸了个懒腰,才在周景明旁边坐下,掏出莫合烟,给周景明分了烟纸、烟粒,卷了起来。
这些天下来,他已经将卷莫合烟的事儿练得熟练。
休息了不到三分钟,彭援朝冲着徐有良吩咐:“把装馕的袋子找出来,让大家吃点,吃完就走,离咱们踩的点,还有很远,得抓紧时间。”
周景明闻言,转头看向彭援朝:“彭哥,也别那么急,颠了一夜,也冷了一夜,还熬了一夜,让大家多缓缓。
背的东西多,今天肯定走不到,得在山里过一夜,拢堆火把馕烤热了,最好能烧点热水喝一喝,人会比较舒服点,别人还没到地方,先累垮了!”
踩点的时候,在河谷里转了那么几天,虽然没有一直走,但也走了至少四十公里的路程,如果空身前行,加紧时间赶路,是能走到。
但现在,那么多东西,哪怕特意带了橡胶轮子的手拉架子车,每个人身上也还有几十斤的负重,想要走到,就不太可能了。
一辆架子车,也就能拉三百公斤左右的东西,带进山的粮食就有这么多,别的东西,可都得靠人力背负。
淘金河谷的两边山高坡陡林密,往山坡上走不了多远,就被积雪覆盖,翻山越岭抄近道,更是难上加难,也近不了多少。
想要抵达那个选好的小半岛,就只能顺着河漫滩上往河谷深入。
既然一天走不到,必须得两天,那快慢点就无所谓。
彭援朝的好脾气,只限于周景明和武阳了,他略微想了想,冲着周景明咧嘴笑笑:“听你的!”
又让众人休息一会儿后,他才让几个新手去草坡上边一些的爬山松林子捡拾柴火,拢火烤馕、烧水。
昨天晚上吵嚷着不想去淘金的几个新手,这个时候也不再提要走的话。
都已经到了淘金河谷,眼看就能淘金,这个时候走掉,更多的只是不甘。
不得不说,昨天晚上的“思想教育”作用不小。
穷,才是最严重的病。
不多时,几个新手从爬山松林子里拖了些干柴下来,很快把火拢着,众人也围到火边烤火。
“快看,那是不是金子!”
其中一个被彭援朝指派去打水,提着桶刚到河滩上,忽然指着河面上叫起来。
一听到金子两字,别说是几个新手,就连周景明都被这两个敏感的字眼拨动了神经,顺着那人所指的河面上看去。
只见山道旁的河流,在朝阳的照射下,有数处地方闪烁着灿烂的金光,十分耀眼。
“我艹,就算阿尔泰山有‘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的说法,可金子也不能多到这种地步吧!”
又有一人咋呼一声,朝着河滩边跑去。
其余几个新手也跟着跑了下去。
彭援朝和徐有良也不例外。
但周景明只是看了一眼,就又将目光落到燃烧的火堆上。
武阳也看到了,蹭地一下站起来,但看到周景明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又重新坐下:“周哥,那不是金子?”
周景明微微一笑:“不是!”
武阳追问:“那是什么?”
周景明从木柴堆中挑选了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些:“是金云母,山上融化的雪水冲刷,将风化后从岩体上脱落下来云母片,给带到河里来了。
咱们来的时候,经过四矿大桥,那里住着的职工,开采的就是云母,是一种工业材料,看着金灿灿的,但跟金子不搭边!”
武阳“哦”了一声,跟着又问:“那这云母片值不值钱?”
“阿勒泰这边的山里,云母矿很多,任何东西,一旦多了,就会变得不值钱,矿场里边的开采指标都逐年下降,需要的少了。”
就在这时候,彭援朝兴冲冲地拿着巴掌大的那么一块金云母朝着周景明过来:“兄弟,看看这玩意,是不是金子?”
周景明翻了翻白眼:“你见过金子能飘在水上?”
彭援朝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咂咂嘴:“哎呀……我这脑袋,傻掉了!”
看到他这副模样,周景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以前没见过云母?”
彭援朝摇摇头:“在西海那边,我没见过这玩意儿。”
顿了一下,他还是抱着期待询问:“你看这东西金灿灿的,是不是金子的伴生矿,或者说,这里边有没有可能含有少量金子?”
周景明又怎会猜不到他的想法:“彭哥,你但凡多想想也不会问出这个问题,你是想靠着云母找到岩金或是从云母里边提炼出金子来是吧?
河里每年都会有不少云母被冲走,要是能靠它找到金子或是从里面提炼出金子,淘金河谷里边,你都不可能看到这玩意,还能轮得到你?”
彭援朝又愣了一下:“也是,是我想多了!”
周景明跟着解释:“云母是高温形成的,它的熔点温度在三四千度,但是金子,只要一千度多度就能把它熔掉。
所以,云母和金是敌人,有云母就没有金,有金就没有云母。”
彭援朝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也死心了:“不愧是地质队的勘探技术员,知道得就是多!”
周景明笑了笑:“彭哥,我怎么觉得你在揶揄我……在阿勒泰这边的山里、河沟里,这是很常见的东西好不好!”
彭援朝连忙摇头:“没有这意思,是真心佩服……上次我们来的时候,没见过?”
“那时候河滩上都还有雪,到处被盖着,你当然没注意,现在河滩上的雪化了,就露出来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河边的杂草丛中,随便翻翻找找就能找出些来!”
周景明将那块云母从彭援朝手里接过来,从表层上揭下薄薄的一片,对着阳光看了看,跟着反手扔到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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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怎么不早说
在周景明跟彭援朝说金云母的时候,其余人也在旁边听着,见云母跟金子没关系,一个个多少都有点失望。
尤其是那些新手,如果真的是第一次来淘金,估计大半都不知道金子是什么样,只想着黄灿灿的东西就是。
都不过过脑,金子要是随便就能看到那么多,还能随手就捡来那么大一块,那金子估计也就不值钱了。
周景明其实在有意观察着他们,这些天看下来,加上现在的反应,他基本能确定,队伍里的这些新手,是真的新手,至少没在阿勒泰淘过金,不然不会连云母都不认识。
他们眼睛里藏着的那份好奇、懵懂无知和对金子的渴望,骗不了人。
当然,也不排除他们有和彭援朝类似的想法。
好歹周景明是个勘探技术员,在山里边,很难找到他这样能算是专家权威的存在,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些心中疑惑的答案。
众人那股子兴奋劲被失望所取代,重新在火堆边坐下围着烤火、烤馕。
因为积雪融化,山水从山上下来,裹挟了不少泥沙杂物的缘故,汇集到河流里边,变得浑浊不堪,整条河流浊浪翻滚。
被彭援朝指派去打水的人提着一桶水回来,一看到桶里浑浊的水,顿时有人不高兴了,尤其是曹启东,直接嚷嚷起来:“这特么是人喝的?”
彭援朝张口闭口“特么的”,没人敢说什么,毕竟是他出资垫本,是这队伍的把头,听不惯也得忍着。
可同为分一样金子的新手,开口就挂上这三字,打水的人也不干了:“那你特么想喝什么水?”
曹启东见打水这人来了脾气,也是丝毫不虚,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那一桶浑水,用更大的声音开喷:“你特么眼瞎啊,没看到这里头飘的全特么是马粪和羊粪蛋子?你特么不会弄点干净的?”
打水这人也恼火:“你特么的那么会想事儿,你特么咋不去弄……你特么眼瞎,这河里有干净的水?”
山里是哈萨克人夏牧场所在的地方,有河流的地儿,自然也成了牲口饮水的地方。
牧民所养的的牲口,往往数百,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总会在河岸边及周边山岭上留下大量牲畜粪便,沙石都能被积雪融水裹挟着带入河流,更别说这些牲畜粪便了。
这在淘金河谷,是很正常的事儿。
那两人因为一桶水呛在一起,随后还有人跟着站起来,帮腔壮声势,大有抱着干上一架的趋势,周景明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
一帮子人临时凑在一起,又是来自不同的地方,前几天,周景明和彭援朝进山踩点,留下他们待在马棚,算是一个简单的磨合期,而结果就是三个豫州来的抱团,两个骆越来的抱团,金城来的那人被撵走,最后进来的那个阮湘人,则是喜欢找湘西的武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