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滚!”
“不帮忙就算……”
彭援朝也不恼,低着头看看,从河滩上捡拾起一个溜圆光滑的卵石……
周景明将带来的被褥,甩背上背着,提了那把短柄小镐,起身继续顺着河道往上游走。
走了一段,没听到彭援朝跟来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见彭援朝蹲在河边,正用指头蘸口水,将金斗子底部那两粒金粒粘起来,装瓶子里边。
距离百多米远,倒也不用担心那淘金队伍的人看到。
完事儿后,又往坑里扒拉些泥沙将粪便盖住,涮洗一下金斗子,背上被褥,挎着双管猎快步跟来。
周景明笑着打趣:“擦完屁股我都没看到你洗手,就往嘴巴里边塞!”
彭援朝咧嘴笑笑,露出一嘴黄牙:“香!”
这话一出,反倒把周景明逗笑了:“恶心!”
两人一路顺着河滩往上游走,一路上没少敲敲打打,在河滩边验沙,在经过那淘金队伍所在的小半岛后,两人还有意避开,到了上游,才又回到河滩,装模作样地这里挖个坑,那里翻个石头,不断地往上游河谷深入。
看着两人离开,围坐在篝火边抽烟、烤火,等着饭熟的几人才又开始议论起来。
“看他们在那里折腾,我还以为在哪里找到金苗了!”
“哪里有个屁,我连续两年来这河谷,两次都在那里验过沙,别说金粒了,金沫子都没见到。这两年,有不少人踩点,到过哪里,也没少在上面淘弄,就没一个相中的。”
“他们俩,应该是进山踩点的,不过,看他们一路敲敲打打,随便选个地方就验沙的样子,我估计,找金苗的能耐也就一般,都不会看个山形地貌,纯粹是在碰运气,就这点能耐,想吃淘金这碗饭,够呛。”
“刚才他们是在掏挖的坑边拉屎吧……可够损的,要是后面来踩点的人到了那里,找着那个坑往下刨挖,肯定得骂娘。”
……
周景明和彭援朝自然不知道这些人说些什么。
他们进入河道弯拐处,确定那淘金队伍看不见以后,顺着山坡钻进杨树林后,踏上回程。
只是,这番折腾,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两人回到主河道附近,就不得不停下来,开始准备过夜。
先是在避风山坳的缓坡上砍倒几棵冷杉,用木杆和枝叶,搭了个能将篝火温度收拢的斜面小棚子,又收集了些粗大耐烧的木柴,燃了一长堆篝火,就着酒水,用馕填饱肚子,往篝火里添加些木头疙瘩,就各自裹着被褥,在铺了松针的斜棚下面躺下。
一夜安然。
第二天一早,两人早早动身赶路。
一路上没有任何耽搁,赶路的速度也就快了起来。
沿途遇到好几波淘金客,有三三两两刚进山踩点的,也有已经踩好点,找了拖拉机拉了物资和人手进山。
一路看下来,周景明总算在一个队伍里,看到了一个上辈子认识的人,来自河东,名叫张德宝。
上辈子,周景明认识他的时候,是在哈巴河淘金河谷。
那时候,周景明刚出来单干,组了自己的淘金队伍,跟同样拉了队伍的张德宝就在同一条河道淘金。
平日里看不出来,张德宝在河谷上下溜溜达达,很随和热情的样子,似乎谁都能说上话。
也没少到周景明的营盘来晃悠。
直到那年十月,山里临近降雪,待不住人了,淘金纷纷队伍往县城撤回,周景明出山比较慢一些,撞见了张德宝露出的獠牙。
他提前出山后又返回山里,干起了劫道的事儿,跟他在山里走得最近的一个把头,毫无防备地被他葬送在山里,劫了那把头淘金数月所得的金砂和钱。
看他那娴熟的手法,遭殃的金把头,应该不止一个两个。
之后,周景明跟他再没有任何交集。
大概是借此有了不少积攒,后来听人说起,张德宝也成了一个小有本钱的金老板,还闯出了些名头,因为手段阴狠的缘故,人送外号“蝎子”。
最后死在他手底下一个被哄骗进山淘金的年轻人手里,
那年轻人不堪欺辱,怒而暴起,一铁钎子将他打翻在地,跟着从后背捅穿胸口。
周景明没想到,在哈依尔特斯河河谷会遇到张德宝。
尽管此时的张德宝,看上去,在他所在的队伍里,还连把头都不是。
张德宝自然不认识此时的周景明。
但不妨碍周景明给自己打预防针:这人得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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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狼种
傍晚的时候,周景明和彭援朝沿路往回赶,边走边看,盘算着选什么地方过夜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
这让走得脚酸腿软的两人心头一喜,知道是送淘金队伍进山的手扶拖拉机折返,寻思着花点小钱,坐拖拉机返回,应该在今天深夜就能赶到铁买克。
结果,等到拖拉机距离两人还有十多米的时候,彭援朝还没开口询问,倒是开着拖拉机的汉人青年先高声问话:“坐不坐车嘛,去铁买克?”
彭援朝求之不得,连连点头:“坐坐坐……”
等到拖拉机在旁边停下,他当先将背着的行李扔到车上,人也跟着跳了上去,这才问道:“要多少钱?”
“要什么钱嘛?不要钱,天快黑了,一起赶路,有个照应!”
青年倒是想得明白:“反正你们两个也就三百来斤,我空车赶路也要烧油,不差你们这点,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谢谢!”
周景明道了声谢,也跟着上了拖拉机。
他知道,还是因为北疆地邪,当地人忌讳赶夜路才是主要原因。
“欸……不要那么客气嘛,相互作个伴!”
青年挂上档,开着拖拉机顺着戈壁滩上的砾石路突突突地往前开:“你们也是进山淘金的?”
这不是什么秘密,本地人对这些事儿,知道的也不少,毕竟,每年北疆往来的淘金客很多,更有不少口里人将出售淘金器械的商店和更适合口里人的馆子,开到了北疆。
彭援朝大方承认:“是去淘金的!”
“有没有找好地方嘛?”
“找好了!”
“队伍进山要用拖拉机,可以找我!”
“那再好不过了!”
“淘金发大财,你们都是老板,发大财的老板,淘多多的金子!”
“借你吉言!”
就这么地,两人坐在车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跟这个名叫王佑平的拖拉机司机说着话,还把明天下午拉物资进山的事情给谈妥。
之所以选择明天下午进山,主要还是彭援朝担心选中的富矿被人给占了,想早点进山。
要是按照周景明的想法,其实可以多在铁买克盘桓些日子,进山太早,天气太冷,挺遭罪。
另外,王佑平也有自己的考量,下午东西装车进山,路程不短,赶路的时间大部分是在夜里,车上的人多,相互照顾,会比较安全。
拖拉机的速度慢,等到淘金河谷,算算时间,应该是隔天早上天亮,到时候,青年白天返回正好,避免他一个让人走夜路。
渐渐地,天黑了下来。
没有星月的夜晚,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拖拉机显得昏沉的灯光所照的那一小片地方,其余地方黑洞洞的,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直到深夜,拖拉机从山湾处转出来,灯光照到一片河滩边的石崖,周景明认出这地儿,进山第一天,在这里露宿过。
他从挎着的帆布包里摸出手电,朝着周边扫视。
彭援朝猜到周景明在找什么:“还在惦记那几条狗呢?”
周景明点点头,继续查看,只是,他没有看到黑暗中期盼的那几点绿油油眼睛,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你们在找什么?”王佑平大声询问。
彭援朝插了句嘴:“在找狗,进山的时候,在这里看到五条狗!”
“别找了,那几条狗,我前两天进山的时候看到了,被林场职工打了,他们喜欢吃狗肉,狗头和皮子,就扔在职工宿舍的大路边上,现在都还在。”
王佑平笑问:“你们也喜欢吃狗肉?”
“不是吃狗肉,是我这兄弟,喜欢养狗,他看上那条大公狗了!”
“不吃狗肉好!这边的维族严格禁止吃猪肉,除此之外,驴肉、狗肉、骡肉也禁食,一般未年景就宰杀的牲畜和家禽也禁食,跟他们打交道,得注意这些事情……”
大概是路上枯燥,王佑平说起了那几条狗,说得没完没了。
就在他上前两天送人进山的时候,正好看到林场职工七八个人合伙进山打狗。
那些狗在荒山野岭里走啊走,远远地突然看到有人影,非常高兴,连忙摇着尾巴向人群过来,一跑到近处,早埋伏好的几人立刻提着棒子冲出去,一顿乱棍,三只小狗当场被打死,母狗也被打断腿,被抓住了,只有大公狗跑掉。
那大公狗和母狗是一对的。
他们把母狗拴在车上,守株待兔。
大公狗整天在周围徘徊,远远望向这边,始终不肯离开,晚上还会悄悄过来和母狗睡在一起。
那些林场职工进山打了两天,都没有拿下。
那条公狗很聪明,就是不肯靠近,而且变得更加凶悍,近身不得。
那几个林场职工就开着车拖着母狗慢慢走,公狗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跟到四矿职工宿舍那边。
就即使这样,他们仍然打不着。
王佑平说,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那条深色皮毛的母狗睡在车边,头歪在前爪上,很平静。
那条大公狗是灰色皮毛,真的很大,就远远地在坡上的爬山松林子边缘看着。
再下一次经过的时候,已经看到那条大狗被丢在路边的脑袋和皮毛了,那些打狗的人就在路边拢了柴火,架了大铁锅煮狗肉。
王佑平说他随口问了几句,听说是一个四矿职工家的小姑娘去拿馍馍掰碎了去喂母狗,母狗也不起来,照样趴着。
碎馍扔过去的时候,它只是直起脖子,头一偏就将碎馍精准接住,一口吞下去,然后又懒懒地歪着脑袋趴回去。
后来那小姑娘还用馍去喂公狗,看到小姑娘靠近,公狗立刻直起身子,塌下肩背,沉沉地吠叫。
小姑娘也害怕,不敢靠近,只是把手里的馍馍用力扔出去,就跑开了,回头看到大公狗走到馍馍旁边,低头去吃。
这情况被打狗的几个职工看到了,想到了好主意,弄了小块的馍馍,里边塞了拴了细绳的钩子,扔去喂大公狗。
大公狗一口将馍吞下,连带着钩子被吞进去,喉咙眼被勾住,跑不了了,被几人乱棍打死。
周景明听得一阵唏嘘,心里多少有些堵,觉得可惜那么威猛的一条大狗。
过了四矿大桥,经过那片职工宿舍的时候,王佑平还专门给周景明指了丢狗皮、狗头的位置。
周景明打开手电,看到在路边的野地上,扔着一张灰色的狗皮和一个瞪着眼睛的狗头。
王佑平接着又说:“你们想要好狗的话,去找阿力,他那里有好狗嘛!”
“阿力……阿力是谁?”
他的话引起了周景明的兴趣。
王佑平又找到了新的话题,说得兴致勃勃。
阿力是一个哈萨克牧民,是他的朋友,每年去夏牧场,都是他用拖拉机帮阿力运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