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周景明也不打算领着他们直接去哈熊沟,而是准备沿着哈依尔特斯河进山,那也是大多去西沟的淘金客喜欢去的地方。
到那边山里淘上一段时间,进一步了解队伍里这些人后,再决定是否去哈熊沟。
不然,就这么贸然领着他们去哈熊沟,自己脑子里藏着的东西,也太掉价了,不值当。
其实说多少都没用,只有去了才知道。
彭援朝没有再多问,当场拍板:“就依你说的,去西沟,我也不太了解的布尔根河,去一个你了解的地方,更靠谱。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专业的人来做。
老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同意你入队,那我只能选择相信。”
听彭援朝这番话,周景明心里不免高看他一眼。
不愧是一个在西海淘过金,敢于自己组建队伍的老客,虽然有些外强中干的感觉,但骨子里的这份果断,令人欣赏。
周景明点点头:“不会让你失望的。”
事情商定,彭援朝安排一帮人在旅馆住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叫上周景明一同前往阿勒坦车站,去找客车,庆幸地发现,要差不多一个星期才跑一趟的,从阿勒坦到铁买克的长途客车,今天早上九点左右就有一趟。
彭援朝赶忙买好十个人的车票,和周景明一起回到阿依娜旅馆,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去坐车。
沿途穿过县城,没时间下馆子吃早饭,就在摊子上买了些馕带着,到了车上慢慢啃。
一路摇摇晃晃,直到天色暗下来,才抵达铁买克。
这地方也挤满了淘金客。
一帮子人寻了一圈下来,没能找到有空房间的旅社,只能到边上农户家里,花点小钱,找了个腾空的马棚。
棚子里气味很难闻,不过,面对外面动不动就被冷得打寒颤的天气,总比露宿街头要强得多。
接下来三天的时间,周景明和彭援朝领着一帮人进行采购。
采购的东西,就是淘金的工具以及在山里居住小半年所需的粮食。
冲涮河沙所需的溜槽,沉淀金砂的毛毡,在河道里将细沙和金砂摇晃分离的金斗子必不可少。
要淘金,免不了在水里劳作,橡皮水裤能隔绝冰冷的河水浸泡,能让人稍微舒服一些,得买上几套。
还有采挖河沙所需的钢钎、铁锹和十字镐,也得多准备些。
还有运泥沙所需的架子车。
另外就是最重要的东西:米面、清油、盐巴和砖茶、莫合烟,都是在山里必不可少的。
三天下来,各种工具准备了不少。
淘金的地方,所需的淘金用具很齐全,不少卖淘金工具的店,本就是一些淘金老客开的。
米面买了三百多公斤。北疆跟内地不一样,买粮食之类的东西,那都是论公斤称的。
杂七杂八的东西,装满了一辆架子车。
这花销不小,彭援朝都是硬着头皮买的。
周景明看出他的窘态,开玩笑地说:“彭哥,要不,咱们多买点毛毡,这玩意儿,等到淘金的时候,直接烧,取金子方便,我跟你说,我可是烧毡能手。”
彭援朝掏出除了些细碎残渣,别的什么都没有的一对裤兜:“兄弟,省着点吧,我可是家底都差不多进去了……要不,你也垫点本?”
“垫本……可以啊!”
周景明欣然答应。
见周景明那么痛快,彭援朝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用惊诧的目光看着周景明:“真的?”
“当然真的……”
周景明笑道:“只要你答应,分金的时候,再多分我一克!”
彭援朝当即翻起了白眼:“滚!”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东西采买得差不多了,明天你跟我进山踩点。”
周景明点点头:“要不,买把枪?”
这一次,彭援朝没有过多犹豫,应了声:“好!”
他身上还有钱藏着。
第20章 鹰牌猎枪
枪,不仅在山里能用来打猎,同时,也是对其他淘金队伍的威慑,防身必备。
往往很多时候,黑洞洞的枪口能比过千句狠话、万句赖语。
身为在西海呆过的淘金客,彭援朝知道枪械的重要性,没有这玩意儿,很难在山里有一个安稳的容身之地。
所以,他不愿意花钱买廉价的常用物品毛毡,却舍得花不少钱买枪。
夜里边,彭援朝出去一趟,直到深夜才回到马棚,提着一样用麻袋裹着的东西回来。
一看形状,周景明就知道那是把猎枪。
建国之初,和其他行业一样,国产民用猎枪的研制领域一片空白,于是设立定点厂家,专门生产猎枪和猎枪弹。
当然,生产猎枪的目的可不像过些年为了发展竞技体育,而是为了更为直接的经济目的,用于农业生产上护青、护秋,防止野兽破坏农作物,从兽口夺粮。
同时,政府鼓励林区、山区、牧区开展狩猎活动,生产皮张、药材等,增加地方经济收入。
在内地都容易搞到枪械的年头,更别说北疆这样的既是牧区、矿区,也是林区的边疆之地。
尽管这边彭援朝并不熟悉,但只要花点小钱,在旅社或是一些摊位上找人打听一下,就能得到指引。
在早几年,还有专门的猎枪出售商店,甚至在供销社、文体店这样的国营店里都直接挂出来售卖,只是这两年开始管控了,明面上看不到,但私底下的枪支出售渠道依然不少。
事实上,哪怕是禁枪禁猎以后,闯入淘金江湖的周景明多年闯荡下来,也知道几个能搞到黑枪的地方,其中有三个,还比较出名。
最出名的,要数西海的化隆造,是黑枪的代名词,也是贩枪轴心。
那里甚至有地下兵工厂之称,从九零年代开始,就以制贩黑枪而日渐闻名。
化隆这个西海东南部的贫困小县城,几乎家家都有造枪作坊,造枪甚至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农民白天种地,晚上造枪。
化隆是民国期间的西海王马步芳兵工厂所在地,最先制造民间黑枪的就是马步芳队伍中的军械师,生产的枪支质量上乘。
在九零年代,当地的机械厂倒闭,剩下很多物料和设备,成为地下枪支制造的零部件和加工设备。
当地人懂得制枪工艺,利用厂里的一些边角料,在自己家里就能造枪,后期零件紧缺,所需要的零部件大都来源于外地,经过组装后通过特殊渠道流入黑市。
另一个是在黔、湘、渝两省一市结合部的松桃,是俗称的三不管地界。
因为贫穷,为了让孩子上学,农人造枪、卖枪挣钱的情况非常普遍。
同样是忙时种田,农闲造枪的地方,黑压压的枪全部用粗糙的台虎钳、钢锯、电焊机、打磨机、手摇钻、锉刀、钻头,除了膛线造不出来,其余与真枪无二。
甚至还会制造杀伤力更大的枪炮、手雷。
而最后一个地方,在骆越北海合浦的杨屋屯村,可能还算不上黑枪基地,但因一场坟地纠纷引发的两个家族械斗,收缴了近一个篮球场的猎枪……那是千禧年之后的事情。
前两个地儿,周景明上辈子都到过。
北海这边,他却只是听说,一个只有三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庄里,生产出的黑枪非常精良,虽然尺寸上存在明显差异,但所用的弹药大都是标准的猎枪子弹,杀伤力相当惊人,甚至高过警用枪械。
周景明上辈子曾看过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说外国用火药造子弹御敌,国人却用火药做爆竹敬神。
后来他跟朋友开玩笑说:都进入网络时代了,一些边缘农村还在利用火药技术制造枪炮,倘若鲁迅先生知道这些,会作何感想?
周景明从来不敢低估国人骨子里对武力的渴望。
尤其是到了阿勒泰这座甚至数百里地不见人烟近乎荒蛮的金山之中,很多原始的欲望都会被不断放大,打打杀杀,也成了常见的事情。
而这,也是周景明建议彭援朝买枪的原因。
枪不在多,一杆就行。
归根到底,还是得看队伍里这一帮子人。
人要是怂人,枪也会变成怂枪。
得看怎么用,什么人用。
队伍里的枪要是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儿,这是杀器,毕竟,淘金是靠血汗分金砂的事儿,谁也不知道谁究竟藏着怎样的心思。
领头的拿着就好,是底气,也利于“团结”。
当然,临到头来,彭援朝要是动了歪心思,要对队伍里的人下手,就他一杆枪对付其余九人,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有没有这样的把握。
周景明也曾想着买上一把,但思来想去,这玩意,进山后应该有机会免费弄到手,就不去浪费那些钱了。
在他的记忆中,这年头的猎枪随着收入的提高,也涨了价,差不多要三百块的样子才能买到,普通工人不吃不喝得攒上大半年,原装的子弹,一块五毛钱一发,也金贵。
能玩上双管猎,那是非常值得显摆的事情。
而大多数跑山打猎的人,用的更多的是土制的老洋炮。
看到彭援朝回来,周景明从裹着的褥子里钻出来,提着马灯凑过去。
彭援朝揭开麻袋,周景明看到那是一把崭新的鹰牌猎枪。
民用猎枪本身就是一类特殊商品,因此不像军用枪支那样以定型年份命名,而是有各自的注册商标,同时因与狩猎有关,其命名基本为清一色的动物名。
狮虎豹鹰雕,松鼠鹿鸽狗,都是这年头常见的猎枪品牌。
而国产猎枪中,最著名的非“鹰”牌和“虎头”牌莫属,两个品牌一北一南。
这把鹰牌猎枪,就是齐齐哈尔猎枪厂生产的十二号立式双管猎枪。
彭援朝显然多少也是懂点猎枪的,看他买来的那一盒盒子弹就知道。
从打麻雀小飞禽的鸟弹,到打鹿类的鹿弹,再到能猎杀野猪、哈熊的独头弹都各自准备了两盒,这种枪能适应几乎全部的狩猎需求,堪称万能口径。
枪的口径号数越小,猎枪的口径越大。
这十二号双管猎看上去就挺吓人。
彭援朝买的全都是厂里边生产的可复装铜壳子弹,也算是下了血本,单是这些子弹,又是百多块钱的东西。
他将枪递给周景明:“看看这枪怎么样?”
周景明接过来比量了一下,微微点头:“挺好。”
跟着枪又被武阳接过去比量了一下,彭援朝有些诧异地发现,不管是周景明还是武阳,姿势上似乎都很熟练。
“本来我是想买更轻巧的十六号双管猎的,但感觉十六号猎枪的远程杀伤力不如十二号,所以还是选择了十二号。”
彭援朝试探性地问道:“看你们俩,好像都会用枪!”
周景明笑笑:“摸过!”
周景明有半辈子在国外淘金的经历,枪这玩意儿,很多时候,想不用都不行。
他玩过的型号可不少,也一度是他休闲娱乐的器械之一,在训练场用猎枪打飞盘是常事儿,为过瘾抱着冲锋枪哒哒哒一阵狂扫的事儿,也没少干。
武阳也跟着说了句:“嗯……我也摸过!”
他在武警队呆过的人,枪械的使用,那是训练日常,可能很少用过猎枪,但枪这玩意儿,道理大同小异,一通百通。
周景明相信他不但会用,而且有相当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