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两人将带来的绳子牢牢地系在腰间的环上，与红色引导绳相连向下滑，以确保他们不会迷失。
七十米……八十米……九十米……他们进入深渊，周围的景致在头灯光下千篇一律，又是截然不同。
岩壁上的沉积痕迹开始呈现出怪诞的形态，像扭曲的人脸，又像无声呐喊的手臂。
当然，这只是比喻，是大脑在极端环境下进行的无意义联想。
“150米了。”吴终时不时就看一下潜水手表，上面实时呈现剩余潜水时间、深度、水温等关键数据。
而下方，也到了一个岔路口。
密密麻麻的凸起和扭曲通道，遍布下方，向更深处扩散。
如果有天眼，从侧面去看，就会发现黑暗深渊犹如一根树干，而下面的无数岔道，就像是树干下的复杂根须。
“从150米深开始，下面的地形就超级复杂了，犹如树状图一般的岔道，还相互纠缠。”
“红蓝绳在这里也分开了，分别对应两条岔道，选哪个？”
吴终拿出树枝说着，可这一摆动，树枝就突然揉烂了。
太深了，水压巨大，是水面的十五倍。
哪怕是杉树枝，也直接像被捏碎的泡沫塑料一样被压扁、压酥，一用力就烂掉。
洋葱的树枝也同样如此，他回过头，朝着吴终摆手示意，要进入下面红绳所延伸的一座洞穴。
吴终点点头，光柱晃动。
洋葱当即一马当先，身体在没有潜水服的情况下，发烫发热，冒出嗤嗤气泡。
咻得一下，就钻入红绳岔道。
吴终紧随其后，通道呈现扭曲向下的趋势，周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呼吸的嘶嘶声。
每隔一段距离，还能看到其他岔路。
分叉就像是指数扩散，吴终光是回忆和脑补来时经过的岔路，就头皮发麻。
而在221米的深度，红绳终于到了尽头，下面又是七八条岔路。
“这里是普通人的极限了。”
“嗯？”
吴终头灯照了一下绳头，又看了看岩壁上被震开的D型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急忙拉住洋葱，让对方看。
洋葱一脸困惑，这不就是绳子的尽头吗？有什么好看的？
吴终拿着红绳按在崖壁上，为他手语演示：“红绳的顶端原本是被固定在岩石上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挣脱下来了。”
“导致绳子的这一段，在水里乱飘。”
洋葱看倒是看明白了，但不理解吴终表达这个是什么意思，绳头在水底没固定紧，松脱了很正常啊。
吴终再次演示，假装是手握着绳子向下潜水的人，因为没有绳扣，只是徒手成环型扣着绳子。
而当手移动到绳子尽头时，就啵得一下，绳头从拳头里钻出，整根绳子脱手了。
“还不明白吗？你哥确实艺高人胆大，水下呼吸徒手握着绳子下潜到两百米。”
“但是，他不知道绳子的尽头是没固定的，再加上黑暗中他看不见，绳子就突然脱手了。”
“而这一脱手，他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越是挥舞，水流就越是把乱飘的绳子往远离他的地方驱离。”
“最终，他在没有绳索牵引的情况下，只能凭着感觉往回游，还寻不到鱼群，那就必然迷路了。”
他反复演示，终于让洋葱明白。
后者顿时懊恼起来，然后抬头四处张望，头灯光柱反复扫视周围。
吴终拿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大约一百米长，系在红色引导绳上，这样他又能向外探索一百米。
之后还把已经用完的气瓶挂在绳子上。
洋葱也这么做，但是他没穿潜水服，绳子是缠在手上的，而且另一端接续在吴终的绳子上，这样他们就有两百米了。
呼噜一下，他往回游，然后钻进来时的一条岔道搜寻。
现在既然猜测瘦子是脱离绳子后，往回游了，那他理应在众人的上方，只不过回去的时候不小心钻错了一条路，毕竟他看不见。
洋葱随便挑了一条通道，吴终紧随其后，却见洋葱动作太大，泥沙掀起，周围视野顿时遮蔽，能见度骤然下降！
哪怕戴着头灯，也看不到一米之外。
“我靠，你慢点啊！”
吴终脚蹼一动，如箭般蹿出，顿时追上对方，一把将其按在岩壁上。
洋葱还想挣扎，却被吴终死死抵住。
“……”洋葱惊慌地看着吴终，没有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
要知道，洋葱此刻已经是使用多元法的状态了，否则也不可能适应得了水温和水压。
结果被吴终单臂按死，感受到他手臂上惊人的力道，洋葱一下子老实了。
“不要动作太大！”吴终指了指周围掀动的泥沙，整个水下都变得浑浊不堪，视野极差。
洋葱比了个OK，表示明白。
纵然心里焦急找队友，但行动还是老实多了，不老实不行，吴终力气太大了。
两人以正常的速度游动，钻过几十米后，又发现无数的岔道。
只能再随便选择一条搜寻，绳子到头后，两人无奈再回头游，然后重新选择一条岔道。
如此反复，他们以主引导绳为中心，向外扩展一百米，在水下搜索了一个又一个通道，气瓶也一瓶又一瓶的耗尽。
越深的水下，气瓶消耗的速度是越快的。
十米深能坚持六十分钟的气瓶，在二十米深就只能坚持三十分钟了。
而如今，他们在两百米深的水下！
理论上，一个气瓶，三分钟就会耗尽！
见洋葱不断消耗气瓶，吴终干脆不呼吸了，直接摘下了呼吸器，保存气瓶递给他。
自己则运转长生诀，进入龟息状态，一口气淡定地憋着，没有任何窒息感。
洋葱发现后，只是惊讶了一下，但也还好，毕竟他也能憋，只是没吴终这么能憋。
他感激地朝吴终点点头，将最后六个气瓶，全部缠在身上。
这些气瓶，最多再让他呼吸十八分钟。
洋葱想了想，突然凝视下方一个个深渊洞口。
他好像猛然想到了什么，又开始下潜了。
吴终一愣，追上去拉住他，示意问道：“你干什么？”
洋葱指了指下面，见吴终不理解，他整个人干脆倒立过来，并示意吴终跟他做。
吴终照做，随后也怔住。
他明白洋葱的意思了，那就是在这里，人压根分不清上下左右！
这跟海洋的情况还不同，海面的光和海底都能分辨方向。但这是洞穴，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往哪冲都最终能摸到岩壁。
如果排除掉绳子，那么很难分辨哪里是上，哪里是下。
更别说所谓的‘往回游’，什么是‘回’？来时的方向在哪？鬼知道。
代入瘦子的视角，他当时置身于黑暗中，又脱离了引导绳。
很可能不知不觉身体已经偏斜了，他自以为的往回游，实际上也许在横着游，甚至可能头朝下地冲锋，还以为在上浮。
毕竟他什么设备都没带，并没有浮力控制器，全靠自己游泳移动。
“啧啧，那这样可能性就太多了，下面那么多洞口。”吴终摇头，指了指他所剩不多的气瓶。
但是洋葱眼神焦急，将潜水电脑手表上的时间给他看。
吴终一算，瘦子的多元时刻要耗尽了，就剩几分钟了。
但反过来想，对方现在还活着。
吴终想了一下，还是点头，但比了个‘1’的手势。
这意思是，最多探寻一条通道了。
洋葱点头，他的氧气也最多探索一条了，他选择了最垂直向下的一条。
两人一路下潜，而越深，气瓶消耗越快。
当剩下最后两个气瓶时，他们来到了水下四百米。
这里豁然开朗，又是一片巨大的空间。
吴终扫视周围，终于在左侧的黑暗里，看到一个模糊而苍白的蜷缩之人。
他似乎嵌在岩土里，头朝下，倒栽葱扎入，只露出下半身。
洋葱也看到了，急忙冲过去，用力将那人拔出来。
这一看，他当场泪崩，因为正是他大哥。
“唔唔唔！”
吴终能看到洋葱嘴角疯狂吐泡泡，显然异常激动。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吴终疯狂摇晃头灯。
洋葱心领神会，一手抱着瘦子，双腿一蹬就如炮弹般蹿到吴终身边，然后沿着绳子疯狂向上游，争分夺秒。
不管是想抢救瘦子，还是他自己的气瓶快耗尽，他都没有多少时间了。
哪怕极速上升，会引发减压病，甚至肺部膨胀损伤，但他显然顾不得这么多了。
吴终也打算极速上浮，哪怕他的体质足以承受快速减压，且压根没感觉到窒息感。
但真等到感觉窒息，恐怕就晚了，他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龟息多久。
“嗯？”
吴终正要跟上洋葱，可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刚才低着头朝洋葱摇晃头灯时，似乎扫到了什么。
吴终一边上浮，一边低头，光柱再度扫视下方。
突然！光柱扫到一片区域，全是尸骸，让他头皮发麻。
“这什么？”
吴终心神俱震，这是四百米深的水下，怎么有这么多尸骨？
骨骸密密麻麻，太多了，数也数不清，且已经是白骨了，没有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