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这个敏感时期,港府高层为了维持稳定,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戴维斯和我们,一起被当作『不稳定因素』处理掉。」
陈惠万脸上的伤口经过ICAC医疗人员的处理,贴上了纱布。
他靠在椅背上,连日的折磨让他身体虚弱,但精神却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异常亢奋。
他喝了一口ICAC提供的热咖啡,那不加糖不加奶的苦涩味道,反而让他更加清醒。
「所以,我们不直接用它攻击戴维斯,而是……」
第85章 搜查令
陈惠万的声音沙哑,却无比清晰,「而是我们要先用这把钥匙,去撬开他身边最薄弱,但又最引人注目的门——新艺城。」
黄志明大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从法律角度补充道:
「策略上,这叫『围点』。我们的『点』是戴维斯,但第一道包围圈,必须从他最直接的利益相关方入手。」
「新艺城是上市公司,是公众焦点,查它,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戴维斯的外围防线撕开一道口子。」
「王汉祥是新艺城的发行总监,一旦ICAC以『串谋诈骗』、『处理来源不明的巨额资金』等罪名正式调查新艺城,必然会引发股市震动和媒体狂潮。」
「戴维斯作为他背后的人,必然会感到切肤之痛。这能迫使他做出反应,而任何反应,都可能露出破绽。」
陈家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
他看着陈惠万,第一次将他视为一个真正的对手,而非证人:
「很好。这个策略我同意,但执行方式必须由我们主导。直接用录音去申请搜查令,目标太大。我会让A组以『协助调查一宗商业诈骗案』为由,先从新艺城的账目入手。那『援』呢?谁是他的增援?」
「他的增援有两股,」陈惠万伸出两根手指:
「一股,是警队内部跟着他同流合污的死忠,比如那个已经被捕的梁展博,以及其他我们还不知道的人。另一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是王汉祥在录音里提到的,那个站在戴维斯背后,代号『大师』的人。」
「所以,」陈惠万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们的第二步,就是『打援』。用舆论和法律的压力,把戴维斯变成一个烫手山芋。要让他的手下觉得他是个累赘,更要让那个神秘的『大师』,觉得他这条的狗,已经管不住嘴,快要变成麻烦了。一条会惹麻烦的狗,主人是不会留的。」
当天下午,ICAC的行动震动了整个香港影坛。
四辆深色的福特轿车,在无数记者惊愕的镜头前,礼貌而强硬地停在了新艺城位于尖沙咀的办公大楼前。
数名身穿深色西装的调查员,在陈家俊的带领下,手持由裁判法院签发的搜查令,径直走了进去。
新艺城的老板麦光头和叶天闻讯火速赶到,身后还跟着公司聘请的御用大律师。
麦光头挡在财务部门口,语气强硬:
「陈主任,你们ICAC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正当生意人,每年为香港贡献多少税收?你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来,影响了我们公司的声誉和股价,这个责任谁来负?」
陈家俊只是平静地将搜查令递到他面前:「麦先生,我们依法办事。现在怀疑贵公司财务部的一些账目,与一宗严重的商业诈骗案有关,请你合作。如果你试图阻挠,我会以妨碍司法公正的罪名,连你一起带走。」
在陈家俊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逼视下,麦光头最终还是让开了路。
调查员们迅速进入,查封了所有与海外电影项目相关的档案室,并带走了公司的财务总监和几名核心会计。
然而,一个小时后,一名调查员快步走到陈家俊身边,低声汇报:
「陈主任,大部分账目都在,但王汉祥私人负责的那几个南美洲发行项目的核心账本……不见了。财务总监说,那些账本一向由王汉祥亲自保管,从不入公司主账。」
陈家俊眉头微皱,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知道,这反而让陈惠万那盘录音带的价值,变得更加无可替代。
消息传出,娱乐圈人人自危,新艺城的股价应声下跌。
与此同时,戴维斯的反击,也以一种更阴险的方式展开了。
当晚的几份晚报上,突然出现了几篇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标题耸动——
《黑道枭雄反咬一口?警方高层成牺牲品?》、
《从双花红棍到污点证人,谁在说谎?》。
文章内容不点名地暗示,某位社团头目为逃脱罪责,不惜捏造证据,诬陷一名战功赫赫的外籍警官。
港岛总区,戴维斯总警司的办公室。
戴维斯狠狠地将电话摔在地上,听筒里那句「Sorry, I'm in a very important meeting right now.(对不起大卫,我正在开一个很重要的会。)」还在耳边回响。
他知道,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同僚,已经开始疏远他。
他立刻拨通了一条只有他知道的加密线路,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
「事情有些变化,ICAC动了新艺城。」戴维斯恭敬地汇报。
「处理好它。」对方只说了这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冰冷的忙音让戴维斯心头一沉,他知道,这是「大师」的警告。他必须立刻斩断麻烦。
紧接着,ICAC的第二记重拳落下。
第二天一早,几乎全港的报纸头版,都用最醒目的黑体字,刊登了由廉政公署发出的、针对新艺城发行总监王汉祥的全球通缉令。
通缉令上,王汉祥的照片旁,罗列着一串触目惊心的罪名:「串谋诈骗」、「处理数额巨大的犯罪所得」、「与非法社团勾结进行非法交易」。
而最致命的,是通缉令下方那一行经过黄志明和陈家俊反复推敲的小字:
「廉政公署有理由相信,王汉祥在上述案件中,涉嫌为一名高级官员充当代理人,进行系统性洗钱活动。」
「高级官员」!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深水炸弹,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指向了刚刚被爆出「丑闻」的西九龙总区警署的最高长官——总警司戴维斯。
戴维斯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
在接下来的72小时内,他被廉政公署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请」去喝了三次咖啡。
每一次,他都坐在那间著名的、令人闻风丧胆的ICAC审讯室里。
没有聚光灯,没有电话簿,只有一杯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和对面陈家俊那双彷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戴维斯先生,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和王汉祥先生的私交。」陈家俊的语气永远那么平淡,像在讨论天气。
「戴维斯先生,王汉祥名下有几家空壳公司,资金流向非常可疑,其中一笔,恰好用来支付了令郎在英国伊顿公学的学费,这只是巧合吗?」
「戴维斯先生,我们截获了一份情报,王汉祥在失踪前,曾和一名叫『梁展博』的总督察有过一次深夜密会。你认识这位梁总督察吗?」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裹着棉布的锤子,看似不伤人,却一锤锤地敲在他的心脏上。
第86章 戴维斯 - 蒙冤的英雄
「陈主任,我真佩服你们ICAC的想象力。」他的声音比之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危险的沙哑:
「为了给我定罪,你们竟然开始调查我儿子的学费?甚至不惜将一位商人朋友对我孩子的慷慨赠与,描绘成一场骯脏的交易?」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第一次在气势上发起了反攻:
「王汉祥是我的多年好友,也是我儿子的教父!他资助我儿子的教育,在我们的文化里,这代表着情谊和祝福!而到了你们ICAC的嘴里,就变成了贿赂的证据?」
他几乎是在质问:「这就是你们的办案方式吗?把所有的人情世故都当作犯罪动机,把每一个香港市民都当作潜在的罪犯来审视?这不是调查,这是迫害!」
这番话,偷换概念,倒打一耙,瞬间将ICAC置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尽管陈家俊知道对方在强词夺理,但也不得不承认,戴维斯这一招极为高明。
他成功地在留下任何实质性把柄之前,就将问题的性质从「资金来源可疑」转移到了「ICAC侵犯隐私、打击报复」的道德泥潭里。
戴维斯凭借着多年的经验和瞬间的反应,以及对人性的精准把握,硬生生地将指向自己心脏的利刃,扭转了方向。
他虽然未能完全洗脱嫌疑,却成功地让这场审讯陷入了僵局。
当他走出ICAC大门时,那种被无数隐藏镜头窥视的感觉,那种被当作猎物盯上的芒刺在背感,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知道,自己被陈惠万那个杂种,和ICAC这群疯狗,联手拖进了一个泥潭。
他拿起书桌上一部从未在警署登记过的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老板。」
「墨水行动,可以开始了。」戴维斯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明白。」
挂断电话,戴维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被夜色笼罩的、波光粼粼的大海。
海面上,一艘豪华游艇正亮着灯,传来隐约的派对音乐声。
那曾是属于他的世界。
「陈惠万,」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无声地低语,「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香江的舆论场,悄然起了一丝微风。
风,最先从几家立场向来亲近政府和警方的报纸上吹起。
在港闻版的角落里,出现了几篇不起眼的「豆腐块」文章。
《工商报》的标题是:《ICAC办案手法惹争议,警队内部现忧虑声音》。
文章引用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警官」的话,称廉署此次行动的唯一突破口,似乎仅依赖一名「有社团背景的关键证人」,这让警队内部对证据的单一性和潜在的诬告风险,感到不安。
《新岛日报》则更为直接,一篇题为《黑金政治的幽灵?》的短评中,记者以担忧的口吻写道:
「……当三合会势力不再满足于街头火并,而是试图利用法律程序,将黑手伸向权力核心,这是否会成为动摇香江法治基石的危险先例?值得每一位市民深思。」
这些文章,像投入水中的几颗小石子,并未激起太大的浪花,但它们成功地在公众心中,投下了一圈圈怀疑的涟漪。
人们开始窃窃私语:那个叫陈惠万的,真的那么干净吗?ICAC会不会被利用了?
紧接着,一位以言辞犀利、立场保守着称的大学教授,在报纸的专栏里发表了一篇题为《信任的代价》的文章。
文章中,他痛心疾首地指出,在一个健康的社会,执法机构的权威不容挑战。
如果仅凭一个「污点证人」的片面之词,就能让一名战功彪炳的高级警官停职,那么未来,是否任何一个罪犯都可以通过诬告来逃避制裁?
这篇文章被多家报纸转载,戴维斯的名字,巧妙地从一个「贪腐嫌疑人」,开始被包装成一个「制度的牺牲品」。
在ICAC总部,陈家俊将几份报纸扔在桌上,脸色阴沉。
「戴维斯开始反击了。」他对陈惠万和黄志明说,「手法很老练,他没有直接攻击我们,而是在质疑我们这个案子的正当性。他想把水搅浑。」
陈惠万看着那些文章,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他急了。这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他越是想把自己和警队捆绑,我们就越是要把他剥离出来。」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戴维斯反击的烈度和速度。
仅仅一天之后,一本以爆料皇室秘闻和明星丑闻而闻名、销量冠绝全港的周刊——《焦点周刊》,以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引爆了真正的舆论炸弹。
周刊的封面,是一张经过处理的、颗粒感极强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轻的、眼神凶狠的少年,手持一根水管,正与另一群人对峙。照片的背景,是肮脏混乱的九龙城寨。
而那个少年,眉眼之间,赫然就是年轻时期的陈惠万!
封面标题用血红色的特大号字体,狰狞地写着:
「ICAC皇牌证人惊人黑历史!由城寨烂仔到14K双花红棍,陈惠万的血腥上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