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送往街头快印坊、码头通告墙、酒馆内页广告、甚至教会布道角的公告栏。
他不试图阻止信息的扩散,他只是让每一条信息——都变得“不那么纯净”。
风语者的低语,在城市的缝隙中编织出一张又一张迷雾。
这时,司命缓缓将一张秘诡卡扣在桌面上。
那是一张命运系·至高卡牌——【命运之主】中的词条:“真实的谎言”。
他低声念出:
“凡阅读此文者,将自然生出——‘也许不是她’的想法。”
命纹在他指尖燃起,淡蓝色的星点轻轻跳动,象征着一颗理智之星的消耗。
星辉一闪即灭,随之而来的,是那些刚刚送出的报纸中——悄然多出的几行文字。
“有邻居称,案发时听见类似祷告的哼唱声。”
“死者背部命纹结构异常,疑似仪式性伤痕。”
“天文馆当夜记录,月象呈现罕见波动,可能影响命纹稳定性。”
伊恩看着夜色中的纸页越飞越远,低声道:
“风把声音带走。”
“也会把回音带回来。”
“我们不需要打赢,我们只要——不让他们堵死所有风口。”
雷克斯站在阴影中,忽然问了一句:
“如果……他们最终抓不到真凶,会怎么办?”
司命缓缓转过身,看着那片月光模糊的街巷。风吹乱他的衣角,面容却宁静如山。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从夜色最深处传出:
“那就让他们开始怀疑——这城里是不是藏着一个‘他们抓不到的人’。”
“最好是个,比吸血鬼还可怕的。”
风,静了片刻。然后,携着字句、纸页与疑问,穿过屋檐,钻入街角,飞入那座沉默高塔的裂缝之中。
晨星报社的灯,一整夜未熄。风未停,回音未尽。
繁育圣母教会主殿,清晨。
苍白天光透过穹顶琉璃洒落在空旷殿堂中,淡金色的晨雾仿佛被浓缩成了某种神圣的边界,
将一切喧嚣隔绝在这座石穹与命纹构筑的巨宫之外。
圣坛之上,大理石铺设的祭坛仍旧残留着昨夜祭祷后的焚香气息,
那是一种介于血与乳香之间的混合味道,温热而沉重,仿佛从石缝中渗出遥远记忆的灰烬。
殿堂中央,十三根贯穿穹顶的祈福柱耸立如林,每一柱上皆垂挂着血月绶带,
暗红的绶带在微光中轻轻摇曳,如低声吟咏的遗言,在无风之处亦不曾静止。
银纹执事·费图·阿伦单膝跪地,身躯微微发抖,额头紧贴地砖。
那是一块由封纹钉固定的命印石,每一寸石面都刻有“赎罪者的律条”。
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不知是因殿中的寒意,还是上方那道静默目光的威压:
“王女级血族……已于昨夜被军警以‘外交领使监护’条件保释。”
“晨星报……发起了多点舆论投放……目前已有七家城中报纸刊登相关内容,朝向……极为不利。”
他话未说尽,便已感觉自己在冰中跪伏。
台阶之上,教阶之椅静静矗立。
梅黛丝坐于其上,没有着常规的白金祭袍,仅穿一袭素雅晨衣,灰色织底,缀有金边线纹,领口束得极紧,像是一副未曾解封的咒印。
她的目光落在掌中,指尖拨弄着一枚淡金色教徽,其上镶嵌着三颗红宝石,
排列成古式三联符位——象征“子宫”、“鲜血”与“神授”。宝石在她掌心滚动,泛出如血未凝的光。
她的目光空无一物,像是穿透殿堂,看到了另一个尚未现形的剧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某种深层不可动摇的冷意:
“她本该,在押送名单上。”
“我们安排了那么多‘目击证词’……连尸检署,都递交了专用判定件。”
这不是愤怒,也不是责问,而是一种过分平静到近乎诡异的复述,如神祇在复诵人类试图逃避的预言。
费图低下头,额角细汗已滴落地砖,不敢言语。
“那位子爵……”她语调不变,仿佛只是谈及某个远亲的婚礼,“就为了一个背弃永夜誓约的王女,打断了一个——将完美封闭的献祭节点。”
她眼神略动,缓缓望向殿堂西侧高墙上悬挂的月象神图。
图中刻有完整的献仪周期,自新月始,至血月终,如同钟表的刻度,而昨日那枚代表“回流献祭”的节点,已被人用红线划破。
“我们原可以在这次失控的秘诡传播中,借力树立一次清洗仪轨的正当性。”
“一个吸血鬼杀人。”
“一份教会赎罪审判。”
“平衡而有力。”
她的声音依旧轻缓,却逐渐收紧了某种不可逆的东西,如蛛网拧入钢丝。
银纹执事艰难吞咽了一口唾沫,刚欲开口请罪,却在她视线再次落下的瞬间,被一句冷淡提问截断:
“……那位晨星主编,动了吗?”
费图低声回道,声音几乎如蚊:“……仍在调查。但秘诡封锁回路被短暂扰动……初步推测为命运系干涉。”
梅黛丝听后,轻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从教阶之椅上起身,袍角轻摆,步伐稳重地走向圣坛后的灰烬坛,那是供奉失败仪式遗物之地,也是重申意志之所。
她弯身,从银柜中取出一枚染血的祷布——那是昨夜初阶血月仪式中所用的月象图符残件,
血迹仍未完全干透,边缘刻痕细密,咒文被烧断的痕迹仿佛仍在诉说着某种被腰斩的秩序。
她将那块残布轻轻放入祷炉火焰之中,火光微微跳动,舔舐着那带血的符纹,一点一点地将其吞没。
火焰映照在她的脸上,金红交映,仿佛烈焰从她眸中升起。
她的声音低而缓,却比此前任何一言都更加分明:
“他们以为,火烧了舆论,我们就再也点不起了。”
“可他们忘了——”
她顿了一下,仿佛在与火焰一同低语:
“圣火,本就是从骨灰中升起来的。”
“真相可以被切碎,但灰烬不会撒谎。”
——《教会执笔者残稿·灰痕之篇》
第321章 噤声之日
“他们争论谁说了真相,却忘了——
真相从来不是谁说得响,
而是谁活得够久,才能留下句点。”
王都,第七日清晨,晨雾尚未完全散去。
清冷的湿气在石砖街巷之间游走,仿佛昨日的杀意尚未彻底散去。
但整个雾都阿莱斯顿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沉寂下来。
相反,街头的动静比以往更加喧嚣。
报纸,如同雨后新生的野草,一夜之间在城市的每个角落疯长:
在咖啡馆的露天桌上,在教堂台阶下的布告栏,在钟楼拐角的报童背篓里……
黑白印刷的墨迹从晨曦初照处一路蔓延,直到深巷尽头的暗影之中。
八十三份不同大小、不同立场的报刊,在今晨几乎同时刊登了三十余种版本的“昨日命案”解读。
而它们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同一个名字:塞莉安。
只不过,这一次,她不再只是那个冷血的“凶手”,
不再只是被列入密档的“危险个体”,而是成了整座城中——最难被定义的谜题。
【上城区·银棕咖啡厅】
“你看。”一位身着天鹅绒皮裘外套、头戴轻纱圆帽的贵族小姐优雅地翻着晨报,手中纸扇轻摇,
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又是‘编号者讲坛背后的幽暗力量’……说得好像那孩子是恶魔附身一样。”
她那双手戴白绒手套的手指翻过报页,目光扫过黑体加粗的标题,像看一场低俗的剧目。
站在她身后的侍女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小姐……您信哪一篇?”
“哪一篇都不信。”贵族小姐笑得更轻了,嗓音中透着玩味,
“不过嘛,晨星时报这次倒是厉害,把她写成一个可怜的异乡贵族,被我们这片土地冤枉了似的。”
侍女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说:“可她不是吗?”
贵族小姐顿了一下,随手将报纸合上,
“我不在乎她是不是。我只关心,今晚子爵府邸的舞会,会不会照常举行。”
她将报纸扔进桌边的银篓中,那张印着塞莉安名字的标题页随风轻轻颤动,最后无声落地。
中城区,门镜学院,演讲台
讲堂里,数十名学生刚刚落座,还未来得及翻开书本,一声清脆的拍击打断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一份报纸被拍在讲台上,声音不大,却仿佛震动了整个讲堂的空气。
灰发中年讲师站在讲台前,目光肃然,语调沉稳:
“同学们,今天我们不上帝国史。”
“我们讨论一个问题。”他扫视全场,“当‘信息’变成了武器,它……还是公共财产吗?”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老师,这上面写着教会的‘七音言灵’昨晚在南区失效了……那是假的吧?”
老师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那名学生,轻轻笑了笑,仿佛听见了某种可惜。
“或真或假,我不做评判。”他缓缓开口,
“我只希望你们想想:如果‘命运’真的可以被人编织——那你们,愿意把这场戏交给谁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