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一动,难道宋河心软了?回心转意了?
相晓桐刚要抬头看学生表情,戒尺呼啸落下,啪一声清脆的皮肉拍击声在房间里回荡。
她痛的叫了一声,心态差点瞬间崩溃,绝望无助。
“真打这么狠啊?”她眼眶泛红地抬头。
“第一下打完了,还剩九下。”宋河直视她的眼睛。
相晓桐快哭出来了,她有预感,如果再挨这么一下,百分之百掉眼泪,她会嚎啕大哭。
她脸色紧绷地等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一个开玩笑的赌约,她却感觉无比伤心。
“老师你以前拧我耳朵,把我一直拧到实验台底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宋河问。
相晓桐一言不发,目光空洞,但听学生说话后眨了眨眼,显然听进去了。
“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还是个未成年中学生,所以你印象里我一直是小孩,平时对待我也像对待小孩一样,对吧?”宋河认真道。
相晓桐眼神终于动了,“你因为这个生气吗?生气了才非要打我?宋河你个傻子!我拧你是因为把你当亲学生!普通学生我会上手拧吗?对那些学生我连话都懒得多说半句!”
“一个成年人,关系再近,你会经常拧他耳朵吗?”宋河反问。
相晓桐哑口无言,试了好几次想开口反驳,但居然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整个脑子都懵懵的,手心还在火辣辣的疼。
难道真是自己有错?现在是报应?
“你是老师,教了我这么多年,狠狠打你十下,我于心不忍,所以我只打刚刚那一下,你很疼,我希望你再认真想想。”宋河语气平静。
漫长的沉默。
“对不起。”相晓桐突然说。
宋河愣了一下。
相晓桐认真抬头看他,“对不起,老师认错,你是成年人了,老师不该屡次三番在大庭广众下拧你耳朵,以后……我会注意。”
宋河表情严肃,但心脏狂跳,其实他没想过今晚事情变成这样。
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啪啪打十下,发泄一下平时天天被拧耳朵的不满,他甚至做好了打完之后,被老师狠狠拧耳朵当场报复的准备,这才是平时的正常剧本。
岂料老师的反应完全出乎意料,先是极度抗拒,又认真服软,似乎把这件事看的格外重,甚至不仅仅是一个开玩笑的赌约,而是什么无比重要的事。
房间里气氛凝滞,师徒俩沉默许久,相晓桐低着头一动不动。
“手很疼吗?”宋河轻声问。
“确实有点疼。”相晓桐低着头,沉默片刻回答。
“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情绪这么激动?”宋河坐到她身边,“其实,就是个开玩笑的赌约。”
“我不知道。”相晓桐轻声说。
又是许久的沉默。
宋河心跳速度就没降下去,他感觉两个人的心态在急剧变化,关系也在急剧变化,而且似乎是朝着拉远的方向变化。
他突然有些后悔,一后悔,心跳越来越快,因为眼下或许还有机会补救。
“老师,咱们坦诚相待好吗?”宋河鼓起勇气,深吸一口气道,“其实刚刚我那些话也不是很认真的,我……我不知道怎么了,看你这个状态,那些话就赌气赌出来了。”
“其实你平时拧我耳朵,我不怎么介意的,偶尔生个气,但不往心里去,因为老师我知道,你拧我是把我当亲学生。”
相晓桐突然哭了,捂着脸肩膀颤抖,轻声啜泣。
“对……对不起老师。”宋河慌乱,“我错了老师,我不该欺负你的,老师你别哭。”
“我现在心里很乱。”相晓桐微微带哭腔,“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今天晚上不该闹成这个样子的。”
说完,她哭的更厉害。
宋河咬了咬牙,伸手抱住她。
他以为会遭到抗拒,但相晓桐毫不犹豫,直接紧紧抱住他,趴在他肩膀上颤抖着啜泣起来。
“宋河你这几年成长太快了,你在数学和生物上离我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咱们的水平已经非常接近了。”相晓桐突然一连串地说。
“作为老师,你进步快,我当然为你骄傲,包括去参加一些学术会议,和同行们一说你是我学生,我觉得特别虚荣,特别特别爽。”
“但高兴的同时,我又开始害怕,我不知道我怎么回事,你进步越快我就越害怕,有时候晚上睡觉,我甚至会想你不要再进步了,很多次我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一跳,我不明白我怎么能有这么扭曲的念头。”
“我刚刚想明白了,我害怕不是因为嫉妒,我是害怕你不再当我学生了,害怕你去其他地方高就了,咱们从此分道扬镳。”
“之前你去跟邓浦和学数学,跟德维特学数学,还有你把安东尼奥聘到乘黄,我都特别难受!”
相晓桐呜咽着哭,含糊不清地继续说,“我怕你突然有一天来找我,给我一封辞职信,客客气气地感谢我几年的教学,然后去投奔更厉害的老师了。”
“关键是我不能拒绝你,我怎么能阻止你去投奔更高水平的名师呢?那我成什么人了?那样我会毁了你的前途成就!”
“为什么今晚我不想让你用戒尺打我,因为你打过我之后,我这个老师就不配教你了,我的水平已经不如你高了,你很快就要走了。”
相晓桐大哭起来,情感完全冲破了泪腺,“你走吧,我不能自欺欺人了,我的水平留不住你了,你去找更好的老师吧,但你不要忘了经常来看看我,我真的舍不得你!”
第1044章 梦游的宁默
宋河也迅速泪崩,“老师你这种话没必要憋着,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不知道,我就是一直憋着,憋得我好难受!”相晓桐肩膀颤抖,啜泣着断断续续道,“尤其今年,我每天……每天受这些念头折磨,我努力不去想,我假装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但我真的骗不了自己。”
“老师我不会走的,我是脑院教授,我会一直在这踏踏实实工作。”宋河拍她后背,“别哭了老师。”
“不行!你想有更大成就,肯定要去拜其他老师!”相晓桐哭声更猛烈。
“拜个屁啊!老师你真想多了,我想拜其他老师的话,用不着等到今天,我早走了!邓浦和德维特两个数学皇帝抢着教我,但我都没去!为什么?没必要折腾啊!”
“我在线上也能和他们沟通,也能交流问题,何苦非要背井离乡千里迢迢跑过去,用几年乃至十几年冲一个破菲奖呢?真要冲奖,我在宿舍里一样能冲啊!”
“而且我还接了重大项目不是吗?健脑药,仿脑计算机,这俩项目三两年肯定完不成啊,未来很多年我肯定就固定在这了!我不能为了自己进修,连如此责任重大的大项目也扔了啊!”
“老师,以后咱们做学术搭档不好吗?甚至等我学术水平真正超过你之后,我给你当老师不好吗?”宋河问。
“好……”相晓桐哭的很惨,“那你说话算话,留在脑院别走,如果你真想拜谁为师,我出钱把谁挖过来!”
宋河不断拍打她的后背安慰,拍了很久很久,她的哭泣终于渐渐止住。
房间里恢复沉默。
气氛再度有些尴尬。
之前房间里沉默,两人的心态和关系在远离,师徒俩相拥大哭之后,关系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近。
近的有点太近了。
相晓桐主动松开拥抱,轻轻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坐在一旁调整颤抖的呼吸。
“你别误会。”相晓桐看了他一眼,目光接触后又飞速移开,“我这人其实多愁善感,小学同学聚会也抱着十几年没见的闺蜜哭,哭过就好了。”
“理解。”宋河点点头,严肃道,“毕竟我这么完美的学生可不多见,哪个老师见我跑了都得哭天抢地,实属人之常情。”
相晓桐破涕为笑,斜眼看看他,“刚刚说的……都真心话?真不走?”
“必然真心话啊老师,我好几年没哭过了。”宋河搓搓眼睛,语气格外认真,“你这么好的老师,哪个学生毕业了也得哭天抢地,所以我干脆不毕业。”
宋河从旁边拽过抽纸递给她,相晓桐拿出纸巾在脸上擦来擦去。
很快,两人彻底平静下来,发出疲惫的叹息。
“行了臭小子,滚回去睡觉吧。”相晓桐说,“为师乏了,准备就寝。”
“晚安老师。”宋河说。
“晚安。”相晓桐也点头。
……
外星动物园,海怪馆。
房间里布局简单,两个躺椅一张桌子,桌上摆着果盘,苹果橙子高高堆起,动物园最不缺瓜果梨桃。
宁默和张芷蕾分别坐在一个躺椅上,胳膊肘撑在桌边,托腮注视面前的玻璃墙。
隔着厚厚的玻璃,就是海怪的硕大黑脑袋,堵住整个视野。
四只猩红泛紫的巨眼,灯笼般反射光线,凝望两个值夜班的副园长,已连续凝望了数个小时。
“老公你说,它跟咱们这么大眼瞪小眼,连瞪几个小时,到底什么意思?”张芷蕾问。
“不知道,两层楼高的脑袋,鬼知道它在想什么?”宁默耸耸肩,“刚一看这家伙还真挺吓人,这会儿我快适应了,它还能有什么本事?只能瞪个大眼珠子吓唬咱们罢了,有种把触手伸过来打我一下啊?”
砰的一声巨响,海怪突然挥舞触手猛击玻璃!
宁默吓了一跳,忍不住爆粗口,“他妈的,这么巧!丑八怪你发什么癫啊?”
张芷蕾拧着眉头,“我还是有点不舒服,这家伙鬼气森森的,长得太邪了,看时间久了头有点晕。”
“头晕?头晕吃个橙子就不晕了,我以前晕车都是带个橘子橙子。”
宁默说着,伸手从果盘里挑了个橙子,拿起锋利的水果刀,在桌上快速切瓣。
玻璃墙对面的海怪轻轻动了动巨眼,安静注视宁默切水果的动作。
小两口都没在意,他们早就试过了,海怪确实在认真观察他们的行为,无论他们做什么动作,海怪的四只眼睛都会像相机镜头一样微动,似乎在调焦锁定。
“来,吃完了睡一会儿,我负责盯着它。我觉得安排俩人在这值班纯属多余,这丑八怪还能越狱不成?”宁默把切好的橙子瓣推给女朋友。
“我不睡,现在头晕睡不着,你先睡吧,你睡一会儿,等我困了就把你叫起来换班。”张芷蕾拿起橙子瓣啃。
“也行,我还真有点累,这丑八怪刚来的时候给我吓了一身冷汗,直接虚了,这半夜一直昏昏沉沉的。”宁默打了个哈欠,用纸巾擦擦手,“辛苦老婆值班了!”
宁默拽过旁边的小被子,往躺椅上疲惫地一躺,屋里有恒温空调,温度刚刚好,但至少要用被子盖一下肚子。
不到一分钟,宁默的呼吸均匀起来,沉沉睡着。
张芷蕾吃完橙子,用手揉太阳穴,缓解一阵接一阵的头晕,橙子貌似确实有缓解头晕的作用,刚吃完,这一小会儿舒服多了。
她无聊拿起手机玩,一条接一条刷视频,往常她习惯睡不着刷刷数学论文,今天确实精神萎靡,忙里偷闲一下。
房间里静悄悄,只有短视频魔性的音乐声轻轻响起。
宁默翻身,躺椅咯吱响了一下。
张芷蕾扭头看了一眼,确认男朋友不会从躺椅上滚下来,又低头刷手机。
“不……”宁默小声说。
“什么?”张芷蕾扭头望去。
宁默紧紧闭着眼,眼皮乱晃,眼球在里面快速动来动去,脸上肌肉轻轻颤抖,似乎想做什么表情。
“跑……跑……”宁默嘴巴乱动,喃喃说着梦话。
张芷蕾乐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宁默睡着了说梦话,忍不住把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男朋友拍摄起来,准备回头好好嘲笑他一波。
宁默手臂一下下轻抽,两腿不停乱动,喊声突然响亮起来,含义不明的啊啊乱喊,几乎刺耳!
张芷蕾先吓了一跳,随即忍不住捂嘴低笑,这呆子到底梦见什么了?
宁默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有气无力歪着脑袋,手脚抽搐!
场面一下变得诡异,宁默的状态宛如中邪,如此大的动作,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