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未必是真事,和现在的矿业酒店也没啥太大关系,我听到的传闻都发生在96年禁枪之前。”宋河笑道,“那我挑不那么惊悚的讲一丁点,不讲太多了。”
老赵点点头。
“夜墨市是一个矿城,上世纪初全是无人区,只有马匪路过,八十年代发现了一些零碎的小矿山,各省私企老板带着矿队相继开赴,在这里群聚。”
“那个年代穷,当矿工都有种落草为寇的心态,尤其千里迢迢到这种无人区开矿,人不知不觉就浑身草莽气。”
“人多了要吃饭,有人开了家矿业食堂,给矿工们供饭,最初供一个大矿,很快生意铺到相邻矿山,所有人聚在矿工食堂吃饭,就是现在矿业酒店的前身。”
老赵点点头,“我猜到了。”
“当年没探矿技术,采矿条件原始,只依赖炸药和人力。爆破找矿非常盲目。一座山上有矿石痕迹,好几支矿队同时占据不同位置比赛爆破,谁找到矿,集体发财,命不好只有石头,耽搁半月,老板就要倾家荡产,矿工们也没回老家的路费。”
“矿山里的事情,外界不知道,就乱,俩矿队在山体里面碰上,恰好同时挖到矿石,二话不说拿枪对射,爆破山岩试着把对面震塌方,争一座矿山死几个人是常有的事。”
“事态最严重的时候,各省老乡抱团,喊着家乡口音火并,远距离拿枪打,冲近了就用矿镐互劈。”
“第一代老板靠手狠起家,半瓶白酒下肚,带着亲戚冲最前面,拼一个眼疾手快和不怕死。”
“怂了,就倾家荡产回去卧轨,那个年代没有高楼,最快的法子就是卧轨。赢了,两年后就一群万元户,甚至十万百万富翁。不断有人被抓去坐牢,剩下的人会继续干,赚到钱留一部分送到坐牢者家里。”
“穷则乱啊!”老赵唏嘘,插话道,“90年左右,有几场轰动全国的抢水村战,邻近大村为了抢农田灌溉水源,男女老幼集体火并,枪支土炮齐上,我爹参加过一场。”
宋河吃了一惊,端起碗喝口汤,“然后呢?”
“我爹腰侧被土制手枪打了个对穿,命大没死,进医院卧床反思,觉得种地没出路,得砸锅卖铁供我上大学,我翘课逃学去钓鱼,他就拿擀面杖揍我,疼的我两天不敢坐椅子,决定老老实实念书,后来侥幸考了镇状元。”
“令尊也是猛人啊!”宋河笑道。
“要不是没饭吃,谁愿意当猛人呢?”老赵苦笑,“你继续说,无人区的矿队械斗我能理解,然后呢?”
“冲突太激烈了也不行,大家出来赚钱的,不是出来打仗的,时间久了彼此人手损失太大,也会坐下来谈谈,去哪谈呢?”宋河笑了,“矿业食堂!”
老赵恍然,隐隐明白了什么。
“最初谈判很乱,谈崩了就打起来,拿着枪乱射,抄着板凳砸。甚至不谈判的时候也出人命,一群人安安静静地吃饭,过来一个人从怀里掏出手枪,一枪把某个老板打翻,转身就跑。”
“后来情况突然变了。”
“有一天两个大矿老板谈判,食堂老板亲自上菜,上完菜坐在旁边等。眼看双方有谈崩的迹象,开始拍桌子抄板凳了,食堂老板突然站起来把褂子一脱,腰上全是炸药管,喊谁都不准动,动一下就拉爆!”
“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矿工天天跟炸药打交道,一看老板腰上缠的炸药量巨大,如果是烈性炸药,在场的人一个也跑不掉,一口气就全报销了,跟核武器没区别。”
“食堂老板一手拽着炸药引线,喊话,说和气生财,死人败财,今后食堂里一律不准打杀,谈事情不准带枪带镐,要打去山里打,别搞得食堂里满地血。”
“有个愣头青就喊话,骂食堂老板是骗子,炸药不知道是真是假,老板马上拽了一根炸药扔过去,两秒就炸了,差点把那个愣头青炸死。”
“此后矿业食堂成了停火止战之地,矿工们人来人往换了好几茬,但都遵守江湖规矩,不在食堂里动刀动枪,食堂老板在部队当过指导员,认识字,谈话也有技巧,开始主持各大矿老板的谈判,成了一个话事人,摆平很多冲突。”
“每次他主持谈判成功,双方矿老板都给他一笔感谢费,他就拿这笔钱去买地,后来那些地价都爆发了,十几亿地挣。”
“除了主持谈判,食堂老板还干另一件事情,帮矿工家属讨薪。”
“当时这一带都是私人老板的小矿,为了发财不择手段,基本的安全设施都省略掉,矿下常出事故,比如塌方或者瓦斯爆炸,就会有些矿工被压残废,困在矿里等救援。”
“小老板们往往不是救人,而是带着几个亲信下去,把压残废的矿工用石头砸死。为什么呢?当时的情况是,人残废了,家属会不断上门找老板要医药费,一年一年没个完,但如果人死了,给家属一笔钱就完事了,反而省钱省力。”
“当时本地形成了一个村庄,食堂老板被推举成村长,他看不惯小老板们的勾当,公开立规矩,严令禁止矿下杀人的事情发生,谁犯罪谁不准在这待下去。矿工出了事故,家属们千里迢迢地过来,由他负责跟老板们对峙要钱,最后要到的数往往高于行业惯例,所以家属们也会留一小部分钱感谢他。”
“拿了钱,食堂老板还是去买地,地皮价格疯涨,又是上亿地赚。”宋河说,“后来食堂老板不做生意了,矿业食堂交给他儿子经营,他自己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老赵好奇。
“虽然他明令禁止一些事情,比如矿队械斗和井下杀人,但此类恶性事件还是偶有发生,盗挖出现的矿难也越来越频繁。”
“当时他已是本地代表,开会时往上交提案,提出逐渐取缔掉没有安全生产资质的小黑矿,把黑心私人老板赶走,将本地的矿改由正规的国企去做。”
“花了几年时间,本地私人小矿就慢慢被国企兼并,矿道里全部装了安全设备,工人出事故的数量急剧下降,没有那么多断手断脚的人了。恰好又赶上全国禁枪,械斗基本绝迹。”
“食堂老板年龄大了,退休,帮儿子经营矿业饭店,不时把外地买的地皮卖一卖,拿钱来扩建矿业饭店,给本地村子捐小学,在废矿场里种树。”
“维持秩序的人赚到各方感谢费,然后小食堂变成大酒店?”老赵明白了,“我以为多惊悚呢,也没有多惊悚啊。”
“因为惊悚的事情我没讲。”宋河笑了,“只是讲了讲大背景。”
“讲讲呢?”老赵笑了。
“那就讲一件吧。”宋河说,“两年前的事情。”
“好!”
“虽然没有形形色色的黑矿小老板了,但矿业饭店声名远播,早就成了三教九流聚集的固定地点,矿业酒店刚营业半个月,出了一桩大案。”
“有个打扫卫生的老阿姨,大清早去清理走廊垃圾桶,发现桶里有个塑料袋,打开一看,全是人手指头,血淋淋的十几根。”宋河道,“阿姨当时就被那一袋子手指头吓死了,心脏病发作。”
老赵脸色变了。
第826章 你千万别钻空子
“事情其实很简单,前一天晚上,有个放高利贷的大哥,在房间里和十几个借贷不还的赌棍签字据,字据签完后摁手印,大哥直接把赌棍们的小指头给挨个剁了下来,用小手指头摁手印。”宋河说。
“结果当晚谈完事之后,大哥喝酒喝高了,离开酒店的时候迷迷瞪瞪,就随手把装满手指头的塑料袋扔到走廊垃圾桶里。”
“等大哥清醒过来,找那一袋手指头,死活找不到,意识到可能丢在酒店什么地方了,果断开始潜逃,开车跑了两天跑出去一千多公里,到底还是被抓住了,逮到局子里一查,浑身案子,最后注射死刑。”
老赵胳膊上微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放下筷子,“吃饱了。”
宋河笑了,“都是传闻,都市传说,不一定真的。”
“真吃饱了。”老赵笑道。
桌上的黑色手机嗡嗡震动,老赵立刻拿起来,“破解出来了!”
“是什么?”宋河精神了。
“是……不列颠的一个数据库,里面是当地过去三个月的城市车流量情况。”老赵道,“我发给你。”
宋河茫然,拿起手机看。
还真是一个交通信息数据库,标了过去三个月的全部日期,每天一个文件夹。
打开之后就是不列颠几座城市的交通路网图,形形色色的车辆在其中穿梭,每个车辆被标注为一个小点。
能看到每个街道每分钟有多少车流,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了,看上去只是一个观测交通拥堵的数据库,绝大多数城市应该都有类似的数据。
“怎么会是这个?”宋河困惑,满头问号,“车流量数据?这是什么意思?”
“详细的车流量数据,是关键情报啊。”老赵幽幽道。
“但这和投虫者有什么关系?”宋河不理解。
“听说过披萨指数吗?”
“没有,那是什么?”
“灯塔国有军迷在披萨店打工,打工一段时间后突然发现,披萨的夜间外卖订单很邪乎,如果哪几天夜间披萨外卖的订单数大涨,紧接着国际上就有战事爆发,次次都准。”
“原因是什么呢?”老赵解释,“那几条街附近,有灯塔国军队的办公场所,战争爆发前,很多军官连续熬大夜加班,加班饿了就点披萨外卖,促使订单数大涨。”
宋河恍然,若有所思。
“关键部门关键单位,车流量变化非常重要,正常情况下,员工上班开车的流量是固定的,如果哪天突然车流量大涨,尤其半夜还车流滚滚,说明他们在集体加班,必然有大事发生!”老赵说,“这也是为什么打车软件和联网电车的数据敏感。”
“明白了!”宋河振奋,“多谢!您帮我大忙了!”
“剩下的事情你能自己处理?”老赵问。
“我处理。”宋河点头。
两人默契地同时起身,宋河去墙边按了铃,很快叶经理匆匆赶来,带着几个服务员迅速打包。
一老一少各自拎了一半饭菜,坐电梯下楼,离开矿业酒店。
两辆漆黑的轿车在门口等候,司机打开车门等待。
“我去机场了,回头有空再聚。”老赵抬头回望了一眼酒店大楼,“下一步你什么打算?”
“新农田能解决几万人的就业,而且是高薪舒适的几万个岗位,发展了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血和泪,就是为了最终能有这样的产业。”宋河也抬头看了一眼酒店大楼,嘴角一丝冷笑,“谁挡我们的路,谁就准备死!”
老赵目光复杂,“我以为你会是个纯粹的学者,但你的商人气越来越重了,我说不上来这是不是好事。”
“我也说不上来,可能都是命吧,其实我想当纯粹的学者,但有时候身不由己,当老师的总得给学生出头。”宋河笑道,“后会有期,老赵。”
老赵拍拍他肩膀,钻进车里,漆黑的轿车扬长而去,汇入车水马龙的长街。
……
前沿科技大学,信息技术学院。
院长办公室。
“顾院长,叨扰了!大晚上还耽误您下班!”宋河进门。
办公桌后,秃头眼镜男起身,满脸笑容,“宋教授,欢迎欢迎!都是同事,莫要见外嘛!”
顾院长主动伸手,热情地隔着办公桌和宋河握手,随后拿出准备好的茶杯,给他倒茶,宋河连声客气,以手虚掩。
两人都满面笑容,又有一丝紧张。
之前只是在全校教职工会议上见过,甚至此前没说过一句话,关系勉强算脸熟。十分钟前宋河毫无征兆地打电话来,有要事想和顾院长商量,于是此刻在办公室碰头,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各学院看似平级,实际地位天壤之别,脑科学院目前是稳稳前三的强院,财力名气都粗得吓人,而信息技术学院只是垫底院校,不少考脑院没考上的学生,只能委屈巴巴地调剂到信息技术学院。
院长薪水只有区区百来万,收入不及宋河一根汗毛,唯二强过宋河的就是年龄和院长职位,但学术圈年老没成绩反而是劣势,至于院长职位真的重要吗?
因而此刻气氛微妙,两人的地位很难说孰高孰低,有点传说中“学生是老虎,教授是神仙,校长像条狗”的意思。
“宋教授半夜造访,我猜有急事?”顾院长试探着问。
“有,来找您救命来了,有个忙想拜托您帮一帮。”宋河诚恳道,“我们院的学生办了一家乘黄绿洲公司,您听说过吧?”
“听说过,创业典范,令人羡慕啊!”顾院长点头。
“前段时间,有不明身份的人向乘黄绿洲公司的农田投放了害虫和放线菌,造成大面积农田减产,构成了细菌战!”宋河严肃道。
顾院长脸色悚然,但没说什么,显然听到过一些传闻,有心理准备。
“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拿到了敌人的情报信息,今晚能确认对方具体身份。”宋河说,“我想从贵校请一队网络专家,帮忙进一下敌人的网络,试试能不能扒出些有用的证据。”
顾校长笑容立刻尴尬起来,“宋教授,能帮的忙我们义不容辞,但黑客行为是违规的,我们院真的不能帮。”
“那还有第二件事请您帮忙。”宋河话锋一转,“我们脑院准备新购买一台超算,最顶级的那种,但我们缺计算机方面的专家,想请贵院师生帮我们运行维护,补贴好商量。”
说着,宋河从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台超算的具体参数。
顾院长眼直了,他们院倒也有超算,但只是价格几千万的小超算,眼前这一台直接干到数亿级别了!
宋河微笑地盯着顾院长的表情,看他的脸一点点地颤动、扭曲。
“黑客行为真的是违规的。”顾院长艰难吐字。
“不不不,您误会了。”宋河说,“这是两码事。”
顾院长纠结片刻,拽过一张白纸,掏出笔匆匆写下几行字,推到桌对面。
“真的很抱歉,我身为院长,不能引导师生去做黑客工作。”顾院长诚恳道,“我们的院规有一些空子,宋教授千万别去钻这些空子。”
宋河大喜,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谨遵顾院长教诲!”
第827章 学生就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