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最后还是决定做一下试试。”宋河笑道，“我知道这玩意儿很难，但科学家要听从内心的召唤。”
“学院经费不想听从你内心的召唤，我倾向于不给你批这笔钱。”相晓桐靠在门框上抱起胳膊，语气残酷无情，“一方面学院的钱得花在刀刃上，尽可能批给能成功的项目，避免天方夜谭的无底洞项目。”
“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你这么有钱，干嘛还来蹭学院钱？”相晓桐没好气道，“学院经费大多数是我捐的，割给你打水漂，我很肉疼！”
“虽然我有钱，但能蹭一点是一点啊！”宋河笑道，“其实老师你这钱扔给别人也是打水漂，不如扔给我，我打水漂的姿势比其他老师优美，说不定能漂到对岸去。”
相晓桐歪头想了想，似乎被说服了，她忽然微笑，“求我。”
“求你了老师，求求你给我批钱吧！我也不多要，先拨一个亿就行！”
“求我也没用，不批！”相晓桐皮一下很开心。
宋河满头黑线，一时间无语凝噎。
“哄你玩的，你都求我了，这点钱能不给你机会吗？”相晓桐认真起来，“不可能随随便便给你，先做一个详细的申请书交给我，内容不限，能打动我就行。”
说完，她伸手关门，扬长而去。
……
实验室。
一群白大褂坐在一起，交换手里打印的文件纸，议论纷纷。
“成功的几率很渺茫啊，感觉人造血比抗癌药还难！”
“把感觉去掉，就是比抗癌药难，抗癌药只有药效好不好一说，人造血出事故就是个死，没回旋余地的。”
“虽然老大一直挺大胆了，但这次是不是过于胆大包天了？”
“咱们老老实实多做几款抗癌药不香吗？盲目跨界只会扯到蛋！”
实验室门打开，所有人抬头，进来的却是几个学生，忙着把沉重大纸箱往门口堆，一箱接一箱。
白大褂们面面相觑，最近没买新实验材料啊？
“给大家的小福利！”宋河进门，伸手拍拍箱子，“白桦茸、椴树蜜、肉肠，我一个毛子朋友寄来的，寄太多了我吃不完，给大家分分。”
实验室里欢呼雀跃，谁不喜欢天天发福利的老板呢？
“下班你们自己再分，现在先开会。”宋河走过来，拉椅子坐下。
白大褂们也都拉着椅子靠近老大，迅速坐了三大圈。
“来吧，哪个组先谈谈对人造血液的想法？”宋河翘起二郎腿，“咱们这场会非常重要，得讨论出一点有价值的东西，我好写份申请书找院长要经费，哪个组说的好，经费批下来先发奖金！”
“我先来！”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宋河满脸错愕，伸手掏掏耳朵，“见鬼了，我好像听到老娄的声音。”
“老大你往左看！”刚刚的声音再次响起。
宋河往左看，角落的椅子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娄景辉有点太空浮肿的大脸正在上面晃，笑嘻嘻的。
“都瞧瞧，娄组长多么敬业，这都能参会！”宋河感动，“那娄组长先讲。”
娄景辉低头拿起来什么纸，清清嗓子快速念起来：
“人造血最大的技术难题，是有效施氧、血管收缩、伤口凝血，以及减少对器官的毒性。”
“目前比较成功的人造血，都是简单的替代品。”
“譬如血红蛋白氧载体，它的优点是能卸载氧，降低胶体渗透活性，无肾毒性，可以用于心血管手术和器官保存。”
“血红蛋白氧载体的制备来源，一种是过期的储存人血，一种是牛血，但是牛血很容易藏匿疯牛病病毒。较先进的做法是用工程菌制造重组人血红蛋白，但成本很高，得把氨基酸表达序列接入工程菌的质粒，普通病人根本负担不起。”
“再比如全氟化碳，这个就更出名了。”
第707章 血牛
“辛辛那提儿科医院的教授克拉克，做实验时没留神，一只小白鼠掉进了全氟化合物溶液里。克拉克教授当时没发现，三个小时后才看到，但小白鼠居然没有淹死，还像鱼一样游来游去。”
“目前的全氟化碳，能携带氧气却不与氧气结合，比水的携氧量高二十倍，比血液也高两倍。有些早产儿患有呼吸窘迫综合征，就用全氟化碳供氧。”
“但，无论是血红蛋白氧载体还是全氟化碳，目前的作用都是一时缓冲，先帮患者提供氧气，让患者能活到身体骨髓再生出足够的血细胞，或者至少活到血库更新。”
娄景辉顿了顿，“有个老电影，成龙的《我是谁》，你们看过吗？”
白大褂们一怔，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那部电影里有个情节，成龙用椰子汁给伤员输液补血，因为椰子汁没有细菌菌体和鞭毛之类的颗粒性抗原，不会引起明显的排异反应，同时椰汁里的果糖可以被组织细胞直接用，渗透压大于水，不会涨破红细胞。”
“据说东瀛人和英国人二战时期用过椰子水进行静脉注射，在战场紧急条件下暂时保住重伤士兵的小命。天竺、印尼、孟加拉一些霍乱病人也会注射嫩椰水。”
“所以在我看来，血红蛋白氧载体也好，全氟化碳也好，本质上都是大号椰子汁，暂时缓一缓，距离真正的人造血液差了十万八千里。”娄景辉道，“我搜集的资料越多，我对人造血液就越悲观，老大你确定不要悬崖勒马？”
“闭麦。”宋河说。
“好嘞！”娄景辉关了语音。
“谁补充？”宋河看向其他的白大褂。
“我关注的路线更困难一点。”吕承恩开口，“从血液的根源上入手，做人造骨髓。”
所有人目光集中到吕承恩身上，老前辈的经验还是能秒杀年轻人的。
“从骨髓库里做非血缘配型，成功几率只有二十万分之一，定向诱导干细胞分化形成合适的人造骨髓太困难。”吕承恩翻动手里的资料。
“很多年前，王金勇团队和张梦云团队取得过一点进展，先做细胞基因编辑，用大量小白鼠试错，做出了可移植的人造骨髓种子细胞。技术关键点是造血调控基因，Runx1、Hoxa9、Hoxa10，同源重组做胚胎干细胞系……”
“小白鼠的外周血、骨髓、脾脏可以长时间诞生完整的单核髓系、B细胞和T细胞谱系，能在动物体内维持大概五六个月时间，我还留意了一下肿瘤问题，因为很多干细胞技术做到最后会催生出肿瘤……”
吕承恩讲了许久，放下手里的纸，“我的意见也是，这技术太难，咱们确定要死磕这个吗？”
宋河无视劝退，扭头道，“好，娄景辉介绍了化学路线，吕教授介绍了骨髓路线，还有没有别的补充？”
白大褂们七嘴八舌，纷纷讲出自己搜集到的资料，什么稀奇古怪的歪门邪招都被抛出来。
最后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劝退！
所有人都在劝退！
宋河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这场硬仗只有他这个将军想打，底下的士卒都在打退堂鼓。
不过他也习惯了，太颠覆性的技术，必然引发这样的抵触情绪，毕竟正常人都不想参加胜率渺茫的豪赌。
这种时刻，就需要强力领袖力排众议坚持到底，同时要想办法给士卒们信心！
“我讲两点！”宋河竖起两根手指。
聒噪的众人安静下来，默默望着老大。
“第一点，人造血液的价值。”宋河认真道。
“国防战争领域的价值，大规模战斗必然缺血，人造血液成熟，能在战场上挽救士兵性命，这东西一旦我们有敌人没有，就是巨大的安全感和士气。”
“经济价值和人道主义价值，我举两个例子，世界上最大的两个血液市场，安美瑞卡和天竺。”
“安美瑞卡的血液市场价值是500亿刀，占了它每年全国出口份额的2%，实际情况可以说是一曲穷人的悲歌。”
“我国每年献血次数规定最多26次，欧盟国家是45次，但安美瑞卡逆天到104次，也就是一周能卖两回血，这些血绝大多数是从当地穷人身上榨出来。”
“目前安美瑞卡的卖血价格，平均是每个月280刀，某些大血浆公司会发放优惠券，一张券可以多卖几刀。除了当地人，还有一些老墨、南美国家的穷人，也会大规模偷渡入境去卖血，卖血之前猛喝水，这样能卖的多一点。”
“老墨们卖血经常卖出人命，先从一个地方卖，再咬咬牙换地方卖，因为老墨很多工人的日薪才两三刀，卖血一回几十刀，诱惑太大。”
“天竺的血液市场更牛逼，有大量绑架人口去榨血的事情。”宋河掏出一张纸，递给团队成员们传阅。
纸上是一些惨绝人寰的照片，闻者震惊，见者沉默。
“譬如我随手搜到的这个新闻，天竺边境的戈勒克布尔，这个地方是尼泊尔到天竺的必经之路，难民很多，咱们都知道天竺穷，实际上尼泊尔更穷，穷的难以想象，一家七口人共用一个牙刷刷牙的那种生活质量，隔着喜马拉雅山没法偷渡到咱们这儿来，就往天竺偷渡求生。”
“戈勒克布尔当地警方找到了一个血牛站，从里面救出来二十多个血牛，一半是尼泊尔难民，一半是天竺人，这些血牛胳膊上全是抽血的针眼，很多人已经被囚禁了两年半，血红蛋白从正常的每百毫升十八克降到四克，谁快死了，就被人贩子用车运到野外一扔，自生自灭。”
“价格是多少？一斤血折合咱们的钱是30块钱，这就是当地的行情。30块钱能买很多干粮，够难民吃很久，所以人贩子抓血牛十分猖獗。”
宋河讲到这，周围的白大褂们已经开始目瞪口呆。
实验室里的都是高收入人群，无法想象靠卖血生活的人，是什么生活质量。
“这还只是天竺的一个边陲小镇，天竺全国有多少卖血站，有多少被秘密囚禁的血牛，不知道，可能是个天文数字。”宋河说。
“因此，咱们把人造血液搞出来，每年至少能创造几百亿的利润，同时还能让世界上血牛的惨剧少一点。”宋河道，“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人造血液咱们必须做，因为人类需要人造血。”
白大褂们面面相觑，不再有人说劝退的话。
“第二点。”宋河说，“你们知道的，我这人不打没把握的仗，人造血液的路线，我也是有规划的。”
第708章 暑期的忙碌
“大家要做的很简单，跟着我的方向一步步走，把人造血液各种成分踏踏实实做出来，最后一合成，这事儿就妥了！”
“胃癌药咱们都做过了，人造视觉也做成了，不也都是看上去不可能的技术么？大家要记住，只是看上去不可能，实际上完全可行！”
宋河说的云淡风轻，但表情无比自信，自信到堪称气定神闲。
众人纷纷被老大的自信感染，反正大家也并无选择的余地，既然老大铁了心要做人造血，那就跟着冲吧！
“本周大家先处理手头的工作，能做完的收尾做完，同时狠狠学习血液知识，下周咱们正式动工！”宋河道，“最后，再给大家画个大饼！”
白大褂们眨眨眼，忐忑地盯着老大，老大画的大饼最终往往是能实现的！
“现在咱们的研究，分出了三个方向，以吕教授为首的进化研究，以纪天和为首的疾病研究，还有我学生们在做的农业方向。”宋河道，“谁能在人造血项目立下汗马功劳，我就割肉掏出二三十亿出来，建立世界顶尖的研究所！”
“吕教授的小组表现突出，就建乘黄进化研究所，纪天和小组表现突出，就建乘黄疾病研究所，学生们干得好，就建乘黄农业研究所！”
“研究所会给大家最大限度的自由，更加充沛的研究经费，同时还要从世界范围内大肆挖人，想挖教授挖教授，想挖诺奖挖诺奖，建立世界一流的战斗班子！”
白大褂们顿时激动的嗷嗷叫，掌声轰然爆发！
投资几十亿的研究所！
这谁不动心？谁能心如止水？
关键是老大有实力掏出这份钱！这张大饼必然有人能吃到！
宋河一挥手，众人激动地散去，实验室里顿时弥漫起争先恐后的氛围。
……
接下来几天，宋河忙到头晕脑胀。
一边忙着搜集人造血液的资料，猛扒全世界相关领域的论文，尝试把系统发的资料空缺给填上。
一边处理各种各样的俗务，提前处理完了，接下来的时间才能全身心投入搞科研。
首先是申请经费，宋河像写博士论文一样，浩浩荡荡写了好几十页，把人造血液的技术注意点、可行的解决方向全部罗列出来，最后加上一页甜言蜜语拍马屁，交到相院长摆满骨骼标本的办公室里。
宋河去交的时候，恰巧赶上相晓桐要出去骑车，不由分说拉着他一起去。
为了一个亿的经费，宋河只好狂暴蹬车，拼命追赶速度离谱的相院长，一路上还不停夸赞相院长身姿矫健，运腿如飞，堪比世界冠军。
“别吹了宋河，吹的我都快吐了，我就是个骑行爱好者。”相晓桐嘴上拒绝，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连续四个小时骑了一百二十多公里，相院长终于骑尽兴了，回到办公室便签字批了经费，甚至没翻开厚厚的申请书看一眼。
宋河其实早有预料，干脆利落地把申请书最后一页撕下，留在院长办公桌上，剩下的申请书直接带回实验室，挂在墙上作为工作指导，毫无违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