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他训练了这一万次之后得来的理解去演，真的能行吗？
虽然表演都是走朴实路线的，但这次的感觉还不如演给贾章轲导演的《二十四城记》片段呢！
……
片场一如既往地……
不，这次片场怎么这么安静。
徐横舟回到现实世界，抬头一看就发现了让整个片场安静的根源——贾樟轲导演。
第56章 镜头
倒不是贾章轲导演本人有多严肃，但对方自带名导气场。
他就那么随意地往片场中央一站，他们《树先生》这个说起来比较杂牌的剧组，瞬间就有一种被镇压的感觉。
所有工作人员都就地找活，争取营造出一副热火朝天的忙碌景象。
韩捷导演伸手在徐横舟眼前挥了挥：“嘿，想什么呢？是觉得十分钟太短了？那给你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我要一个阳光朴实的树，你就说行不行吧？”
贾章轲导演刚来没两秒，这时也跟着看向徐横舟很有监制职业精神地问了句：
“我听说你这段时间为了树先生这个角色一直保持着北影犀利哥的形象啊，现在要换成阳光朴实的树了，有把握吗？”
徐横舟：他北影犀利哥的名号已经传播到这么远的地方了吗……
咳，把握这种东西，之前是没有的，但现在……还行吧。
好歹训练了一万次呢！
他微微点头：“给我十分钟就行，我调整一下状态。”
“好。”贾章轲导演点了点头，转向韩捷导演：“我这段时间听你说了一下你想要的镜头，特意帮你请了一位摄影大师过来……”
十分钟一缓而过。
徐横舟主要是利用这十分钟仔细地看了剧本，把关键的台词和剧情记了下来。
还顺便接受了一下化妆师的摧残。
快速地换好了一身修理工的衣服。
并且在脸侧、额头抹上了机油的脏污。
头发倒是没有怎么打理，依旧是凌乱的。
到点了，韩捷导演还没说什么，贾章轲导演就仿佛掐了点似的问徐横舟：“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徐横舟：“嗯！”
“很好。”贾章轲指了一下身边站着的中长发的微胖摄影师：
“这位是黎耀辉摄影师，非常善于捕捉人物的细腻镜头。
电影和你之前演的电视剧是完全不同的，要的就是细节。
所以我希望你待会儿能够放开了演，把你能够想象到的所有能够突出人物角色以及剧情的动作表情都演到位。
你只管不停地、不中断地演下去，剩下的全部交给我们的黎大摄影师就好。”
徐横舟对这位摄影师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但从对方被贾樟轲这么夸了，都没有回一两句谦虚的话语，反而是微笑着站在原地，不开口，任由他打量，就知道对方一定是非常相信自己的技术，并且以自己的技术为傲的那种人。
但就是太傲气了一点！
等贾章轲话音一转，又道：“黎大摄影师是从香江那边过来的，之前也从来没有和咱们这种类型的片子合作过，这第一场戏还是需要你们两个相互适应磨合一下。”
徐横舟听到香江两个字，就懂了！
这时候，内地的影视业发展得很快，而香江那边却有所没落。
所以很多香江那边的影视从业者来到内地剧组寻找机会，这群人大多数都有同一个特点：眼睛长在天上。
但他们的骄傲很快就被内地许许多多敬业出色并且善于学习、敢于创新的影视从业者给打破。
徐横舟也给这位摄影师露了一个微笑：“我会尽全力地表演。”
黎耀辉还是微笑；“放心，我都能接住。”
徐横舟：“那合作愉快。”
黎耀辉：“合作愉快。”
贾章轲笑一笑也跟了句：“合作愉快。”
韩捷：？？？怎么感觉没他这个导演的事情了？
他举起扩音器大喊：“第一场第一镜开拍！”
第一场戏是在东边的一间屋子里。
这间屋子被布置成了简易的汽车维修铺。
徐横舟入镜。
黎耀辉在徐横舟刚刚用来熟悉剧本的十分钟里，也同时快速熟悉了第一场戏的整个剧情，并且立刻在脑海中规划出了一系列的分镜头。
所以，当徐横舟入镜。
或者说是当许横舟的身影进入到韩捷导演那边的监视器画面中时，黎耀辉摄影师却并没有执着于这一个镜头，而是自己架着摄像机直接去到了这个修车铺的正南方向。
从这个角度去看整个修车铺，正好对着修车铺一块破碎的玻璃。
而另外一个分镜头同时出现在韩捷导演的监控器中。
这个镜头由远及近，从破碎窗玻璃中拉近到屋内。
再转到黑漆漆的车盘底下。
一抹火花忽然亮起。
伴随着焊接的声响，让人轻而易举地就能看出来这个场景是正在修车。
与此同时，收音传来的发动机轰鸣声以及焊接的声音也传入了韩捷导演的耳机里。
韩捷导演知道自己要拍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但是对于这一段表演会传回来的第一个画面，其实是没有太多概念的。
可是当他看到这个慢慢推进的镜头，就知道这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徐横舟拿着扳手躺在车底座下，当听到道具组放出的汽车轰鸣声停顿了两秒时，撑着地就出溜着从车底盘下退出来。
又胳膊肘撑了一下车子底盘下面为了更好修车掏空了约一立方米留出来的一个长方形的坑的边缘，从里边艰难地爬起到地面上。
口中微微地叹着气。
但又不会显得很丧，反而是有种百般无奈的感觉。
他起身晃着步子，三两步走到操作台前，放下手头上的工具，摘下手套，然后又脱外套。
黎耀辉为了拍摄到这些镜头，竟然也跟着进了屋子。
他扛着摄像机，眼睛却看都不看摄像机反馈回来的画面，反而是目不转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徐横舟的一举一动看。
徐横舟衣服脱到一半，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他动作就是一顿。
第57章 蒙太奇
——“你把车给人家修好没有？”
徐横舟转头看过去。
说话这人穿着棉大衣、戴着灰色线绒帽，帽子下一双上了年纪、黄斑点点的浑浊的眼。
徐横舟只看了一眼就像是在闪避什么似的又回过了头。
虽然刚到剧组没多久，但是通过张静江的介绍，他知道在这一个月里又有投资人看中了这个项目。
所以剧组鸟枪换弹，好多原先打算找群演来演的角色，都给换成了老戏骨。
现在说出这句台词的就是一位老戏骨。他演这个修车铺的老板。
徐横舟抛开杂念，代入导演要的最一开始还算朴实阳光的树，懒洋洋地说道：“切，让他开去吧。”——反正我给他修好了。
这句话还是带着点傲，因为他说话只说了前半段。
但与颓废后的树先生的无端自大不同，现在的树，说出这种话，那还是带着点朝气阳光的。
大小伙子嘛，努力工作，但又不想口头上奉承说好话，让老板觉得自己太努力，所以说出来的话都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的。
这种态度在上了年级的老板看来就是散漫，就是——
“干点活就知道磨磨唧唧的！”
演到这，这段对手戏就算是结束了。
但整个剧情还没有结束。
徐横舟在看这一段剧本的时候，以为现在这段戏包括接下来的戏要用一个超级长的镜头去表达。
但很快就发现，导演在备注上清清楚楚地注明了，这段戏他要照着一镜到底的演法去演，但摄影师却得一个一个片刻卡着拍。
徐横舟不太理解这个点。
但黎耀辉却完全能与韩捷导演的拍戏理念达成共鸣。
韩捷导演这是要玩蒙太奇！
什么是蒙太奇呢？
黎耀辉一边盖上镜头，一边一眼不错地跟着徐横舟——
看着他慢慢悠悠地脱掉脏污的工作服，戴上黑色带毛边的保暖耳罩，临出修理铺门时，缩了缩脖子，一出去亮堂堂的外边世界，就又昂首挺胸……
黎耀辉兴奋地又把镜头给打开。
同时在心里想着当年上摄影课，学到蒙太奇这一篇时，老教授对蒙太奇嗤之以鼻，觉得它一点都不真诚。
只是随便拍几个画面，按照错乱的顺序先后播放，然后就这么给观众看。
观众看不懂还要说他们没艺术造诣，说什么有思想的人自然能联想到其中深意。
而同学们却在台下窃窃私语，讨论着电影史上有哪些哪些著名摄影师因为拍摄蒙太奇镜头，得到了国际最佳摄影师奖项。
黎耀辉不去看镜头传回来的画面，脑海中却自动播放着自己拍摄的分厘画面——
徐横舟吊着步子，走得蛮横，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二愣子……
黎耀辉不反对老教授的看法，蒙太奇的拍摄从摄影角度来说确实不太真诚，技巧太过，云里雾里，像是炫技。
但他一直觉得自己作为摄影师和导演一样，是片场最不需要真诚的两个人。
他们甚至应该用技巧去欺诈观众。
而真诚留给观众以及演员就行。
他觉得徐横舟现在的表演就很真诚。
而且这表演的真诚程度，完全够自己用来炫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