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并肩走入接口舱，躺进神经椅。数据线自动缠绕上太阳穴，蓝光渐亮。
“准备好了吗？”陆旭问。
“准备好了。”小碗握紧小糖的手。
“开始了。”陆旭按下启动键。
刹那间——
无数记忆如潮水涌入。
小糖的记忆。
她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实验室惨白的灯。妈妈跪在她面前，泪流满面：“对不起……妈妈不能给你爱，因为爱会痛。但妈妈给了你‘听’的能力，你能听见所有孩子的心跳……你能听见，他们有多痛。”
她第一次听见小碗的声音，是在甜梦舱外。
那个小女孩蜷在角落，浑身发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哭出声。
小糖听见了她的心跳——乱，快，像被困的鸟。
她听见她说：“我不吃糖……痛才是我。”
从那天起，她偷偷把小碗的脑波录下来，藏进系统底层，当作自己的“心跳节拍器”。
她宁愿不做“人”，也要做她的“回声”.
第1182章握住那团光
“小糖……”小碗在数据流中伸出手，握住那团光，“你不是刀，也不是汤……你是姐的命。”
“姐姐……”小糖轻声回应，“我终于……能看见你了。”
三股神经信号同步，密码破解。
“母灶系统……解锁中……”机械音响起。
主控室中央，巨锅缓缓开启，露出一颗由神经凝胶与记忆金属编织而成的“核心心脏”，跳动着，像有生命。
“就是现在！”清儿在外守卫，刀锋横立，“毁了它！”
小碗举起斧头，正要劈下——.
“等一下。”小糖忽然说。
“怎么？”小碗停下。
“我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小糖闭眼，“她在求我，别毁掉它。她说……‘只要还有一个人能痛，能哭，能爱……这艘船就没有白造’。”
小碗冷笑：“她以为这是救赎？这是地狱！”
“但……”小糖轻声说，“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人能亲手砸了这口锅，那才是真正的‘新生’。所以她留了最后一条指令——不是重启，不是毁灭，而是……移交。”
“移交？”陆旭皱眉。
“移交控制权。”小糖睁开眼，“给姐姐。她说……‘晚照号不该是灶，该是灯。照亮那些不敢哭的人’。”
空气凝固。
小碗盯着那颗跳动的核心，久久不语。
然后，她笑了。
笑得眼泪横飞。
她举起斧头，却不是劈下——而是轻轻，将斧刃按在核心表面。
“妈的。”她喃喃，“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
她猛然发力，斧头深入核心，蓝光爆闪！
“老子不接你的破锅！”她怒吼，“老子要把它——砸碎了重新拼！”
核心炸裂，数据如星雨纷飞。
整艘船剧烈震颤，外壳开始崩解，人脸轮廓一一消散。
但在最后一刻，小糖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她睁开了眼。
真正的，睁开了眼。
她望着小碗，眨了眨，声音从自己嘴里发出，软软的，带着点鼻音：
“姐姐……海风……好咸啊。”
小碗怔住，随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抱得几乎要嵌进骨血。
“是啊。”她哽咽着笑，“咸得正好下饭。”
沈言从废墟里爬出来，拍掉头上冰渣，咧嘴大喊：“喂！船要沉了！你们俩是抱够了没？！”
清儿站在断裂的船头，望着天空渐渐透出的晨光，轻声道：“陆旭，你还活着吗？”
“活着。”陆旭从一堆电缆下爬出，晃了晃终端，“而且……我刚接到一个信号。来自南太平洋，一个从未标记过的坐标。上面只有一行字。”
“什么？”清儿问。
陆旭抬头，眼神亮得惊人：
“‘还有一口锅，在等你们掀。’”
小糖仰头看着小碗，忽然小声问：
“姐姐，这次……我们一起去吃顿热的，好吗？”
海风裹着咸腥味扑面而来，碎裂的船体在浪尖上呻吟，像一头垂死的巨兽缓缓沉入深渊。林晚照号的残骸冒着蓝紫色电火花，一道道裂缝中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如同溃烂的伤口。
小碗抱着小糖，站在即将崩塌的主控台边缘.
第1183章它还没死透
“走！”沈言冲过来，一把拽住她胳膊，“再不走全得陪这破船喂鱼！”
“我不走。”小碗冷笑，脚下一蹬，跃上核心残骸，“它还没死透——我要亲眼看着它断气！”
话音未落，那颗被劈碎的核心突然抽搐，无数神经丝从断口钻出，如毒蛇般扭动，竟开始重新聚合！
“警告……母灶未灭……重启协议启动……回收所有痛感载体……”
机械音再度响起，冰冷、重复，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偏执。
小糖猛地抬头：“它要自毁！连同所有被释放的孩子一起！”
“那就别让它闭嘴！”清儿身形一闪，刀光横斩，切断三根正在蔓延的神经索。她落地时单膝跪地，嘴角溢血，“陆旭！还有没有后手？！”
陆旭正疯狂敲击终端，手指几乎在屏幕上烧出火星。“有！但需要有人主动接入残余系统，用神经信号反向灌注病毒——相当于把自己当U盘插进地狱服务器！”.
“我来。”小碗松开怀抱，把小糖推向沈言，“带她走。”
“你疯了？！”沈言吼，“进去就是送死！脑波一旦被反噬，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所以才非我不可。”小碗咧嘴一笑，满嘴血沫，“我记不记得自己不重要——只要我记得她们哭过、痛过、活过就行。”
她猛地转身，一脚踏进核心舱口。
“小碗——！”小糖挣扎着伸出手。
可已经晚了。
一道强光炸开，小碗的身影被吸入翻滚的数据漩涡。她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
七岁那年，妈妈把她推进甜梦舱，笑着递来一颗糖：“乖，吃了就不疼了。”
她咬碎牙齿，把糖吐在手心，攥成血泥。
十岁那年，她在通风管道爬了三天三夜，只为找到一个没被“净化”的孩子，结果只捡到一具挂着永恒微笑的尸体。
十五岁，她第一次举起斧头，砍向供奉“幸福”的神像，鲜血顺着裂缝流下来，像一场红色的雨。
“痛才是活着……”她在数据流中喃喃，“你们一个个都忘了，可我没忘。”
忽然，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你还记得我吗？”
小碗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纯白空间里。女人穿白大褂，面容疲惫，眼里却盛着光。
“妈？”她声音干涩。
“晚照。”女人轻唤她的名字，“你终于来了。”
“你造了地狱，还叫得出我名字？”小碗怒极反笑，“你抽走孩子的痛，换上虚假的甜——你还配当妈？！”
“我是医生。”林晚照静静看着她，“二十一年前，全球爆发‘情绪崩解症’，孩子们开始自残、暴走、集体跳楼……我试过治疗，试过安抚，可他们都……死了。”
她抬手，空中浮现一段录像——
成群孩童手拉手走入海中，笑着，唱着童谣，像去春游。
“我只能把他们的‘痛’剥离出来，封存在锅里。”林晚照低声道，“剩下的‘甜’，让他们能笑，能说话，能活下去……哪怕活得不像人。”.
第1184章谁该假装快乐
“那就不如死！”小碗怒吼，“你没权利决定谁该忘记！谁该假装快乐！”
“所以我留了你。”林晚照望着她，眼中竟有泪光，“你是唯一拒绝吃糖的孩子。你是我的失败……也是我的希望。”
她伸出手：“现在，你愿意接下这艘船吗？不是作为灶，不是作为牢笼——而是作为灯塔。”
“我不接！”小碗一巴掌挥开她的手，“我要砸了它！连根拔起！”
“可那些孩子呢？”林晚照声音忽然变大，“你以为他们全想醒来吗？有些人，宁愿永远沉睡——因为醒来太痛了！”
小碗怔住。
画面一闪——
获救的孩子中，有人抱头痛哭，有人狂笑不止，也有人呆坐原地，嘴里反复念叨：“我要糖……给我糖……”
一个少年扑向清儿，死死抓住她衣角：“姐姐，让我回去！那里不痛……那里好暖……”.
清儿没有推开他，只是沉默地蹲下，轻轻抱住他。
“所以你明白了吗？”林晚照轻声说，“拯救，不是强行唤醒。而是……给他们选择的权利。”
小碗咬牙，眼中血丝密布：“那我就造一个新的系统。一个不用抽走痛苦，也能活下去的世界。”
“那你得先活下来。”林晚照笑了，“愿意听妈最后一句话吗？——别毁它，改它。”
数据流剧烈震荡，整个空间开始崩塌。
“时间到了。”林晚照的身影渐渐消散，“去吧，我最后的作品……我的女儿。”
光熄灭。
现实世界，核心舱猛然爆发出一道金色波纹，席卷整艘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