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发现白清夏这时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
“不拍了？”
白清夏摇头，回应了一个略显干涩的笑容。
陆远秋觉得她可能是没有在这里发现一丝一毫爸爸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感到失落，或者说不忿，但倘若她能有这些感受，那么陆远秋会认为这趟白犀之行就是有意义的。
毕竟她一直对“白犀被抢”这件事缺少代入感，苦日子过惯了，很难相信辉煌也曾属于过她。
见女孩心情沉闷，陆远秋想了想提议道：“出去透透气？买瓶水喝。”
白清夏闻言看向了郑一峰，陆远秋道：“没事，他正忙着呢，给他发个消息就行。”
陆远秋拿出手机给郑一峰打了声招呼，随后便拉着白清夏溜出了展厅。
两人牵拉在一块的手轻轻摇晃，白清夏脸上一直带着勉强的笑，陆远秋看得有些心疼，停下来晃着她的两只胳膊，露出试图感染对方的笑容：“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吗？”
他将白清夏的帽子拿掉，充当着扇子帮她扇着风。
女孩理了理被汗水黏连的发丝，在一阵沉默后抬起脑袋，最终还是耸了下肩头，朝陆远秋露出了副苦涩的笑容，摇摇头，眼神落寞地看向别处，什么话也没说。
这真的是她的“家”吗？张志胜就像个野狗一样在每一处都撒了尿，标记了张姓领地，除了犀牛是白色的，白清夏在这里找不到一点“家”的归属感。
她现在甚至觉得连犀牛的“白”也有些牵强，毕竟“白犀”的历史已经被张志胜篡改，连公司自己的人都忌讳着说出真实的话。
白清夏低垂着脑袋：“犀牛为什么是白色的？”
展厅里，那些介绍栏上张志胜对此已经做出了一番天马行空的解释，他自己的解释。
陆远秋：“当然是因为……”
就在这时，一阵“嗡嗡”声由远及近，刚刚在公司大门处碰见的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又开着清洁车过来了。
“让让让让！让让让让！哈哈哈哈！”
他依旧嚷嚷着疯癫的话语，脸上带着憨傻的笑容，但清洁车开得却极稳。
陆远秋拉着白清夏的胳膊往旁边让了让，老头开着车路过，陆远秋本以为他会一路朝前驶去，却没曾想车子一下子刹在了他们身旁。
“咋了……”
陆远秋拉着白清夏往旁边避了避。
老头表情怔怔的，他扭头看向白清夏，脸上的神情清晰可见地转变成了一副惊讶的面容。
“哎呀！骆小姐！我找得您好苦啊！”
白清夏疑惑地看着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称呼的人是谁，她快速地眨着眼睛，眼中好似焕发出了些许生机。
陆远秋也听懂了，犹豫着问道：“你找……骆小姐做什么？”
老头匆忙下了车，干枯的手在身上擦拭着，擦完当即就要拽着白清夏的胳膊带她去一个地方，口中还嚷嚷个不停：“白总交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下午带您去一个地方！我找了您好久！”
第676章 五点二十准时赶到
那确实久，陆远秋盯着眼前这位疯疯癫癫的老头，心想这哪是找了一下午，这是找了十几年啊，骆小姐没找到，反而找到了长大后的白小姐。
不过跟这位老人显然没有解释的必要，他或许也听不明白，白清夏回头打量着陆远秋，陆远秋则昂了昂下巴，示意跟着老人走就行。
“大爷你要带我们去哪啊？”
两人乖乖地跟在老人后方，陆远秋开口问着。
姓吴的老头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个人，他回头看着陆远秋，问道：“你是谁啊？”
陆远秋愣住，一时间想不到该如何回答，就指了指自己道：“我……黄毛。”
“哦，黄先生好。”
白清夏低头嗤笑，她本来是不知道黄毛的意思的，在陆以冬的那件事发生后，就从陆远秋的口中得知了这个词代指着什么。
没想到这次陆远秋把这个让他深恶痛绝的词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莫名戳中白清夏的笑点，让她又忍不住抬手捂起了带笑的嘴巴。
见她连笑两次，陆远秋伸手捅她腰：“被黄毛拱了你很开心啊？”
白清夏缩着腰轻哼了一声，立马躲开了几步，回头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笑了。
三人穿过了一扇铁门，朝着一处厂房走去。
老人肯定是不在意被公司里的其他人看到的，但陆远秋和白清夏在意。
毕竟他们身上还穿着实习生的服装，会被认为离开了组织到处乱走，说不定还会被误会是窃取商业机密的稻禾卧底。
而且想必这个老人在白犀公司里是有点显眼的，和他走在一块的人肯定更加引人注意。
“大爷，你带我们去的地方不会是生产车间吧？那地方我们能进吗？”陆远秋瞄了眼前方的白色厂棚，有些犹豫了。
白清夏闻言很识趣地停住脚步，等待她的男人给出下一步指令。
“是白总给的任务，给的任务……在下午五点整，带骆小姐去，带骆小姐去……”老人口中念经似的嘟囔，一副无法正常沟通的样子。
陆远秋看了眼手表，这才下午一点。
下午五点又是什么特殊时间？
他想了想，朝白清夏道：“被人看到的话，我们就随便找个理由说被他带到这边来了，先跟过去看看是不是你爸爸当年给骆阿姨留下了什么东西。”
但是说出这句话陆远秋也有些奇怪。
白叔和骆姨不应该在一块吗？什么东西还需要白叔指派一个外人带骆阿姨去看？而且看这位老人的表现，难道骆阿姨当初还没机会看到？
进入室内，陆远秋发现这里原来只是公司内部的仓库，空间极大，地上还有日积月累的黑色轮胎印记。
周围的温度一下子阴凉了起来，入眼可见是高高的铁皮厂顶与一个个蓝色的货架，货架上摆满了方形的硬纸箱，老头带着两人在高高的货架间弯弯绕绕了几分钟，最后走向了仓库最东边的一侧角落。
这边有些脏乱，好像很少人来，连旁边的货架都空空的。
角落有个钉在墙上的白布，老人搬了个东西踩在上面，将白布最顶上的钉子轻松地抠了下来，白布上的灰尘抖落，呛得陆远秋和白清夏同时咳嗽一声，向后退去。
“这有暗门啊？”陆远秋惊呼。
白布放下后，后方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门的形状。
老头不言，门被他吱呀一声用力推开，出现在陆远秋二人面前的……
面前的……
这踏马是约会场所？？？
陆远秋和白清夏站在门口，睁大眼眸。
门里面是一个十几平米的空间，整个空间的墙壁被涂成了梦幻一般的颜色。
里面有沙发有床，地上铺着厚厚的白色羊绒毯，毯子上方是一张实木桌，桌子上摆着两个高脚杯、两盘发霉发黑的玩意儿、一瓶红酒，还有燃烬的蜡烛。
高脚杯中有干涸的红色污渍，这应该不是没洗，而是当年倒好了酒，没人喝，现在里面的酒已经蒸发了。
靠墙是一个柜子，柜子上摆放的是各式各样的洋酒，还有一个老旧的留声机，头顶是一盏水晶吊灯，房间里还有换气扇，陆远秋摸着门口的开关，灯打不开，也许是电路早就老化。
老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完全没有进去的意思，陆远秋和白清夏对视一眼，神情都有些复杂。
好像这里曾经存在着一场精心布置的约会。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约会没有进行下去，或者说，该来的人没来。
陆远秋和白清夏走进房间，看着白清夏脱鞋的举动，陆远秋也将鞋脱在了外面。
地毯好软，一脚踩上就能深陷进去的程度，陆远秋认真地打量着里面的场景，连他一个男的都忍不住感叹，能将房间布置得如此温馨浪漫，这得需要布置者拥有一颗多么温柔细腻的心。
白清夏快步往里走去，看到了柜子上摆放的照片，都是她妈妈骆冉的照片，有跳舞的，有骑马的，有玩轮滑的，有射箭的，照片中的女人或英姿飒爽，或笑容灿烂。
陆远秋这时看到沙发旁还有一捧干枯的花。
他蹲了下来，可惜的是这花一碰就碎，不过里面有一张小卡片，陆远秋捏起卡片，看到上面用漂亮的字体写着：
结婚八周年快乐！
“夏夏。”
陆远秋喊了一声。
白清夏还在看柜子上的照片，听到陆远秋的话后走了过来，陆远秋将卡片递给她。
“八周年……”白清夏念叨着这三个字，念完却皱起了眉头。
陆远秋：“怎么了？”
白清夏：“……那年我三岁啊。”
陆远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意识到后，表情一怔。
白犀的变故正好发生在白清夏三岁的那年，难不成，也正好发生在结婚纪念日的这一天？
正当两人在房间里沉默的时候，站在外面的老人这时抬手敲了敲门，陆远秋二人扭头往门口看去，只见老人抬起左手看了眼手腕上并不存在的手表，随后提醒道：
“骆小姐，请坐下来耐心等待20分钟，白总将会在五点二十分准时赶到。”
“您可以先听听音乐，都是您爱听的唱片，他人马上就到了。”
老人放下左手腕上的“手表”，微笑着示意柜子上的留声机，像礼仪周到的优雅侍从，全然不见刚刚疯癫的模样。
第677章 她怀孕了
但他确实疯了，这里哪还有骆小姐。
现在也不是1997年。
白颂哲也不会在下午五点二十分准时赶到。
蜡烛会孤单地燃烬，红酒会没人饮用，牛排会发霉腐烂，这个房间也只会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记得，他每天在公司里开着一辆清洁车，寻找着长得像骆小姐的人，引领着她前往一场16年前未完成的约会。
陆远秋和白清夏沉默地看着门口的那位微笑的老人，沉默地看了好久好久。
两人都想不出来什么话去回应。
片刻后，白清夏看到陆远秋动了，陆远秋抬手拿起桌子上的那瓶红酒，先是看了眼牌子，随后“嘣”的一声打开塞子，将瓶口放到鼻子边闻了闻，朝白清夏笑着道：“还能喝诶。”
没等白清夏回应，陆远秋便将两个高脚杯递给了门口的老人，说道：“杯子脏了，骆小姐让你帮忙清洗一下。”
疯癫的老人笑着躬身：“好的，请稍等。”
白清夏见陆远秋在羊绒毯上坐下，自己也跟着默默坐下，不过她的姿势是抱住双腿，人显得很沉默，或者说沉闷。
陆远秋见她这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在心里想着安慰的话，开口道：“张志胜也没有那么神通广大，至少这里属于白叔叔的痕迹他没有抹除干净，不是吗？”
“而且依旧有人记得他，也有他曾经留下的东西，有他曾经留下的爱……”陆远秋说到最后一句时回头看了眼沙发旁那捧枯萎的花，以及柜子上那一个个只装着骆冉的相框。
听完陆远秋的话，白清夏面孔搭在膝盖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陆远秋眨着眼睛，低头看着桌面，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发黑的食物旁一左一右摆放着整齐的刀叉，他们二人此刻坐着的位置应该就是16年前白颂哲事先预想的，他和骆冉坐着的位置。
陆远秋起身坐到了白清夏的身边，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都过去了。”
“原来他们真的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白清夏哽咽着回应。
陆远秋想到女孩今天拍了那么多张照片，拍的没有一样是熟悉的事物，最后露出了失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