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夏的回答声音很小也很简单,只有这四个字。
陆远秋和郑一峰都对白清夏的答案没有任何意外,没错,这个时候的白清夏只会回答“我不知道”。
“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
郑一峰又换了个话题,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今天反而成了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大概是看出此行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而他算是这一车中最理性的那一个人了。
陆远秋点头:“还可以,应该都过了吧。”
白清夏抿了抿嘴露出淡淡的笑容,在她的监督下陆远秋不能不过。
不知不觉,大二上学期就快要结束了,每学期的考试难度的确是呈阶梯式的幅度上涨的,陆远秋在复习的时候已经有所察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抗过第几学期。
但有件事他不知道。
陆氏长辈们其实早就心照不宣地为他铺好了路,做分公司的管理者只是历练的第一步,他的最终任务是接下整个陆氏集团。
什么学位不学位的,对于陆远秋目前为止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来说,两证早已不具备决定作用,陆远秋早就获得了长辈们承认的资格。
长辈们只是给了他一个能变得更优秀的目标。
连陆远秋都渐渐忘了他上一世叛逆到了什么程度,但陆家长辈们是清楚的,所以对于陆远秋如今的改变,他们全都看在眼里。
郑一峰:“真的要去湘城吗?”
陆远秋:“去呗,扑了空也无所谓,重在沿途的风景。”
那个骨髓匹配的志愿者在湘城,说来也巧,道长就是湘城人,所以柳望春当家做主,直接就定了此次旅行的地点是湘城。
虽然医院那边还在努力,但他们都清楚,人肯定已经找不到了,15年前的志愿者,电话号码换了多少个都不清楚,况且对方现在有没有疾病,情况适不适合移植,全都是未知。
而大叔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
用医生的话来说,可能一个多月都不到。
车厢里,大叔坐在轮椅上,道长坐在他的身旁,两人一起望着窗外的风景。
柳望春:“听歌吗?”
“行。”
柳望春点开车载音响,突然一道嘹亮的男高音响起:
“我的老父亲~我最亲爱的人~”
柳望春瞪大眼睛,立马嫌弃地切了歌,她看向望来的大叔与道长,尴尬地解释道:“呵呵,肯定是我爸之前放的,他这人最喜欢自我陶醉了……”
道长和大叔懵懵地点头。
切歌过后的音乐是周传雄的《青花》,柳望春跟着音乐律动起了脑袋。
坐在窗边的大叔和道长也聊起了天。
“小羊,你为什么喜欢道士?”
道长笑了笑:“其实这个问题我问过我爸爸,不过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当道士?”
大叔:“啊,你继续说……”
道长看向对面,发现大叔又流鼻血了,他扭头找纸,柳望春见状立即将一包纸递了过来。
大叔憨笑着,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柳望春很贴心地趴在旁边,将纸卷成两团塞进了大叔的鼻子里。
“谢谢小春。”
柳望春没有回应,情绪低沉地坐了回去,她从没想过这辆房车第一次远行会被赋予这么大的意义。
道长呼出口气,微笑着道:“我爸爸说,道士就像摆渡人,以玄理为舟,以慈悲为桨,为生者和死者构筑起跨越阴阳的精神桥梁,就是他的使命。”
柳望春:“听不懂,道士具体都做什么啊?”
许四羊解释:“总结就是,救助活着的人,超度死去的人。”
大叔突然有点沉默,他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算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
反正他是个将死之人。
大叔抬头:“听起来是很值得崇拜,原来小羊这就是你从小尊敬的职业。”
许四羊自嘲地笑了笑:“我没用,帮不了活着的人,也帮不了死去的人。”
他这时将自己的背包拿了过来,从里面取出了那件黄色的道袍,柳望春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烟味,道袍上还有烟灰烫出的孔。
道长抚摸着道袍,开口:“我准备到了湘城,就把这件道袍烧了,不做假道士了,就像大叔你说的,去做我爸心中想让我成为的人。”
大叔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陆远秋突然拿着手机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车厢里的三人知道估计又是一个坏消息。
大叔开口:“小秋你说吧,我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陆远秋顿了顿,道:“好消息是,湘城的那个志愿者查到了,坏消息是,他两年前去世了。”
大叔淡然地点了点头。
道长和柳望春皆是沉默。
突然国道上一阵大风从窗口刮了进来,吹得黄色的道袍飘落在了地上,许四羊弯腰去捡,他动作却顿了顿,回头问道:“两年前去世了?知道名字吗?”
陆远秋:“许千城。”
许四羊微微睁大眼睛,连忙站了起来:“是肺癌去世的吗?”
“好像是……”陆远秋手中的手机也渐渐放了下来。
第640章 那夏夏我们上床吧!
“你认识?”
柳望春看向道长。
道长立马转身看她,刚想说话,思索几秒却又没急着回答,他抚摸着怀里带着烟味的道袍,又朝陆远秋问道:“有没有其他信息?还是再确认一下为好。”
陆远秋点头:“有的,有的,我刚记在纸条上了,有他以前的家庭住址之类的。”
他说完朝着驾驶室走去,结果没等他进去,白清夏就双手拿着那张纸条小跑着送了过来,陆远秋朝她笑了下,接过纸条转递给道长。
大叔顶着一副干枯灰白的面容在后方眨巴着眼睛,喉咙因紧张而开始了蠕动。
作为室友,他们都清楚道长的父亲,那位真道长是肺癌去世,如果匹配到的15年前记录在骨髓库的志愿者就是道长的爸爸,这是否意味着身为许千城的儿子,许四羊也有骨髓匹配的可能?
其实所有人本就没报希望了,这次出来主要是为了圆大叔的一个心愿,但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一点回转的可能,陆远秋相信自己也会在心中虔诚地说一句感谢老天。
许四羊看着纸条上的内容,他微微皱了皱眉,拿出手机朝陆远秋道:“太久了,我有点记不清了,我打个电话问问我爷爷。”
“行。”
许四羊将道袍放在桌子上,拿着手机走到了车尾。
“下雪了。”旁边突然传来白清夏的声音。
陆远秋扭头看向窗外,的确发现不知何时外面的道路上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2013年1月10日,这是陆远秋今年看到的第一场雪,如鹅毛又如棉团的雪花拍打在车窗玻璃上碎成了一片片小小的六角形,最终化成了黏在玻璃上的水痕。
“是!”道长转过身,面容惊喜。
“是我家!是我爸!”
他环顾着车里的众人,喜悦的视线扫过了每个人的面孔。
柳望春才算是搞清楚了状况,她站起身道:“你爸爸和大叔配型,那你会不会?”
“我们都在想这个可能。”道长立马朝柳望春回应。
后方突然传来了啜泣声,所有人回头,发现坐在轮椅上的大叔低头哽咽了起来,郑一峰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看到车厢内一堆人围到了大叔的身旁。
他有听到其他人交流的声音,想了想,便将房车临时停在了路边,打起了双闪。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各位,怎么说?”郑一峰摘掉墨镜,走进了车厢。
陆远秋转身朝他稍稍摇了摇头,随即蹲了下来,朝大叔问道:“怎么了,大叔?突然哭什么?”
“没事,我就是……就是突然觉得……我们也只不过认识了一年多,为什么你们可以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
大叔其实不到四十岁,此刻看起来却像个干巴巴的老人,哭得时候更是又老了好几岁。
陆远秋声音温和:“一年多的时间已经能证明很多了,如果有希望,你好好养病,未来做我们的学弟。”
“我去给珠城的医生打个电话。”
他说完起身走到了一旁。
白清夏蹲在地上抱着腿,昂头朝大叔道:“大叔等你病好了,我给你涨工资。”
柳望春听后噗嗤一笑,道长也笑了起来,蹲在一旁附和道:“我也要涨,大叔如果能好,我肯定是大功臣。”
白清夏朝他点头:“都涨。”
郑一峰看着外面逐渐灰蒙蒙的天空和密集到遮挡了视线的大雪,有些担忧地按了按座椅。
他们这次出来是无视了天气的,毕竟有房车,天气也是旅途的其中一个风景,但按照眼下的情况,天气恶劣没有一点好处。
如今已经快到了芒省,现在再折返回珠城估计是希望不大了,主要大叔经不起耽搁,他的最后期限本就不是个精确的数字。
趁着陆远秋咨询的空隙,郑一峰走到驾驶室听了下广播,顺道用手机搜了搜。
陆远秋的声音很快从车厢里传来:“医生说有这个可能,不过他建议我们就近选择医院,珠城那边的医院会和这边沟通一下大叔的治疗进程。”
郑一峰从驾驶室里出来,“嗯”了一声:“继续往前开吧,这个天气咱们也回不去了,我们去湘雅,芒省最好的医院。”
“好。”
房车再次启程,车里的气氛却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在重新燃起的希望下,大家反而变得有些沉默,因为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未知数。
可由于大雪天的原因,车子开的很慢,甚至前方有些地方还封了路,看了眼天色,陆远秋提议先在房车里休息一晚,等明天道路上清了雪再继续赶路。
房车里只有一张床,在第二层上,是张双人床,本应该让大叔上床睡的,但陆远秋怕太折腾,就让大叔和道长睡下面的沙发,道长还能时刻观察着大叔的情况。
所以床的分配就成了摆在陆远秋、白清夏、柳望春、郑一峰四人面前的问题。
“你们两个交换着开了一天的车,也累了,睡床吧。”陆远秋朝郑一峰和柳望春提议。
柳望春睁大眼睛指着自己:“说这句话之前能不能先尊重一下我们两个人的性别?”
郑一峰:“……”
陆远秋听后抚摸着下巴,神情严肃地点头:“说的也对。”
“那夏夏我们上床吧。”
他说完牵着脸色懵懵的白清夏走向梯子,衣领却很快被柳望春在后面拽住:“我的意思是我和夏夏两个女生睡床!”
“那郑一峰怎么办?人家也累了。”
郑一峰刚想开口,陆远秋便抬起一根食指贴在了他的嘴唇上:“别说话,你累了。”
白清夏斜眼打量这暧昧的二人。
柳望春嘟囔:“其实车里也有睡袋的,地板上还能睡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