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使者觉得，她也敲打了自家文武，算是不偏不倚，没有发动战争的打算，故而继续试探道：
“刚才是外臣失礼了，吐蕃始终敬重、仰慕大唐。”
“但我国一心求娶公主，结两家之好，圣人意下如何？”
使团齐齐跪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阁楼之上，一个个仿佛诚恳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太平公主先是抬头看着武则天，得到一个安心的眼神以后，继而看向一袭劲装孟凡。
羞赧的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恐惧，明显是被吐蕃野人吓得不轻。
这些景象自然逃不过武则天的眼睛，她少女时被兄嫂驱赶、冷漠以对，等到十四岁奉旨入宫时，对着哭泣的母亲说了一句：
见天子庸知非福，何儿女悲乎。
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正是因为对武氏亲属和家族生活的厌恶，而少女时期的不幸与哀伤，武则天不愿意女儿再经历，同时她夫皇也最为宠爱这个幺女。
宁可战死十万人，提前发动国战，都不会让其远嫁蛮荒之地。
转瞬间，武则天想了很多，凝视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吐蕃使团，沉声道：“太平为朕身感孕出，不舍外嫁，何况她自幼慕道……”
听到这里，吐蕃正使有些恼怒，又是这套说辞！
慕道？
那往后就跟泥塑相伴一生了？
自己先前看的分明，无疑是心有所属，又瞧不起他们吐蕃！
无视了外邦使团，武则天继续道：
“不过我大唐乃礼仪之邦，既然尔国如此诚心，理当嘉奖一番，赐羊五头，金银各十斤。”
这点玩意儿，谁看得上？
想当初文成公主远嫁之时，陪嫁之物多到让人眼花缭乱，而她仅仅是临时封了公主爵位的宗室女罢了，如果备受宠爱的太平公主嫁入吐蕃，那得平白得多少宝物……
贪婪之心大盛。
但吐蕃使者并不傻，他想要回去说服松赞，继续对唐发动战争，就像先辈那样，通过侵略进行逼迫。
而现在，绝不能惊动唐国，要让他们继续沉溺于享乐、宴饮之中。
念及此，听到武则天这么说，也不再争口舌之利了，忙叩首说道：
“圣人英明，愿大唐与吐蕃永结交好。
观赛完毕。
一场越演越烈的骂战也匆匆结束，颇有种虎头蛇尾的意味，但双方都已经有了算计。
宫人先行退场，众人高呼万岁，随后在禁卫以及太监的引导下，陆陆续续散去。
李显和李旦迫不及待地跑到孟凡身侧，一场击鞠比赛拉进了彼此间的关系，故而，啪地一声，两只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表兄，真是神勇。”
“以后干什么事，叫上孤一起，绝不推辞，对了，二兄那座别宅如何？若是中意，我出宫就派匠人过去修缮，将之改成道观。”
眼见两个哥哥能够如此亲近孟凡，李令月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而后继续环抱着武则天撒娇邀宠。
……
傍晚吃过家宴，出了宫闱，长安下起毛毛细雨，本来又有一丝炎意的帝都，重新变得清凉。
孟凡没有掐诀避水，反而享受着雨水拂面而过的感觉，径直前往太史局。
毕竟，自朝会以后，他真正成为太史令，掌管大唐历法等事宜，因此不能无声无息离开。
在奉旨斩龙之前，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交待一番，以免出什么差错。
当然了，有老黄坐镇，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任何问题出现，不可能自己一上任，就有各种幺蛾子出现。
除非他是灾星……
敞厅之内，孟凡喝着清茶，将自己会趁夜斩杀淮水龙神一事道出，短则三天，长则十天，叫他们不必猜测议论，完成圣人旨意自会归来。
庭院中有无所事事的官员，正在焚香鸣筝。
咚、咚……叮、叮……
一声声高低错落的琴声与雨声化为一体，已经没什么事情好交代的孟凡细细听了一会，虽说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但会欣赏就行。
谁不喜欢摸鱼？
偶尔干事、忙碌，等全身心投入将事情忙完以后，饮茶、谈玄，走入红尘之中享受。
孟凡感觉，古代的生活节奏其实挺适合自己，才到此方世界不足期月，踏足长安更只有几天，不仅适应了生活，连新人脉关系也建立起来。
“对了，洪泽湖有一条冰螭得道，想要依附人道赚取功德，老黄你安排一下吧，品级不要超过当地县令。”
“喏。”
老黄嗅了嗅茶香，悠然应声。
小事一桩。
太史局本就负责此类事项，区区八品神职罢了，都不需要放到政事堂讨论，自己一个太史丞跟其它相关官衙说一声，按照规矩办，后面再着一人过去宣读就好。
反倒是斩杀淮水龙神一事，听起来真真叫人匪夷所思，想来这位新主官并不像表面上和蔼。
“人心不足蛇吞象。”
“龙神贪婪过度……自取了死路，唉，要是安生庇佑一方，踏实依附人道，凭借功德和气运，两三百年后不说能褪去蛟体，至少可以在天门消失前，飞升到上界。”
老黄心中感慨万千，顺着孟凡的目光，微微抬眸，看着雨水从瓦片上连成一线线往下滴，最终汇聚到下面的阳沟里，发出波波轻响，犹如院中琴声的伴奏。
“太史令打算何时动身？”
“喝完这杯茶，直接驾云而去。”
“好本事，昔年那位太史令都没有这等上乘飞升之法，最终无奈选择了尸解成仙。”
李淳风？
确实是一代奇人。
贞观年间，奉诏与相士袁天罡一同，推算了大唐国运。
六十幅图像，对应六十段谶语和诗文，最后一卦为：
一阴一阳，无始无终。
终者自终，始者自始。
按照孟凡的理解，两人一致认为，世界最终会走向人不分黑白、地不分南北、无城无府、无尔无我、天下一家，万教归一的大同世界。
第338章 各自忙碌，斩龙去
个人理解是否正确。
昔年预测是否无误。
这些因素都让《推背图》最后一卦，变得扑朔迷离。
说实话，听到此方世界的李淳风选择了尸解成仙，孟凡心中颇为诧异，这位奇人最差也应当是地仙吧。
“那位推测国运、天下大势，已经耗费太多个人气运，功德更是如此，能够顺利尸解都是借了外力。”
老黄摇摇头，道出一桩桩陈年旧事，原来不止上任太史令李淳风惨遭反噬，袁天罡亦是如此。
只不过后者不甘心尸解，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布置了后续事宜，便主动去往轮回之所，期待转世重修。
“茫茫天地，不知所止。”
“日月循环，周而复始。”
这李淳风过往所言，仿佛确实窥见了天道一角，又似乎只是井中之月。
反正，孟凡借着话题跟老黄聊了一阵，心中慨叹一番，也就不去纠结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了。
仙人能知悉天道的一切奥妙吗？
恐怕仍在求索。
“道无涯。”
留下一句话后，孟凡走出厅堂，与其想虚无缥缈之事，不自量力去揣测天道，不如先脚踏实地，完成入道之时的愿望：
飞升。
再细分一下，振兴道门，延长大唐国祚，成为国师护佑万民，借助无尽功德，以及更加高深的道行，以腾云驾雾大神通飞升天界。
此时此刻，雨还在下，天地之间一片暝色，各部官员三三两两离开官衙，朝着皇城外行去。
水滴噼噼啪啪地打在油纸伞上，聚成一条条水线，沿着伞的边缘滑下来，笑语声、交谈声不断。
“各位同僚赏光……”
“哈哈哈。”
“舒五家的姑娘个个宛若仙子，是咱们借了你张十八的光。”
春天已过，但金钱可以把春天给买回来，简称：买春。
夜间各坊将大门紧闭，有武候和金吾卫巡街，凡是犯夜之人，严惩不贷。
惟独权贵者例外。
有时候圣人心情大好，遇到国家盛事，留文武官员殿内宴饮，等到喝尽兴了，离开皇城走在大街上，士卒敢上去赏大比兜？
怕是嫌活的太长。
同理，官员们嫌漫漫长夜无聊，好不容易休沐一次，又不愿待在府邸里玩，那肯定得行个方便。
平康坊，应运而生。
在这地方，虽然仍有金吾子弟巡夜，但并不会太过为难犯夜之人，因为他们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文人士子，前者有权，后者即将有权，且有资格接触官员。
孟凡听李博士说过，平康坊里没有“某某馆”“某某院”“某某楼”等匾额，大唐不时兴这种名字，一般都是叫谁谁家。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不消说，老杜也曾去逛过。
“可惜舒五家的姑娘颜色虽好，但却没有都知娘子。”
“都知？好你个杨六郎，是想本官往后吃风喝沫不成！”
笑闹声传来。
都知＝花魁。
想来不只需要颜色好，恐怕各方面都得过关……
一时间，准备去斩龙的某道长分了心，只怪平康坊这个名字太过魔性。
不得不说，大唐长安可真是老司机穿越首选之地，要是有官职在身，每次下班离开皇城走一段路，拐个弯就是，放松身心很方便——
两者隔一条十字路口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