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宁带领军队留下清理战场，清点死伤和战果。阿依努尔则有些愤愤不平的带兵追击，本来嘛，我这么配合你，结果你都不帮我，还是盟友呢！
人家不乐意，周少瑜又不在，李秀宁又不熟，阿依努尔有什么法子，只能带着军队自行追赶。
阿史那隼始终是阿史那隼，能够崛起成为可汗并发动南侵占领并州之人，绝非浪得虚名，短短时间内就组织好溃兵进行反打，阿依努尔一方大败而归，好在那些小首领即便惶惶不安，却也没法子再投奔阿史那隼了。
将大军驻扎泰原城外，阿依努尔带领些许亲卫入城，见李秀宁等人已经端坐城中安逸的喝茶吃糕点，不由大怒。
“尔等到底是什么意思！”阿依努尔不能不质问，自己如此的配合，甚至还主动出击，避免了李秀宁的一场大战。结果呢？自己得到的是什么？不得不只带领自己的军队追击？
“什么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李秀宁淡淡道，神色冷淡，没有丝毫的表情，说罢，还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来北边的时间并不长，若是贸然站在最高位直接统兵，势必会让人不服，所以此战明面上的统帅，仍旧是杨妙真，但实际上，在周少瑜平安赶到泰原城之前，目前的一切皆由她做主。
“我不与你说，周少瑜呢？”阿依努尔跟李秀宁很是陌生，见其他人对李秀宁马首是瞻，便直接改口道。
“此刻，应当还在沉睡未醒，尚未赶来此地，要不，你再等等？”李秀宁放下茶杯，再次淡淡道。
好嘛，阿依努尔又怎么了解人家天生就这性子，还以为人家故意如此呢，简直气炸。
“欺人太甚！”阿依努尔暗恨道。
“呵……”李秀宁冷笑一声，嘴角总算微扬，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没人求你配合起兵。眼下阿史那隼遭遇大败，威望跌入低谷，已经不可能再有余力发动南侵，即便强留不走，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想必镇西府与那蜀国大长公主萧姽婳都不会放过，我等已经出过风头，总要给人家留点汤水。至于你，既然已与我神州大地无关，尔等突厥是生是死，与我何关！”
“你……你……你们这是要背弃盟约？”阿依努尔大惊失色，右手急忙搭在刀柄之上，甚至怀疑，这些人会不会对自己动手。
而在座的人，也神色各异。
杨妙真作为战场老手，这种事情难道不是很常见么？岂不闻，兵者，诡道也！再且，即便对大梁并无归属感，但阿依努尔的突厥身份却毋庸置疑，外族便是外族，杨妙真可不会有什么好感。
而大儒方宏，你觉得这位能答应李秀宁计策的人，会在意这种事情？几乎待了一辈子朝堂，尔虞我诈不知凡几，此事不过尔尔罢了。
至于徐妙锦与吕玲琦，则是中立态度，前者出身大明魏国公府，其父乃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徐达，功勋名将之后，这种事情自然也相对淡然。而吕玲琦也差不多，开玩笑，其父吕布一生，背叛的还少？嘛，虽然没什么好结果就是了。总之，不赞成，也不反对，随大流。
不过剩下的妹子多少就有些不忍了，无论是卞玉京还是阴丽华，不管是武媚娘还是小乔，都有些不自在，这种背弃盟友的事情，委实有些不道义。
或许以武媚娘历史上之后的性子，压根不会在乎，但这不是老早就被周少瑜带过来了么，即便成长不少，可终究还是个不算大的妮子。更莫说性子相对天真烂漫的小乔了。
但不得不承认，若是只从理性分析，李秀宁的做法很是可行。事已至此，阿史那隼还可能继续南侵嘛？就算有，那也需要好些年之后缓过来才行，草原上固然还有许多的突厥勇士，但也不可能都带出来打仗吧，所以光是现在的死伤，足以让突厥缓一阵很长的时间才行。
既然都不会南侵了，那与我等何干？
帮你追击阿史那隼将其击杀。然后呢？坐看你回到草原一统大局，然后，再南侵？哪怕可能再小也是可能啊，站在中原的一方立场想，一个乱起来的突厥，和一个一统的突厥，哪个更好？
只要草原乱起来，那么彻底占据并州之后，都不需要怎么派兵把守，大可将更多的兵力投出去用来攻城略地。至于战马等物资的采买，草原部落那么多，难道非得找阿依努尔么？
“无需说的这么难听，我等刚大战一场，死伤惨重，已无力帮衬，不过没关系，你也不是孤身奋战，想必镇西府会很有兴趣报这个仇，你大可与他联系一番。”李秀宁淡淡提议道。
哈……阿依努尔都气笑了，镇西府？你在开玩笑嘛，之前就算没有仇，这么一场战争打下来也都成为死仇了，镇西府会是什么态度暂且不提，单说突厥一方，若是自己居然去找镇西府结盟，其他人会怎么看？自己还如何信服于人？
届时即便顺利杀掉了阿史那隼，她也甭想有太大的作为，莫要忘了，她始终是女儿身，而她的几位弟兄与叔父，草包是草包了点，但也不是完全吃干饭的，大旗一举，自然有人投靠而去。那么到时候，还能有她什么事？
没错，复兴阿史德是她的使命，但若是自己不能掌权，甚至还要做联姻的筹码，哈，凭什么？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周少瑜的意思！”阿依努尔咬牙切齿的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是前者，阿依努尔还会保留最后一份希望，如果是后者，那么，以后便是死敌！
以李秀宁的聪慧，如何听不出阿依努尔的意思，双目微眯，红唇轻启。
“当然是……”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周少瑜忽的出现在门口，声音洪亮，但显然压抑着火气！“阿依努尔，你的事情随后再给你交代，现在，我还有别的事先要处理。”
说罢，死死的盯着李秀宁，一步一步很是用力的走了过去。
刚开始李秀宁还很是倔强的盯回去，但随着距离愈发靠近，李秀宁有点心慌了，因为周少瑜这回是真生气了！以往即便生气，那也是假装的，依旧能够看到周少瑜眼中的爱慕与宠溺还有欢喜，但是现在，显然没有！
“我，我不服！”李秀宁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大声道：“至少，你这个伪君子没有资格生我的气！”
第八百五十五章 担忧
伪君子？你在逗我嘛？
“好，很好，来，今日便把话说个清楚，说说看，我怎么就伪君子了！”周少瑜气笑了，不听指令，强行执行也就罢了，居然还说自己是伪君子？周少瑜自认不算什么多好的人，也不敢自称君子，可伪君子，对不起，我不认为我哪里‘担’得起这三个字。
“难道不是么？你之所以生我气，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罔顾性命，为了大胜，牺牲两万余将士性命，可对否？”李秀宁强作镇定，道。
莫看她一直表现都很强势，只是有些话虽不明言，但却是真心实意，若不是真心将周少瑜放在心里，又怎么可能强忍那么多委屈，再怎样，她也是一国公主，一身本事足以自傲，再不济，抛开她之后才建立的大唐不提，她也是关陇八柱国之一的大家族出身。
开玩笑，西魏、北周、隋朝、唐朝，哪个不是关陇家族出身。
“你还好意思说！”说起这个周少瑜就来气，那可是两万多人啊，就这么没了！一路急匆匆赶来，看见城外那堆积的尸骸，如何能够忍心？周少瑜不觉得自己是圣母，但终究是后世观念教育出来的，两万多人的生死，想要接受，谈何容易。
更何况，周少瑜真真在意的，压根不是这个。
“为何不好意思？因为你这不过都是假仁假义！”李秀宁索性也豁出去了。“是，我的确是利用了两万性命来获取这场大胜，但是你又有多大的区别？你于晋城积蓄力量，迟迟不愿举旗起兵，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突厥势大，想要镇西府多消耗突厥的实力么？
城外的两万人是人，难道镇西府的人就不是人了？怎么，为何他们死的，我们却死不得？就因为他们没死在你眼前，所以眼不见为净！？说你是伪君子，难道有错么！他们死的时候不见你心疼，这些人死的时候你却菩萨心肠，不是假仁假义又是什么！”
“胡闹！”周少瑜气坏了，狠狠的一拍桌子，压抑的怒火爆发出来，喝道：“我为什么而生气，真真在意的是什么，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没错，李秀宁说的很有道理，但那又怎么样呢？人不就是如此么？只是听说哪里哪里死人了，会有多大感触？可若是反过来，有人死在你身边，那能是一回事么？
后世每天各地会死那么多人，中东、非洲一些地方更是常年爆发战乱，可你见过多少人真正不忍，若是每死一个人都要伤心不忍一番，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可若是身边大片大片的死人，哈，还用说嘛？闹不好都不是不忍了，而是吓惨了。
周少瑜又不是圣人，至多也就是开启了主角光环的命，悲天悯人那是菩萨的事，与他何干？没办法忍心枭雄不假，可也不是说非得做圣人啊。
可以说，哪怕周少瑜不认为自己是枭雄，可但凡走上争霸这条路，不是枭雄也是枭雄，争夺天下不死人？打仗不死人？可能嘛？
这些周少瑜都再清楚不过，所以仁道归仁道，那只是表面形象，实际上，周少瑜从未给自己标榜过什么，随性不失本心，才是周少瑜的性子。
所以……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是，我知道，慈不掌兵，我也知道，打仗不可能不死人，我更知道，有时候必要的选择之下，不得不牺牲一小部分人来保全更多的人，但是，是你这样做的么？为了坚持己见，居然给我下I药！我固然在意那两万性命，但我更在意的是你！
你喜欢领兵打仗，没问题，甚至我还很欢喜，你有你的本事，你有你的能力，你有你的个性，这就是你，一个有血有肉独一无二的李秀宁，我喜欢她，很喜欢她。但是，这不代表我可以容忍一切！
今日你可以不顾两万人的性命，那么明日是不是可以不顾更多人的性命？好，狠心一点，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和我们没有干系，甚至还能让我成就大业，可是呢？
当视众生皆为蝼蚁的时候，你眼里还装的下什么？到那时候，我算什么，她们这些姐妹又算什么？现在还有仗可打，以后呢？是不是反正最终都会死，一切不过云烟，既然如此，索性不如满足你喜好战争的独特爱好？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到时候你李秀宁还是那个李秀宁么？试想一下，如果我成为那般枭雄似的人物，女人不过衣服，随手就扔，一切都比不过自身的霸业，淡漠生死，淡漠一切，迷失本心，心中眼中只有所谓的宏图霸业，你还会中意我么？
所以，醒醒吧，我固然要夺江山，但如果是这样子得来的江山，我周少瑜不要也罢！”
没错，周少瑜在乎的就是这个，举个例子，你见哪个杀人如麻者还会心态正常？便是那些战场老兵，又有几个不需要心理辅导？
杨妙真那是个例外，这家伙相对大大咧咧的性子，并不会太多的放在心上，反到无甚影响。
但李秀宁不一样。
她的性子本就特别，话语不多，也比较冷淡，就算是周少瑜，想要将她逗出表情来也不容易，说好听叫冰山美女，说直白点，那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也习惯性憋在心里。
然后李秀宁还有个非常独特的喜好，那就是领军打仗。
天知道这爱好是怎么形成的，不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到也不算多么稀罕。
问题在于，在心理学研究方面，连很喜欢看个战争片，都可能存在着一系列的可能隐藏的心理问题，更莫说李秀宁这种了，更何况人家还真可以带兵，见过一场又一场的真实大型杀戮。
以前李秀宁至多也就是表现多几分兴奋，周少瑜也就没有太过在意，但是到了现在，不能不在意了。或许她自己都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是为了周少瑜好，为了顾全大局，为了更好的发展之类，这掩盖不了已经出现淡漠生灵的事实！
这就很严重了，长此以往，会不会将身边人也淡漠掉？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今日觉得自己是对的，是为大局，就直接对周少瑜下手，做出了夺权的戏码，哪怕是临时的，这也是个很不好的现象，周少瑜在乎可不是夺权本身，而是既然有一，那是不是不久之后就有二？甚至于更加严重？
再看看现在，背弃盟友这种事，的确很正常，随随便便翻阅一些史书，那是一抓一大把，但莫要忘了周少瑜走的是什么路子。
面对如此主动给力的盟友，你都随随便便就舍弃掉，固然看起来很有道理，利益最大化嘛，但同样的，以后再想取信于人就难了。
周少瑜一直以来辛辛苦苦建立好名声是为了啥？这么一闹，远的不提，目前也算是地下盟友的火凤，嗯，也就是叶小猪童鞋会怎么想，是不是哪一天也背地里捅她一刀子？
人家可不会管是不是周少瑜做主的，毕竟周少瑜是首领，如果连这种决策大事都是别人做了主，那么周少瑜岂不是就意味着更不靠谱？
至于说周少瑜和火凤之间的特殊关系，哈，人家阿依努尔也是个漂亮的妹子好吧，就凭和周少瑜有名无实的大婚过？若是这种关系也可信可靠的话，那得有多天真。
周少瑜大嗓门噼哩叭啦一顿吼，吼的李秀宁有点发懵，当然，凭借大嗓门肯定不可能有这效果，完全就是因为周少瑜的话语。
李秀宁‘虎躯一震’，好吧，其实就是一哆嗦，从一开始，就一直认为周少瑜没法理解她，只是不曾想，周少瑜压根不是不理解，而是在担忧她！
嘭的一下，李秀宁就跟眼前炸了数个颜料袋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通红，有感动羞怯的，也有愧疚的。
两人的感情其实一直都还算不错，也足够彼此的信任，只是因为李秀宁性子的原因，不大可能进行直接的心理交流。
当初的李秀宁，有个性有主见，也有能力，但在社会的大环境下，仍旧没办法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还挺迷茫，因为李秀宁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什么，但总归是希望能够自己做主的。
有想法，却不能，所以性子愈发冷淡，固然对家族有归属感，但同样知道越是大家族，有些时候也越是薄情。
遵照父命嫁给了柴绍，李秀宁也曾试着和后者尝试交流，希望能获得一定的支持，但显然，两人的思想并不对路，所以夫妻关系很僵，而柴绍也显然是以事业为重的人。
于是，当李渊太原起兵之时，柴绍果断抛下了李秀宁。
古代女子，未出嫁前，听从父命，出嫁了，便是以夫为天，若是夫死了，则从子。最后一项李秀宁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在经历了父命下的提线木偶以及自己努力去适应妻子这个身份之后却仍被抛弃的情况下，李秀宁不愿意再老老实实的听从他人的安排，同时，性子也更加的冷淡。
直到，逃亡途中，聚众起兵，短短时间内带领数万人马打出一片天地！
这般的壮举，任谁都要挑出大拇指，赞一声人中龙凤！
而李秀宁，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澎湃的事情了。
但聪慧的李秀宁很清楚，这样的局面不过是一时的，无论如何，她只是一女子，是的，女子！即便破例准许她继续带一支兵，但是上战场，却几乎不可能。
一个女子，在战场上东征西讨建立不世之功，这是对男子最大的蔑视！而在男权社会，任谁都不想看到这一幕。
恰逢周少瑜出现，所以，李秀宁跟着一起走了。
说起来，即便后来从史书上了解到即便没有周少瑜，自己也会顺利聚众起兵，但如今的李秀宁却也的的确确是在周少瑜的帮衬下做到的，所以，对于帮助自己找到自己最大爱好与乐趣的‘恩人’，其实很早就有一定的好感了。
周少瑜不反对她带兵打仗，甚至有必要，哪怕将所有的兵权交到她手里都亦无不可，对于这份信任，李秀宁很感动，除却自身喜好之外，也的的确确抱着一些，打出一些名堂来回报周少瑜，即便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用如此。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了，自己喜欢，夫君理解而且支持，这才当初是压根不敢想的。只不过有些已经养成的性子，却是不好改了，好在，周少瑜仍旧并不在意，反而认为这同样是她的魅力点。
只是，一心想多做点什么的心态似乎也出了岔子，从理性出发，从大局观来看，李秀宁的做法并无不妥。
突厥突破了镇北将军府的防线，打退了镇南将军府孙守仁，随后连镇西将军府都节节败退，要知道这可是大梁最能打的三支军队。
然而他们都败了，任由突厥人在大梁的地界上肆意妄为。至于朝廷？哈，已经愈发有人觉得，如今的大梁朝廷，已经是个笑话了，手握重兵，却压根无动于衷，到了现在，甚至连反贼都不去打，哪怕人家都已经胆子大到称帝，也同样不曾出手。
这种时候，人们迫切需要一个人站出来，或者出现一件足以振奋人心的事情，比如，大败突厥！
周少瑜为北地百姓‘孤身’北上，护一方平安，底子打的非常好，然后，凭借周少瑜的‘英明神武’大破突厥，让不可一世的阿史那隼吃了大亏。
这件事一旦传扬开来，周少瑜的名望将再次拔高到一个境界。
如此对周少瑜有利的事情，且李秀宁自身又喜好领兵打仗，何乐而不为？她李秀宁可不怕坏名声。
只是，只关注到这些的李秀宁也同样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向一个未知的黑暗迈进了一步。
众所皆知，慈不掌兵，牺牲两万人获得大胜似乎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人家孙守仁在对抗突厥的时候都有用过。
但问题就在于，她是李秀宁，而不是别的什么将军。周少瑜要的不仅仅是能带来胜利的善战之统帅，因为李秀宁除却这个身份，同时还是自家后宅里的妹子，这若是逐渐变成冷血的怪物，那怎么行！
这和性子冷淡完全是两码事好不好。
第八百五十六章 ‘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