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家传手艺打消了汪夫人的疑虑，立刻让开了，林福音也不和她打招呼，拎着她的医药箱就进去了。
里面的产妇躺在床上，脸色已经变成了白蜡色，眼睛是闭着的，头上绑着一个素雅的鹅黄色抹额。
一位约六十左右穿着一身蓝色夏衫的老产婆的脸色也难看的要命，只顾低声喊着“汪大奶奶使劲儿……”
但汪大奶奶只断断续续痛苦的哼唧几声，声音比蚊子还小，除此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反应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母子平安
那汪大奶奶身边服侍的年纪大些的一个妇人也脸色苍白，站在那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木盆，像雕塑一般，动也不敢动一下。
林福音进来后，她们两人像是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一样。
显然是被吓傻了。
林福音立刻将那个服侍的妇人拉开，上去先去翻看了一下汪大奶奶的眼皮，还好瞳孔还是正常的，产妇只是没了力气。
她又去检查了一下产妇的产道，宫口倒是全开，但孩子的头偏大，就算全开了也得难产。
“这位接生的奶奶，产妇宫口全开后，到现在有多久了？”林福音沉声问。
那个老产婆才双眼清明起来，“约莫有三刻钟了……”
林福音松了口气，幸好李一的马车赶得够快，她来了就还来得及。
林福音脸上挤出一抹柔和的温笑，用充满力量的语调对着汪大奶奶说道：“大奶奶这是头胎，困难点是常见的，你不要害怕，听我命令，现在吸气，让你用力你再用力。”
果然，听到林福音的话，产妇猛地睁开了双眼，当她看到眼前和她说这话的是个小姑娘，也是愣了一下。
但看到林福音一双漂亮的杏眼里绽放出自信坚定的光芒时，产妇似乎也生出了一股子力气。
她朝着林福音眨了眨眼睛。
林福音点点头，查看了宫口，然后让老产婆上去挡住产妇的眼光，打开了医药箱拿出了小剪刀，然后用烧酒洗了一遍，动作麻利的给那产妇做了一个侧切。
生产的疼痛以及让产妇麻木了，现在根本感觉不到侧切的疼痛，就听到林福音突然冷喝一声：“用力！”
产妇下意识的拼尽全身的力气。
“哗啦……”
一阵轻松的感觉让产妇闭上了双眼。
老产婆转头一看，突然欣喜的大喊一声：“哎呀，生了！还是个带把儿的……”
林福音已经将浑身憋得发青的孩子托在手心上，然后翻转过来，用手在孩子的小屁股上轻轻拍了两下，孩子没反应。
“小……小少爷怎么不哭？”本来欣喜不已的那个妇人见孩子没哭，又慌了。
那老产婆也害怕了，这可是汪员外家的嫡长孙，要是没了，作为接生婆她还不要被汪员外扒了皮呀！
“这可怎么办呀！”老产婆打着哆嗦。
“慌什么？”林福音眼风凌厉的横了她们两人一眼，然后看向老产婆，“这位大娘，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将产妇清理干净！”
然后又轻轻拍了一下孩子的小屁股。
“哇哇哇……”
这新生的小婴儿终于张开小嘴巴，脸上皱成一团的大哭起来。
听到孩子的哭声，产妇终于又睁开了双眼。
林福音把孩子交给了老产婆，“你把孩子用我带来的那箱子里的白棉布擦干净，不要洗。”
然后在抱着孩子的老产婆目瞪口呆之下，蹲下身子穿针引线，将侧切的位置飞快的缝合好。
她的动作又快又轻，产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顾着要孩子。
林福音帮她收拾好后，洗了手，然后倒了烧酒到白棉布上擦干净了手，又去看了产妇的泌乳情况。
那产妇年纪最多十七八岁，也还是一脸稚气，林福音去检查的时候她的脸羞涩的红了，林福音心里一叹。
却笑着道：“恭喜你平安诞下麟儿，好好休养，你现在就可以给孩子哺乳了。”
“哺乳？”那产妇红着脸问了一句。
“哦，这是我母亲的说法，就是喝奶水。”林福音拍了拍脑门子，笑着道。
老产婆破天荒的没有按照她一贯的规矩将孩子洗干净，而是听林福音的话将孩子轻轻擦干净，然后用小衣服穿好放到了产妇的怀里。
老产婆帮产妇收拾的时候，看到了那剪开的一段，心里就是一颤。
她倒不少害怕，生孩子的阵仗，她做了几十年产婆子，什么场面她没见过？
但，这个小姑娘是个高手啊！今儿要不是她来了，给这汪大奶奶这么一下子，这汪家怕真是喜事变丧事了。
林福音见这里没她事了，收拾好医药箱，掀起门帘就要出去。
“妹子留步！”那产妇突然出声喊住了林福音。
林福音脚步一顿，转身去看她。
却见她脸色认真，脸上挂着热泪，她说：“我知道，今日是妹子救了我们母子性命，若不是妹子，我……我们……”
“大奶奶别激动，一切都过去了，好好休养，好好养孩子要紧。”林福音微微一笑，宽慰了一句。
“陈嫂，你去将我陪嫁的那只金簪子拿过来给这位妹子做谢礼！”汪大奶奶突然又虚弱的笑起来，看着林福音道：“那我听妹子的话，好好儿的……只是还不知道妹子怎么称呼？”
“我姓林，名福音。”林福音笑着点头，又道：“救死扶伤本是医者的本分，大奶奶千万不要送什么谢礼，府上不会少福音一份接生喜钱的。”
林福音的话刚完，那个容长脸的汪夫人就笑成一朵花一般的快步掀开了门帘，“哎哟哟，我的好林姑娘，您可真是神医！先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林姑娘不要计较。我家老爷说了，给林姑娘这接生的喜钱那得厚厚的！冯妈妈，带着这位林姑娘去吃喜蛋去，林姑娘一定要多吃几碗啊！”
林福音嘴角抽了抽，那种喜蛋是糖水蛋，是给接生婆吃的，就算是穷人家一碗红糖水喜蛋里也有六个蛋，取六六大顺之意。一般成年人吃六个都勉强，这汪夫人还要她多吃几碗……
汪夫人不知道林福音心里的腹诽，她说完后，立刻一口一个心肝肉儿的叫着，“我的心肝大孙子，给奶奶看看唷……”
林福音见这汪夫人说起大孙子那种夸张的神情，忍不住抖了一抖，就被那汪夫人口中的冯妈妈喜气洋洋的拉走了。
喜蛋是和李大夫和李一以及那个老产婆一起在一个桌子上吃的。
汪员外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很富贵，留着小八字胡子，看起来很精明。
汪员外亲自陪着他们吃喜蛋，林福音猜测是看在李大夫的面子上。
事实上她猜测的也对，汪员外虽然一开始对她表示了感谢，但吃完喜蛋后，都是找李大夫说话的，再三感谢是他救了他的大孙子。
林福音心里没什么想法，但是李一却频频看向她，生怕她不高兴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妇科病人
林福音不想李一这样敏感谨慎，停下脚步，认真看着他道：“其实汪员外说的对，若不是李大夫想到找我来给汪大奶奶接生，那汪大奶奶和她孩子都算完了。”
林福音说完比了一个摊手的动作。
这是代表没救了。
李一吓了一跳，没想到真的如师父所料的那样凶险，但也庆幸那汪大奶奶和孩子命大，遇到了林福音，现在才有这样的好结果，他心里庆幸不已……
见汪员外陪着李大夫外外走，他摸了摸头，悄声对她说道：“福音，你别生气啊！师父也很无奈，你也看到了，师父几次示意汪员外是你救了他家儿媳和孙子的……”
“别，你这样就外道了啊。”林福音脚步顿了一下，回转身去看他。
猛然被林福音那双黑幽幽的杏眼这样盯着，李一张了张嘴，脸瞬间就红了。
飞快的低下头去，到底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就这样囫囵吞到了肚子里。
林福音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一愣，随即淡笑着摇摇头。
这次林福音来接生，也算是小小的发了一笔小财，汪员外大方给了五两的喜钱，还单单送了两匹上好的江南产的杭绸，这两匹杭绸林福音道了谢就搭了李家的马车先顺个道。
但那汪大奶奶私下又让贴身丫鬟追上了李家的马车，给林福音送来十两银子，那丫鬟再三说是大奶奶感谢她的救命了她们母子之恩，林福音私心里并不想居功，推辞了起来。
但那丫鬟见她推辞差点急哭了，李大夫便笑眯眯的对林福音道：“既然是汪大奶奶诚心报答你救了她母子之恩，福音就收下吧。也算消了汪大奶奶和小少爷的业障了。”
大魏信佛，信佛的人都讲究因果报应，像汪大奶奶这样的，林福音救了她们母子，那就是她们天大的恩人。
这么大的恩情自然要还的，否则怕存了业障……
林福音被李大夫一说，才明白，便收下了那十两汪大奶奶封的银子。
马车车轱辘响起，李大夫打量着林福音欲言又止的，但半天也没有出声。
林福音不免觉得奇怪，笑着问：“李大夫，有什么问题吗？”
李大夫本来觉得像林福音这么小的小姑娘未必懂妇科问题，但想了想后，还是决定问一下林福音。
“林姑娘，不知道你对妇科可有涉猎？”
原来李大夫问林福音也是不得已，起因是他的夫人这些日子妇科越来越不好，而他本身又不擅长妇科，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夫人被病痛折磨……
虽然，李家家族中，他有从兄是妇科圣手，但因为他为了夫人离开了李家在边陲小镇上安了家，家里的老太爷十分生气，虽然年纪大了后默认李家和他联系并来往了。
但是现在都不允许他带着妻子儿女回老家拜见他老人家……
林福音闻言，还以为李大夫又要给她介绍病人了，笑着道：“妇科略有涉猎，但谈不上精通。”
“有涉猎就好，林姑娘总是太谦虚，最后总能给人惊喜。”李大夫心里一喜，脸上就现了出来。
李一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师父，不知道师父为何要问林姑娘是否懂妇科……
他仔细想了想，最近也没有见到有那种病的妇人啊。
其实，在大魏，大夫都是男性，很多有妇科病的女人要么就一辈子熬着也不愿去看男大夫，要么幸运的就找到懂一点医术的女医婆给看看……
但最多的就是找接生婆这样的人问一问，走运的用点土方子也能治好，但绝大多数都是不走运的，用了接生婆子说的土方子还严重了，痛苦一生。
见李一睁大双眼看着自己，李大夫也不大好意思在子侄面前说自己夫人得了妇科病，只看着林福音道：“林姑娘，那麻烦你和老夫回老夫的医馆一趟。”
林福音见他有些尴尬，怕是他的亲人需要她去看，便答应了。
李大夫的医馆和他在镇上的另一处房屋是打通了相连的，林福音被李大夫客气的迎进了医馆内，然后带着她到了后院。
而李一则留下来和李大夫另外一个徒弟坐馆给病患看病。
林福音跟着李大夫穿过一个穿堂，李夫人就带着一个十岁左右，刚留头梳着双丫髻的白皙精致的小姑娘迎了出来。
那位小姑娘倒是活泼可爱，伶俐的喊了一声“爹爹。”就拉着李夫人的一角，一脸好奇的打量着林福音。
“老爷回来了。”李夫人穿着一身湖蓝色的杭绸夏衫，挽着堕马髻，发髻上就插了一根碧玉盈盈的簪子，耳朵上戴着的是两只墨绿色，足有拇指大小的珍珠耳坠子，她先是笑盈盈的喊了李大夫一声，然后看到林福音微微一愣，“咦？这不是林姑娘么？”
问完后，她一双妙目盈盈的看向了李大夫，双眼里毫不掩饰着疑惑，“老爷今日怎么有空将林姑娘接来了？”然后不等李大夫解释，就笑着对林福音说道：“林姑娘，你做的那个变蛋和松花蛋可真是美味儿，这不我们家几个贪吃的孩子又给吃完了，还正想着让我家老爷或者李一去你那多买一些回来呢！”
林福音微微笑，落落大方的道：“承蒙夫人和几位少爷小姐喜欢，这批卖完了，大约过个十天左右第二批就成熟了，到时候我多送些到府上。”
李夫人抽出帕子掩唇一笑，“哪里能总是吃你的好东西呢？说好了，下次一定要收钱！”
林福音只笑笑不语，她仔细看了李夫人的脸色，脸上虽然擦了上好的胭脂水粉，但还是不能完全掩饰掉她的憔悴和蜡黄的脸色。
这和第一次去她家收药材那红润脸色，意气风发的神韵可大相径庭。
所以，她很快猜测出了，李大夫找她来是为了他的这位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