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楚霸王,被围垓下 第2节

  况且退一步说,即使能够破解当前汉军的这场攻心毒计,怎奈大势已去,天命已经归汉,最终结局又岂能改变了分毫?

  项庄意兴索然,就要转身去见霸王复命,却见身后这队骑兵一个个眼巴巴看着他,眼神跃跃欲动,一副想要跟随项昌而去的模样。

  项庄一愣,终究心下不忍,暗叹一声“罢了,就陪你这小子疯一把吧”,振作精神,策马追赶,一边大喝:“愣着干什么?走啊!追随长公子!”

  一队骑兵大喜,纷纷策马紧紧跟随。

  众骑兵马术精湛,坐骑精良,在项庄带领下,很快赶上了项昌。

  项昌听背后马蹄声如雷,回头一看,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对自己这个便宜叔父,他可是太了解了,如征求他意见,他绝对不会同意,但丢开他自己执意前来,他又一定会赶来护持。

  实则在中军中,名义上项庄是护军都尉,项昌是下属中郎将,但近两年项庄却一直都是以项昌为主,他反而为辅,可以说不遗余力培养项昌这位项家第三代家主,让他能够快速成长,独当一面。

  故而叔侄两人也早就相互默契,配合无间。

第3章 喜闻乐见

  汉军营地。主帅营帐前。

  一片宽阔平地上,在十几堆篝火的照耀下,釜中炖煮着羊肉,炭火上炙烤着羊腿,一场宴席正在进行。

  周围一队队披挂甲胄的强壮汉兵,手执矛戈,守卫严密。

  身为当前六十万汉军主帅的韩信,却没有坐在宴席上首,反而陪坐对席。

  头戴高冠衣裳随意、高鼻梁隆眉骨、长得很有特点的汉王刘邦,箕张着双腿,吊儿郎当的坐在上首,抓挠着乱糟糟的胡须,一手抓着一只大酒樽,笑呵呵道:

  “项籍小儿狗急跳墙,前夜出城突袭,幸而有齐王运筹谋划,部署周密,不仅偷鸡不成,反而大败亏输,残存不多的老本又折损了过半。这等功劳着实不小,眼见败亡已成定局,——来,齐王,满饮此杯!”

  刘邦与项羽交战多年,大小战不知凡几,在项羽手下就从来没有胜过。

  特别那场举世皆惊的彭城之战,他趁项羽率军进兵齐地镇压反叛的田荣,集合了所有军队,麾下张良、陈平、韩信、吕泽、张耳、夏侯婴、灌婴、樊哙等谋臣猛将更是倾巢而出,还“劫持”了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魏豹、殷王昂等五大诸侯军队,足足汇聚了五十六万大军,长驱直入楚国腹心,一举占领江淮之地,拿下楚国都城彭城,可谓形势一片大好,当时几乎人都以为项羽败亡就在眼前了。

  哪知道暴怒之下的项羽率三万精骑日夜兼程,奔袭回救,居然一举将五十六万汉军打得大败亏输,刘邦仅带着十余骑逃的性命,辛辛苦苦数年积赞的家底一把清空,连带老爹老婆孩子都一并被项羽给俘虏。

  可谓遭遇到起兵以来最大的一场败绩。

  也正因为惨遭了项羽的这番荼毒,才让刘邦终于醒悟,知晓自己军事才能比之项羽是万万不如,故而在当下这至关重要的汉楚大决战,才不敢再自任主帅,而是将兵权交付给了韩信。

  不得不说,刘邦的确够无赖,为人行事都有着灵活的底线,但他同样却也有着灵活的头脑,能够知人善任,并且恢宏大度,善于采纳谏言。

  正因为他的这番正确决策,韩信这位被后世誉为兵仙的绝世奇男子,得以放手施为,布下十面埋伏,将项羽这头令人惊悚忌惮的无敌猛兽,给牢牢困在垓下,逃脱不得。

  身材高大、额角饱满的韩信,闻言,浓密而短、如柳如剑的双眉向上扬起,脸上带着疏淡而自矜的微笑,起身上前,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当前的他,相当于鸿门宴时的项羽,虽然不如封齐王、号霸王那等人生高光,却也正处于此生功绩的巅峰。

  见韩信毫无谦词,昂然而立,对自己的夸赞坦然受之,刘邦眼底一丝冷光闪过,面上却越发亲热欢喜。

  转头对环坐周围的骑兵司令灌婴、大汉军屠夫樊哙、中军首领兼马夫夏侯婴,以及战功卓著的曹参、勇武过人的周勃、阴谋家鼻祖陈平等等亲信、心腹,刘邦豪气万丈的道:“项籍小儿被围这垓下小城,穷途末路,此番再难以翻盘。来,大家都满饮一杯,预祝功成。”

  众将领轰然应诺,纷纷举杯。

  这时,身形瘦弱,面貌呈现一股阴柔俊美的张良,缓步自远而来,在刘邦亲自起身、亲热中带着敬意的连番招呼下,走了过去,跪坐在身形挺拔、堪称当世美男子的陈平一侧。

  “汉王,已经安排好了。”张良对刘邦微微低头,微笑着轻声道。

  环坐的将领、谋士,都齐齐精神一振。

  在张良做了一个噤声的示意中,众人都停了交谈、饮酒,做出侧耳倾听状。

  “九月深秋兮,四野飞霜;天高水涸兮,寒雁悲怆……”

  营地中,万千名兵士忽然唱起了楚辞小调。

  小调幽怨而悲凉,如泣如诉,哀切入怀,军中兵士听了都不由生出浓重的共鸣,滋生出厌战思乡思亲之情。

  连同列坐的将领,也禁不住面泛惆怅之色。

  刘邦忽然来了兴致,跳起身来,用餐刀敲击着铜釜,哼哼唧唧也跟着和唱:

  “最苦戌边兮,日夜傍徨;披坚执锐兮……”

  唱不几句,他唱不下去,丢下餐刀咧嘴“呵呵”而笑:

  “妈的,这楚辞小调还挺难唱,喝酒、喝酒!”

  众将领纷纷举杯,却都有些心不在焉,连同韩信在内,都禁不住看向垓下城墙方向。

  当下虽然猛将如云,良臣如雨,更兼集结六十万大军,却愣是没有一人敢掉以轻心,更不敢妄言与项羽正面对垒,决一死战。

  毕竟那个男人创造了太多太多的奇迹与辉煌,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心有戚戚,不到砍下他的脑袋真正将他杀死那一刻,都心悬在半空,谁也不敢言必胜。

  实则他们此番跟随刘邦前来韩信主帅营帐,自然不是为了欢宴,更不是为了提前庆祝胜利,而是为了见证这位身躯瘦弱面貌柔美、智谋却是深不可测的智圣,再出奇计,瓦解楚兵士气,惑乱楚兵军心,给穷途末路的那位霸王最后致命一击!

  那位真无敌的霸王手下残存的那五万楚兵,可是以江东八千子弟兵为骨架,以楚地子弟兵为血肉,跟随他征战多年,是实打实的百战猛卒,战力惊人。

  如果他真个选择玉石俱焚,来个拼死一击,那么即使汉军赢得最终胜利,也是要付出堪称巨大的代价,在座的诸将不知几人怕也要殒命此地,连同刘邦也不敢称安全。

  故而那怕是主帅韩信,闻听张良这条计策后,也大喜过望,立即毫不迟疑同意实行。

  那个真无敌的男人那怕已成困兽,依旧给这群当今天下无论武力还是智力都堪称最顶尖的一小撮人,以深重的压力。

  他们眼下就像是一群等待撕咬分食濒死狮王的鬣狗,战不敢战,只能凭借人多优势团团围住,然后耐心又焦切的等待着狮王的自我崩溃。

  而为了避免遭到狮王的临死一击,还要行使诡计,瓦解狮王的斗志战意。

  看出诸将们的惴惴,刘邦砸吧着嘴,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自失一笑,询问张良道:

  “你挑选出投降的楚人士兵,又教他们排演、合唱,费了这么大工夫,这区区楚辞小调真有那么大威能,能让被困楚兵不战自溃?——如此,却不是足抵几十万精兵?”

  本质就是一个无赖,是十足十的实用功利之徒的刘邦,可从来不会为了面子而放弃实利。

  在他看来,只要能够取胜,那么无论多么卑鄙肮脏的手段,都是可以用的。

  而张良跟随他多年,智谋百出,久经检验,他其实是毫不怀疑,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给诸将做个心理按摩,放松一下紧绷忐忑的心神。

  实则刘邦自己也感觉此番是稳了,那个真无敌的男人再神勇,毕竟也是人,不是神,陷身牢笼,此次绝对翻盘不了了。

  而这时在城下探听消息的汉兵接连来报,说面对汉营的悲凉楚歌,垓下城头一片死寂,隐隐有楚兵微弱哭声传来,还有楚兵对着城下大骂,让汉兵不要唱了,好像情绪已崩坏!

  众将大喜,惊叹看向那有着妇人般柔美面容的男子:此法子居然真有效!

  张良微微一笑,轻声道:“眼下不过是开始,且让情绪酝酿一番,待明日再看,效果还将更大。”

  刘邦心头大快,又满饮一杯,醉醺醺、乐呵呵说起了诸将喜闻乐见的话题:

  “据闻项籍小儿有一宠姬名虞,那怕作战也一直带在身边侍奉。前番攻破彭城,将项籍小儿其余侍姬都抢了来,可惜独漏掉了她。此番破城,诸位将军可要在意,一定要将那小娘们给完好无损的取来,寡人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等的国色天香,勾得项籍那等英雄都不舍轻离。”

  樊哙、灌婴、曹参等将领“呵呵”怪笑,连声应诺。

  而就在这时,城头上忽然响起了“咚、咚、咚”沉闷激昂的战鼓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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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何回天

  抵达城墙下,守城的楚兵立即被惊动,前来迎接,见是长公子项昌,大喜过望。

  项昌跳下马,二话不说,循着夯土台阶飞快登上城墙。

  站在墙头,向外一望,那怕他早有心理准备,依旧禁不住猛地一沉。

  城下的荒野,汉军营垒严整,深秋天黑的早,这时已一片黑暗,汉军大营燃起了堆堆篝火,连绵成片,直铺展向天边而去,根本看不到尽头。

  ——六十万大军呐,却是闹着玩的?简直人人吐口唾沫,都能将这弹丸之地的垓下给淹了。

  紧随其后的项庄也是脸色难看,然而侧头见项昌除了面色冷峻外,居然丝毫不见惊慌失措,镇定冷静自若,禁不住大为意外,——自己这个侄儿,什么时候心理素质变得这么好了?

  随之不免又生有一丝欣慰:近来这连番败仗,局势不利,让他飞快成熟起来了,只可惜,不知他可还有未来?项家,可还有未来?

  垓下城下的汉兵,这时以手打着节拍,伴随着幽幽咽咽的埙、箫之音,高声唱着:

  最苦戌边兮,日夜傍徨;披坚执锐兮,骨立沙岗。

  离家十年兮,父母生别;妻子何堪兮,独宿孤房。

  一旦交兵兮,蹈刃而死。骨肉为泥兮,客死异乡。

  汉王有德兮,降军不杀。哀告归情兮,放汝还乡。

  ……

  城内的兵士倒也罢了,不过被勾起思乡厌战之情,而城墙上的守卫楚兵,本来看着重重围困漫无边际的汉军,已经惊慌无措,压力山大,一颗心像是悬在半空般无依无靠,而今又听到汉军大唱勾魂扯肠的凄凉楚歌,更是无比绝望滋生。

  “弟兄们,长公子来了!大王派遣长公子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真是长公子!真是长公子!”

  “哈哈哈,长公子好样的,我就知道咱们堂堂楚地男儿,怎会怕了那些软脚蟹一样的汉兵。”

  “长公子,外面汉兵都在唱楚歌,难道咱们楚地都被攻下了吗?”

  “是啊、是啊,这么多弟兄,莫不成都投靠了汉兵?”

  ……

  引项昌上城墙的守城兵士高声呼喝,吸引的兵士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着,一张张热切渴求的脸对着项昌,巴巴等待这位心中至高无上战神的长公子,来消解他们心中的疑惑。

  这一刻,陪同项昌身旁的项庄脊背发寒,浑身发冷。

  那怕他早有心理预期,局势的严峻依旧超乎他的想象,看着城头上面色凄惶神情惊惧的兵士,情知此番如不是长公子见机分明,执意到城墙上来安抚军心,就怕不用等到天明,硕果仅存的这五万兵卒就要军心涣散,不战自溃了。

  面对一干兵士的急切询问,项昌一摆手,毫不理会,四下一撒摸,龙行虎步昂然走到树立的一面大鼓前,抄起两根鼓槌,“咚、咚、咚”用力擂击起来。

  一口气擂了半响,沉闷激昂的鼓声一举将城下传来的楚歌给盖了过去,双手一抬,鼓槌一收,项昌高声唱了起来:

  手持吴戈啊,身披利甲,车轮交错啊,短兵厮杀。

  旌旗蔽日啊,敌兵如云,将士争先啊,横扫汉家。

  身佩长剑啊,秦弓在手,宁死不屈啊,壮心可嘉。

  勇盈于衷啊,武彰于外,终显刚强啊,不可凌加。

  ……

  项昌唱的也是楚歌,伴随着鼓声节拍,慷慨激昂,一股豪迈苍凉、不屈不挠、死战到底的气势散发,透露出无尽的战意。

  四周的楚兵见长公子亲自击鼓,慷慨高歌,一个个相互看着,渐渐脸色赤红,热血似沸,喘息粗重,尽皆拔剑出鞘,敲击着胸甲,高昂着头颅,张大着喉咙,一股霸蛮之气从胸腹喷薄出来,大声歌唱相和。

  高歌声向着四下传扬出去,远处城头的守军听闻后,过来查看,发现是长公子登临城头,击鼓高歌鼓舞士气,与城外大放楚歌的汉兵针锋相对,连声狞笑着、怪叫着,忙不迭跑回去,召集起守城兵士,随之齐声和唱。

  项庄见状双眼大亮,忙对身后同样面色激昂和唱的那队骑兵下令:

  “将消息传扬全城,就说长公子在城头击鼓高歌《国昌》!此外,让城中兵士将能找到的鼓都抬到城头来,让守城的兵士学着长公子击鼓歌唱,让全城的兵士随之和唱。”

  一干骑兵接令,下城头纷纷而去。

  过不多久,城头上一面面巨鼓摆开,“咚、咚、咚”惊天动地鼓声接连擂响,守城楚兵列队森严,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对着城下的汉军吼唱着:

  “旌旗蔽日啊,敌兵如云,将士争先啊,横扫汉家。”

  而城内的五万兵卒,也纷纷爬起身,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齐整队伍,与城头上高歌相和:

  “勇盈于衷啊,武彰于外,终显刚强啊,不可凌加。”

  最后整座城池万众一心,完全变成了一个声音,宛如山呼海啸、天崩地裂,不仅将汉兵的楚歌压住,反而向着城外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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