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朱元璋的咆哮声，稍微停歇了一些。
陈玄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淡淡地开口。
“重八，你发泄完了吗？”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像是一瓢冷水，浇在了朱元璋的怒火上。
朱元璋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陈玄，血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
“哥！你没听见吗？他们通倭！他们卖国！他们要把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卖给那些倭寇！”
“这种人！难道不该杀吗？！”
“该杀。”
陈玄点了点头，回答得干脆利落。
然后，他话锋一转。
“可是，杀一个胡惟庸，可以。杀他十个核心党羽，也可以。”
陈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但你要把所有跟他有牵连的人，都杀了。那可就不是十个八个了。而可能是几百个，甚至上千个官员！”
“你有没有想过，杀光了他们，会怎么样？”
“怎么样？”朱元璋还在气头上，“杀光了他们，朝廷就干净了！”
“干净？”
陈玄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弄。
“我告诉你杀了他们会怎么样。”
“整个朝廷，六部九卿，会直接瘫痪一半！无数的政令发不出去！无数的事情没人去做！”
“他们控制的盐道、茶马、布行、矿山，会全部停摆！大明刚刚稳定下来的经济，会立刻崩溃！”
“到时候，人心惶惶，百业凋敝！这，不正是那些倭寇，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陈玄站起身，走到朱元璋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这么做，不是在惩罚胡惟庸。你是在用你自己的刀，捅大明的心窝子！”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将朱元璋浇了个透心凉。
他身上的杀气，缓缓退去。
眼中的血红，也渐渐消散。
是啊……
他只想着杀人泄愤，却忘了，胡惟庸的党羽，已经渗透到了大明朝堂的方方面面。
牵一发，而动全身！
真的大开杀戒，只会让刚刚从灾荒中缓过劲来的大明，再次陷入巨大的动荡！
朱元璋颓然地坐回龙椅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无比憋屈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那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就这么便宜了这帮混蛋？！”
“放过？”
陈玄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看得朱元璋心里直发毛。
因为他从大哥的笑容里，看到了一种比杀戮，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东西！
“重八啊重八，你的手段，还是停留在打天下的时候。”
陈玄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轻蔑。
“杀人，是下策。一刀下去，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解脱。”
“太便宜他们了！”
陈玄的声音，陡然变冷！
“对付这种人，咱们要玩的，是诛心！”
“诛心？”
朱元璋愣住了，这个词，他听过，但从没想过，能用在这种地方。
陈玄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
“胡惟庸为什么能拉起这么大一个摊子？靠的是什么？是他的人格魅力吗？”
“不！”
陈玄冷笑一声。
“靠的是利益！是钱！”
“那些官员之所以跟着他，是因为跟着他，能贪到更多的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所以，要毁掉他们，就得从根上毁！”
陈玄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资本”的冰冷光芒！
“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赖以为生的东西，一点一点地，化为乌有！”
“我要动用‘大明第一钱庄’的力量，对胡党控制的所有产业，进行全面的‘经济围剿’！”
“他们不是控制了盐道吗？好！我就让市面上的盐价，跌到一文钱一斤！让他们血本无归！”
“他们不是垄断了江南的丝绸吗？行！我立刻断掉他们所有的贷款，抽干他们的血！让他们连给工人发工钱的银子都拿不出来！”
“我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万贯家财，一夜之间，变成一堆无用的烂账！”
“我要让他们从云端，狠狠地跌进泥潭里！让他们从锦衣玉食，到破产乞讨！”
陈玄看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朱元璋，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要让他们活在世上，却比死还难受！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静。
御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朱元璋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陈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这辈子，见过无数狠人，他自己，就是最大的那个狠人！
他想过千刀万剐，想过剥皮实草！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
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这种……不见血的杀人方式！
这……这他娘的是什么神仙操作？！
不费一兵一卒，不用一道圣旨，就能让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灰飞烟灭！
这种手段，比千刀万剐，要狠上一万倍！
朱元璋浑身打了个哆嗦。
看向陈玄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许久。
朱元璋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了一个无比畅快的笑容！
“好！”
他猛地一拍大腿！
“好！就按哥你说的办！”
“咱不杀他们！咱要让他们破产！咱要看他胡惟庸，是怎么从一人之下的丞相，活活变成一个穷光蛋的！”
……
深夜。
陈玄的府邸，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大明第一钱庄的大掌柜，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桌前，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两个时辰了。
陈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然后，缓缓地，抬起了眼皮。
他的声音，平静，且冰冷。
“胡党名下，所有在钱庄的抵押贷款，从明天开始，全部停止续贷，要求立刻还款。”
“是！”
“通知我们的人，从明天开始，向市面上，以低于市价五成的价格，无限量抛售我们从海外运来的精盐、铁器、布匹。”
“是！”
“查清楚胡党所有关联产业的名单，通知下去，凡是跟这个名单上的人做生意的，我四海商会，永不合作！”
“是！”
一道道命令，从陈玄的口中，被清晰地吐出。
每一道命令，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精准地，刺向了胡惟庸那个庞大经济帝国的，心脏！
大掌柜一边听，一边用笔记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知道。
从今夜起，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了。
一张针对整个胡党的，天罗地网，就此，彻底张开！
第28章 钱，才是最锋利的刀！胡惟庸，破产吧！
大掌柜领命而去。
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深夜的寂静里。
但整个应天府，乃至整个大明，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
第二天，清晨。
应天府，东市。
老张头是城里最大的盐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