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
就在那锋芒即将割破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石破天惊的爆喝，如同炸雷，从御座之上轰然滚落！
声音里蕴含的无尽怒火与一丝连主人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让整个奉天殿都为之剧烈一颤！
嗡——！
数十名锦衣卫的身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硬生生凝固在半空。
刀锋停滞，杀气戛然而止！
他们的动作违反了肌肉的惯性，不少人甚至憋得满脸通红，手腕都在微微颤抖，但没有一个人敢再前进分毫。
君令如山！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全部汇聚到了龙椅之上。
朱元璋，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躯，因为极度的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着，胸膛像是藏着一头即将咆哮的猛兽。
他死死地盯着陈玄，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血丝正在疯狂蔓延。
“都给朕……滚出去！”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陛下？”
侍卫统领和总管太监都懵了。
“滚！！！”
朱元璋再一次咆哮，声浪几乎要掀翻殿顶。
“臣等……遵旨！”
百官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起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座让他们心惊胆战的奉天殿。
胡惟庸最后一个离开，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白衣青年，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很快，原本庄严肃穆的金銮殿，只剩下三个人。
不，是两个人，和一群不敢动弹的锦衣卫。
“你们，也退下。”
朱元璋的声音恢复了一丝沙哑的平静。
“是！”
锦衣卫们收刀入鞘，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潮水般悄无声息地退入了大殿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空旷的大殿，只剩下兄弟二人。
不。
君臣二人。
朱元璋一步一步，从高高的丹陛上走下。
他身上的十二章纹龙袍，随着他的动作，折射出冰冷的光。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他走到陈玄面前，停下。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
四目相对。
一个，是九五至尊，富有四海，眼神中是尸山血海沉淀下的威严与杀伐。
一个，是白衣胜雪，潇洒不羁，眼底里是洞穿世事的从容与淡然。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跟朕来。”
朱元璋嘴唇翕动，吐出三个字，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殿后走去。
陈玄嘴角一扬，跟了上去。
……
御书房。
檀木的香气混杂着书卷的墨香，弥漫在空气中。
这里是大明帝国的心脏，是无数决定着千万人命运的政令发出之地。
但此刻，这里却充斥着一股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狂暴气息。
砰！！！
一声巨响！
朱元璋一掌狠狠拍在由整块金丝楠木制成的龙案之上！
那厚重的龙案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桌上的笔墨纸砚被震得跳了起来，一尊玉质笔洗更是直接摔落在地，碎成几片。
“说！”
朱元璋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陈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刀削斧凿的脸上，布满了狰狞的怒火。
“你究竟是人是鬼？！”
“当年鄱阳湖一战，你为救咱……为救朕，身中数箭，坠入湖中，朕亲眼所见！尸骨都寻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已经不再是皇帝的威严，而是带着一种被颠覆了认知的歇斯底里！
皇权，是他用命换来的！
绝对的掌控，是他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可今天，一个本该死去多年的人，一个他内心最深处、藏着愧疚与怀念的亡魂，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
这让他感觉自己建立起来的世界，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
他所有的威严，所有的城府，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惊与暴怒！
他试图用皇帝的威压，用这御书房里无处不在的皇权气息，将眼前这个“鬼影”彻底压垮，逼问出真相！
然而。
陈玄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甚至没有丝毫改变。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奢华而不失古朴的书房，像是参观一样，点了点头。
“不错，比咱们当年在濠州城外那个破草棚子，强多了。”
他答非所问，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
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是火上浇油！
“放肆！”
朱元璋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他指着陈玄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
“陈玄！你看清楚！这里是御书房！站在你面前的，是大明的天子！”
“朕问你话！你给朕……老实回答！”
“朕！朕！朕！”
陈玄听着这个字，脸上的笑意，终于缓缓收敛了。
他抬起眼皮，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直视着朱元璋那双喷火的眸子。
他上前一步。
朱元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无比的羞恼，硬生生挺直了腰杆。
“重八。”
陈玄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这是在跟谁说话？”
轰！
朱元璋的脑子嗡的一声。
又是这句话！
又是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
“你……！”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玄的手指都在哆嗦，“朕是天子！君！你是臣！君臣有别，你安敢如此？！”
“天子？”
陈玄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君臣？”
他的脸色，陡然一沉！
那股一直萦绕在他身上的儒雅潇洒之气，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比朱元璋身上的杀气更加原始、更加霸道的悍然之气！
“朱重八！你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
“动我一下试试？！”
陈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御书房内！
“你忘了当年在濠州城，是谁把最后一个窝窝头塞给你，自己啃树皮的？！”
“你忘了在乱葬岗，是谁把你从死人堆里背出来，走了三十里地的？！”
“你忘了鄱阳湖上，是谁替你挡了那穿心的一箭，把你推上岸的？！”
一声声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逾万钧的巨锤，狠狠地砸在朱元璋的心口上！
朱元璋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眼中的滔天怒火，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混乱。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那些他以为自己当了皇帝就可以永远埋葬的过去，被陈玄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陈玄逼视着他，眼神冷得像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