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关键便在此处了,按照我所算,只要拔掉汝阴这一城,就足以让鄢陵断粮……”
寇封闻言失声大笑道:
“你分析了那么多,本以为有什么高见,说到底还不是要打汝阴?”
“那是曹魏汝阴郡治所在,便是你不说,我本也要顺流而下去攻打汝阴的!”
王平闻言却连连摆手:
“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只拔掉汝阴一城就够了,无须去碰其他城池!”
“因为上行下行的粮船,大多积存于汝阴!”
寇封闻言一怔,没听明白。
王平耐心解释道:
“我方才不是说了吗,南行之船,倍快于北行。”
“自寿春到鄢陵,汝阴是重要的运输节点,又大致在全程的少半(三分之一)之处,且更靠近寿春。”
“若两船同时自鄢陵和寿春出发,那么他们多半要在汝阴相遇的。”
“当然,实际行船的过程不可能这般顺畅,会有各种意外。而且途中还有其他小一些的城、仓可供停靠、换船,未必就一定是汝阴。”
“但大体上,同一天内,汝阴积存的船一定是多于别处的。”
“只要将这些船通通烧掉,那短时内,供应鄢陵乃至陈郡、陈留的粮船必会大减!”
“与此同时,我们烧的只是船,却不妨碍汝阴之外,其他城池的存粮……”
王平絮絮叨叨地解释了许多,寇封已经彻底听迷糊了。
末了,呐呐问道:
“这些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算经啊!”王平理所当然道,“你平日都不读经的吗?”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已经翻得烂边的纸书。
封面上赫然写着《九章算术注》五个大字。
寇封一时面红耳赤,怪声道:
“王子均,你已经是个将军!读那么多经书,将来还要当个五经博士吗!”
……
陈留国(郡),尉氏。
“将军,豫州都水从事习宏遣人来报,鸭子陂已决,水漫于洧、沙二水之间,广十余里!”
听到斥候所报,麋威合上兵书,对左右道:
“曹洪已失去从步道南归的时机。”
“接下来,就看他是否愿意乘船逃遁了。”
闻得此言,诸葛乔上前道:
“魏人船少,而许昌、鄢陵二地目下又是大军云集,恐难速行。”
“若其分散撤离,则习宏可督舟师从容击之。”
“又量魏军军粮告急,不能持久。若我是曹洪,与其坐以待毙,不若破釜沉舟,来尉氏一战定生死。”
麋威闻言淡笑道:
“不可以己度人!”
“曹洪从征曹操多年,就算没有后者的智量,但其见识也非等闲可比,说不定会有些我等始料未及的妙手……”
话音未完,又有斥候来报,说鄢陵和许昌二城的魏军有所异动。
似乎准备放弃二城,合兵一处,同来进攻尉氏。
闻得此言,诸葛乔不禁皱眉。
他虽然断定曹洪不退反进,迟早会来。
却没料到对方来得这么早,这么果决:
“寇、王二将应该才刚刚突破项县的封锁,未及重新抄掠粮道。”
“曹洪应该还能获得五六日粮船供应,何必急于在此时弃城来攻?”
“这就是为什么我总说不可轻敌了。”麋威轻轻吐气。
“底层军士受到军法约束,不能进入粮仓,对存粮的感知是迟钝的,只能通过一些外在的表象进行模糊的推测。”
“所以那什么望梅止渴,什么借汝头一用才能用来安抚军心。”
“而当下在二城的魏军,看到洧水上粮船往来不断,军心犹然稳固,此时发兵,胜算犹然未失。”
“若过几日,军士发现粮船有去无回,其气必堕。那时发兵,便再无胜算可言。”
“曹子廉,真宿将也!”
于是,这场看似拖延不断,实际上是两边主帅隔空交锋多时的兖州之战。
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进入了最终决战的阶段。
这一战,汉军方面。
主帅麋威以逸待劳,到此时,已经集结了近三万兵马。
同时在东西两翼,长社的向宠剩余精兵一万。
陈留的守军则有五千。
另有关平万人在背后的东郡,王平寇封约二千骑士在抄掠敌后。
加在一起,战卒超过六万。
而魏军这边。
曹洪本部人马只有两万左右,乃是自淮南分兵远途而来。
另有王凌五千残兵,毌丘俭从各地紧急抽调的两万兖州兵。
加在一起,只有四万五千之数。
总兵力看,汉军明显占优。
但关平肩负着隔断南北的政治任务,不能轻动。
习宏的舟师若非必要,当然还是留在河道上更有价值。
陈留守军则用于阻遏毌丘俭的兖州兵,同样也不能动。
实际上,就在曹洪退回鄢陵不久,陈留就报告毌丘俭突然放弃了外黄,渡河南下雍丘,似乎打算与曹洪合兵一处。
一旦成功,尉氏之战必有波折。
所以麋威非但不能将陈留的兵马抽调回来,还得反过来随时分兵增援。
至于远在数百里敌后的王平寇封,就更不必提。
麋威唯一能动用的兵力,是长社的向宠本部人马。
所以到了决战的当日,尉氏南郊的平地上。
双方参战的兵力,实际上是汉军将将四万,而魏军两万五。
汉军牌面上明显占优。
但若只算骑兵数量。
魏军将近六千,汉军七千出头。
这优势就不算明显了。
“还是那句话,这一战,终究要以骑兵决胜。”
魏军将台上,曹洪扬鞭北指,斩钉截铁。
第349章 第二次尉氏之战
兵败如山倒。
诸葛恪望着灰头土脸而来的父亲诸葛瑾。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句话。
父亲这一败,建业对于北岸的魏军来说,可谓门户大开,再无险可守。
莫非,东吴真要亡国了吗?
未等他多想。
陆逊已经主动迎了上去。
其人先是安抚了一番兵败的诸葛瑾,然后才仔细打探军情。
原来臧霸自牛渚矶取得突破后,只遣少股兵马在石城围困张昭,然后自领大部北上直趋下游的建业。
牛渚矶一失,位于更上游的濡须口就失去了防御的价值。
诸葛瑾当机立断,率部顺流而下追击臧霸。
哪曾想臧霸并未轻视身后之敌,暗中在石城北边的白都山下设下伏兵。
诸葛瑾仓促追来,被其所趁,一战而大败。
全靠部下拼死掩护,方才得以脱身。
至此,东吴在扬州沿江一线的防御体系,除了一座孤悬于江北的皖城,其他尽数被魏军攻破。
吴军再也无法阻挡两路魏军合击于都城建业。
“伯言!征北将军!”
诸葛瑾抹了一把涕泪。
“眼下能救建业者,就只剩你了。”
“请你务必多念先王的知遇之恩,为其保存宗庙血嗣啊!”
陆逊闻言示意对方稍安勿躁,然后眼神示意诸葛恪上前解释。
后者稍稍犹豫,还是将早前陆逊的计划委婉道出。
本以为父亲会为此大吵大闹。
然而一直忠于孙氏的诸葛瑾,闻言只是失神了片刻,便迅速恢复了冷静。
扭头盯着陆逊道:
“若有万一,谁可为继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