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是冲天火光,而是一阵如闷雷般的响动。
麋威白天看了一下午战场,很快意识到这是敌军大规模调动的战鼓声。
“关兴被发现了?还是中了埋伏?”
麋威一时惊疑不定,转头问今夜同来城上的蕉仲。
但后者也跟他一样,毫无头绪。
毕竟战场太远,又乌漆墨黑一片。
既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也无法及时联络。
只能被动等待结果。
这也是夜战的无奈。
黑夜是掩护,也是障碍。
如此等了约莫两刻钟,去烧江津口那部顺利归来。
麋威不敢怠慢,立即遣蕉仲出城接应。
等蕉仲确认了战果,麋威忙问:
“什么情况?”
蕉仲脸色一暗,咬牙道:
“今夜怕是中了吕蒙之计!”
第29章 吕蒙的使者
麋威:“怎么说?”
蕉仲道:“刚刚归城的那部说,江津口附近的敌军太少了,绝对没有三千之数,怕是连一半都没有,所以他们才轻易得手。”
“换言之,东南方之敌很可能借夜色遮掩转移到西边,配合那里的敌军,阻断关军侯的退路。”
麋威恍然。
毕竟,那突然消失的一半敌军,总不至于连夜跑回对岸吧?
而这么一想,今夜关家兄弟的夜袭行动,恐怕早在吕蒙预料当中。
这种被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比夜袭失利更让人窒息
“可是吕蒙怎么猜到关君会去马牧口那个方向的呢?”麋威蹙眉道。
“赌呗。”蕉仲道,“谁都知道西边比东边更容易渡江,关军侯多半更重视西边。”
“就算赌错了也无妨,反正能在野战中吃下一部守军,他们总是不亏的。”
麋威一时无话可说。
吕蒙确实比二关棋高一着。
沉思片刻,麋威只能接受这个结果,转而道:
“那依你之见,咱们要不要派兵救援?”
“来不及了。”蕉仲摇头道。
“况且真要救援,也是马牧、灵溪更近。”
麋威轻轻拍打着身前的垛墙,再度无言。
西南方向的响动又持续了一个时辰才平息。
接下来是一段异常煎熬的沉寂。
麋威盯得眼睛发酸,却不敢下去休息。
一直熬到平旦时分,东方渐白,远方战场的轮廓才渐渐显露。
此时敌军已比昨日往前推进了一大段,稳稳包住了马牧、灵溪两座戍堡。
甚至还有小型战船直接从清理开的水口驶进了江陵西郊的灵溪。
与岸边的鹿角等障碍物组成一道完备防线。
这样一来,关平骑兵就无法像昨日那样来去自如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吕蒙水陆两路包夹在灵溪和江陵城中间的狭长地带,继而全军覆没。
至于关兴,当下虽然还看不清马牧城上的旗帜。
但见到堡上远比昨日密集的身影。
便足以推断昨夜关兴中伏之后,就近撤入马牧城。
而再看此城虽然跟昨日江津戍一样陷入敌军重围,但到底未曾崩溃。
便能进一步推断关兴多半还活着。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当然,这也仅仅是推断、猜测。
这个时代没可没有手机互联网。
战场通讯只能依人力、畜力以及经验。
半看半猜属于常态。
所以一位经验丰富的将领,尤其珍贵。
偏偏随着关兴被困,眼下江陵俨然没有了正经的守将。
太守麋芳是个不靠谱的。
南郡丞、江陵令更不必说,只会唯唯诺诺。
潘濬那老登倒是个有能力的。
但真让他现在来主持守城……不,他肯定会再次称病不出!
昨夜城外闹腾了大半夜他都没露面。
老年人的睡眠质量真有这么好吗?
思来想去,麋威只能让蕉仲立即去北郊二城知会关平和廖化。
希望那边至少派一人入城主持大局。
而他自己则直接向守城军士展示关兴留下的官印以及麋芳的佩剑。
以此临时接管城墙上的戍卒,确保下一任主将到来前不乱阵脚。
但说实话,他只跟潘濬学了几日万人敌,过去从未指挥过守城。
能不能服众,能不能稳住,他心里没有底。
只能强装镇定模样,在城头各处巡逻。
如此恍恍惚惚地巡了一阵,南边忽然奔来十数骑。
其中一个骑士还打出使者的节杖。
吕蒙的使者。
不多时,众骑在城下一箭之地外勒马,当中一骑上前大喊道:
“孙车骑麾下骑都尉,虞翻字仲翔,请见南郡麋太守!”
两军阵前,当然不可能像平时那样客客气气地递上名刺。
直接吼一嗓门最实际。
敌骑重复喊了三遍。
当麋威听清“虞翻”这个名字时,心中不由一咯噔。
因他记得历史上此人曾经随吕蒙袭取南郡,颇有功劳。
在(傅)士仁迟疑不决的时候,是虞翻孤身入城劝降,替吕蒙迅速拿下一城。
其后吕蒙北上江陵,是虞翻提醒吕蒙此战行诡兵之道,必须将(傅)士仁带在身边,以防不测。
后来麋芳出降,吕蒙刚准备放松一下,又是虞翻提醒吕蒙要防范江陵城内亲近刘备的势力暗中作乱,以此确保南郡稳稳当当落入孙权囊中,再无反复。
一言蔽之,这是个有胆色有眼界的厉害人物。
来者不善。
但直接回绝也不行。
万一对方求见不成,改为强攻怎么办?
麋威从不高估自己。
寻思片刻,他决定先见一面再说。
……
“虞公,城内说只许你一人进城,你看这……”
“无妨!”
头戴进贤冠的中年儒士越众而出。
“若费公举还在城中,我或许有性命之虞。”
“如今他不在,城中皆为豚犬,何足惧哉?”
说罢,中年儒士,也即虞翻昂然打马入城。
在城中卫兵带领下,虞翻来到南郡太守府,看见门亭长竟是个沐猴而冠的蛮夷,对麋芳的心态以及江陵城的局势顿时有所明悟。
心中更是不屑。
不多时,虞翻来到正厅。
麋芳主动迎上前,堆笑道:
“在下南郡太守,久闻虞公大名!”
虞翻却是冷笑一声:
“麋府君死到临头,怎还在郡府枯坐不动?”
“莫不是打算将此地当做自己的坟冢吗?”
麋芳笑容一僵:
“我敬重足下的名声,足下怎么反过来咒我死呢?”
虞翻负手道:
“你本就与孙车骑私通,如今谋事不密竟被被关羽所知,他岂会饶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