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分割线。
江北部分,是大别山脉。
江南部分,是幕阜山脉和罗霄山脉。
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和江南的开发程度。
这些山脉之间基本无法满足军事通行需求。
这跟北方的秦岭蜀道、太行八陉等等,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荆、扬二州之间,通路只有长江水道,以及大别山南麓,大江北岸的那条狭长的陆地通道。
蕲春郡,正好坐落于这条通道上。
只要想明白这一点,就不难猜到文聘这次军事冒险的用意。
而这里隐藏的关键信息是:
晋宗叛逃,或者说曹魏收买晋宗,其实是早于文聘南下的。
按诸葛乔的“小道消息”,他至少在去年曹休南征的时候就跟后者有联络。
换言之,隔断荆扬,很可能就是曹休原本的计划!
包括文聘这个南下的动作,很可能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只要拿下蕲春和它东边的皖城。
那孙权的荆州军团,包括“盟友”汉军,就难以顺水东下支援。
这样一来,在淮南这个局部战场上,曹魏的扬、徐军团就能尽情放手施为。
就算不足以灭掉吴国,也有相当把握将孙权赶回大江南岸,全取江北之地!
当然。
随着曹休大败被俘,这个谋划已经落空。
可问题是,既然已经落空。
为什么文聘还要继续执行计划?
麋威不由想起先前对张辽目的的猜测。
本能感觉这两件事之间,是有关联性的。
若非诸葛瑾坚称“其余各部皆迟缓未至”,麋威都已经可以为那位大魏吴王默哀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
二手情报不可全信。
隔着一座千里大别山,一条入夏后滚滚东逝的荆江,情报只能靠别家转述。
谁知道里面几分真几分假。
倒是眼前的文聘和晋宗,虽然身处蕲春郡,但距离己方所在的江夏西部也就一步之遥。
不可不防。
麋威思虑妥当,立即召集手下商议军计,以求尽快处理掉文聘这个麻烦。
一番商议后。
麋威决定率军从华容继续西出,在竟陵旧城附近乘上习宏的汉水舟师。
然后顺汉水继续东下,与诸葛瑾和陆逊的江夏军团会师于大江。
这样走就能避开泥泞难行的北岸湖泽地,以最快速度到达战场。
不过这样一来,汉军就要进入孙权在江夏北部仅存的军事据点,夏口(汉口)。
这必然需要双方进行协调。
所以麋威干脆派遣诸葛乔为使者,南行去见诸葛瑾。
……
且不提麋威如何调度兵马,积极备战。
诸葛乔带着一套纸质《法言》和一箱“麋氏纸”,从竟陵某处渡口登船,顺着汉水东下。
一日后就到达了夏口附近的鲁山城。
值得一提的是,夏口虽然常常以一个地名出现。
但实际上,作为汉、江二水交汇之处,这里是天然分出三块的。
且三地皆有城池要塞。
分别是:
汉水北岸的偃月城;
汉水南岸的鲁山城;
以及隔江相对的夏口城。
其中偃月城历史最悠久,是一座半城半坞的建筑。
当年黄祖曾经驻守此地,与孙氏兄弟交战多年,最终失败。
偃月城也随之破败。
汉水对岸的鲁山城因地处险要,保存状况稍好。
但此时也是年久失修。
倒是江对岸的夏口城,近来得到江夏太守(孙权任命)诸葛瑾修葺,反而渐渐有了坚城模样。
诸葛乔进入鲁山城后,本欲打声招呼,便继续渡江南下鄂县。
然而刚刚入城,便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诸葛恪。
第186章 知之为知之
相比起三年前,诸葛恪的体型圆润了不少。
这多少冲淡了他的恶相。
诸葛乔见是亲哥,便直白道:
“麋昭汉欲自夏口出兵大江,与大人合力讨贼,还望兄长行个方便。”
诸葛恪闻言负手不语,只是冷眼看着“堂弟”,道:
“贵方好意,心领了。”
“但我方舟师足以制江,船多了反而妨碍通行。”
“陆将军的意思是,我军兵分两路渡江北上,一出举口,一出戏口,将敌军围堵于江北山川之间,以克制北骑驰骋之利。”
“而贵军只需要在陆地上徐徐东进,配合我军阻遏文聘和晋宗,防止贼寇西窜,便足够了。”
“此外,大人已经奉命出兵,你就不用南下了。”
诸葛乔没想到亲哥这般疏冷。
不过他已经不是小孩了,只是暗暗一叹,便转而思考对方话中透露的信息。
看样子,陆逊与父亲已经有了成熟的进军计划?
若如此,倒也没必要再坚持己方的主张。
说到底,这次出兵大体上还是履行盟约,协助吴军平叛兼清理南下魏军。
既然陆逊自认为有足够兵力取胜,那就没必要舔着脸上去帮忙了。
诸葛乔:
“我这便回去复命。”
“这些书、纸乃是麋昭汉赠予大人的,还望兄长转交。”
诸葛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诸葛乔暗暗一叹,转身离去。
然而刚走三步,诸葛恪突然道:“且慢。”
诸葛乔转身。
只见诸葛恪指着身后道:
“你我兄弟已经多年未曾弈棋。横竖天色已晚,不如今夜住下,与我对弈几盘?”
不知怎地,诸葛乔莫名想起三年前麋威与诸葛恪那场“对弈”。
便道:“也好。”
……
下棋就是正经的下棋。
两兄弟都已经过了玩石子泥巴的年纪。
但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诸葛乔怎会不知亲哥品性?
而果然。
下了几盘因为彼此过于熟悉套路以至于和局收场的清水棋后。
诸葛恪随手将棋子投入漆盒,抬头道:
“关于此战,你那位‘麋昭汉’有什么说法没有?”
诸葛乔直接忽视对方别扭的叫法,淡淡应声:
“南阳还是淮南?”
诸葛恪:“南阳如何?”
诸葛乔不假思索:
“南阳一战,关将军积蓄士气三载,陛下经营人心二十年,一朝爆发,本就势不可挡。”
“夏侯尚、徐晃等人虽有能耐,终究螳臂当车。”
“今所虑者,一是中原魏军到底能有几分力量支援南阳,二是淮南战场能否有效牵制,如此而已。”
诸葛恪听到“势不可挡”四字,下意识冷笑一声。
但笑过之后,却也找不到反驳的道理。
顿觉索然。
“那淮南又怎么说?”
诸葛乔抬头道:“看不懂,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