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威拿起银印,看到上方有“天水太守”的倒模字样。
不禁一叹:
“冀城有能人镇守。”
“也罢。”
“经此一战,短时间内守军不敢再出城野战,我军可自由往来猎杀!”
旋即统兵绕城而过,一番耀武扬威,然后北渡渭水,折返洛门大营。
这之后,麋威将部下化整为零,却不再袭城。
改而围绕冀城,在周边猎杀魏军的斥候,驿马,信使。
以及摧毁各种小型的岗哨和屯堡。
以此摧毁敌军的通信体系,使其东西南北难以沟通。
继而拖慢张既和郭淮整合郡县的速度。
……
“年关已至,寒冬将尽。”
“这应该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吧?”
这日,暂代天水太守的游楚,邀请城中豪长一同到府中赏雪。
又让随行的女乐奏响丝竹之音,以娱宾客。
然而太守的盛情款待,并非所有人都领情。
比如一直闷头喝酒的姜维。
游楚见此情状,捧杯上前道:
“伯约啊,为何这般闷闷不乐?”
“可是我这批女乐不入你眼?要不换一批?”
姜维自那日溃败后,沉郁了不少。
此时闻言只淡淡应声道:
“府君女乐皆上品,然则我志不在此,无福消受。”
游楚:“哦,却不知伯约志在何方?”
姜维:“府君何必明知故问?”
“维堂堂七尺男儿,当思奋身报国,建功立业,岂能天天以声色自娱?”
“我懂了。”
游楚平静应声,仿佛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嘲讽。
“伯约还是在怪我不肯借兵与你!”
姜维忍不住嗤声:“维区区一个父荫的中郎,岂敢对府君有怨望?”
游楚:“那就是对张、郭两位使君有怨望了?”
姜维冷笑不答。
游楚不以为意,回头将一位上了年纪的乐师拉到姜维面前。
姜维眉头刚刚一皱,便看到游楚要求老乐师演奏一首刚编的新曲。
乐师稍有迟疑,却不敢不从。
然而此曲难度不小,且从未公之于众,老乐师仓促演奏,不免磕磕绊绊。
全凭多年技艺,才能勉强成曲。
一曲罢了,游楚才对姜维道:
“你抱怨两位使君和我不肯出兵讨贼,以至于蜀贼祸害郡县,是也不是?”
见姜维抿嘴点头,又道:
“可你扪心自问,你统兵的才能,比得上张、郭两位使君吗?”
“我自问不下于郭伯济!”姜维昂然应声。
“不过张公老谋深算,我确实不如?”
“难得还有你自认不如的人!”游楚失笑。
旋即指着老乐师道:
“便是技艺精熟的乐者,仓促之间未加练习,也无法将一首新曲演奏得圆润。更何况技艺还不如她的?”
姜维听出对方以奏乐类比打仗,直接道:
“不知府君打算如何将这曲奏得圆润,又何时才算圆润?”
游楚负手笑道:“快了。”
姜维微微倾身:“快了?”
游楚:“援军刚来的时候,外籍士兵不愿为陇右拼命,而本地大族不愿捐家养兵,故而上下不齐心,难以并力。”
“然而半冬过后,随着蜀贼流窜各地。原先不愿出资的都愿意出了。不好修的营垒也都渐渐修了起来。”
“长此以往,待春水化冻之时,我军上下一心,而蜀贼久战疲敝。”
“那时庙算胜者,岂不在我?”
姜维怔然。
片刻后,迟疑道:
“话虽如此,但蜀贼一日不除,人心便一日不安。”
“况且我看那麋威颇有将略,未必看不清大势所趋,不过是求一个拖延我军整合上下的速度,为其主增添胜算罢了。”
“真到了危急关头,他大可全身而退……这终究不利于士气!”
游楚见姜维依旧暗藏急功近利的心态,不禁暗暗失望。
这年轻人虽然勇敢好战,也确实能战。
但性情太倔,眼界便因此局限。
劝是不好劝的。
想要扭转,怕是要狠狠栽一次跟头才行。
可自己哪能陪着他栽这个跟头呢?
便道:“无妨,张公已有安排,你到时依计而行便可。”
姜维听出对方暗示将有大行动,顿时转怒为喜。
指着女乐道:“你把刚刚那曲,再吹奏一遍!”
……
洛门。
麋威重新召集各部。
相比起一个月前。
各人面上多有风霜之色。
兵甲多有残破。
更有三四百骑,永久留在了陇右的山沟之间。
但这种牺牲,换来了敌军迟迟未能完成对陇右的整合。
“二三子随我奋战到这一刻,已经不负朝廷。”
“伤病者,家中无兄弟者,可跟随最后一批辎重西转。”
“安国,你为军正,替我主持此事!”
关兴领命,却未即刻离开,反而道:
“剩下的人作何安排,可是还要继续到山中‘游击’?”
麋威摇头道:“春水将化冻。”
“那时关中兵粮一运出来,我军这点破袭手段便彻底赶不上敌军补充的速度,徒劳无益。”
关兴点头,道:“那也跟着西转?”
麋威闻言,招众将上前,坦然道:
“不瞒二三子。”
“我昨日收到军报,言半月前王师进攻陇西首阳不利,敌将郝昭据险而守,抵抗顽强。”
“陛下不愿耽误战机,只能分兵围住郝昭,大军继续西袭狄道。”
“可分兵之后,围攻苏则的兵力就比原定的少。”
“只怕时日还要迁延。”
麋威微微一顿,又指着孟达对众人道:
“孟参军从一位故友处打听到一个消息。”
“张既前日行县到渭北的新阳,明早将南下上邽,与郭淮会面。”
“这或许是一个袭杀张既的机会。”
听到此处,众将原本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再次振奋。
游斗一月后,谁都知道张既对于陇右的魏军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曹魏在关中的支柱人物,是假节都督雍、凉州诸军事,镇西将军曹真。
那在陇右。
这根柱子就是既担任过尚书,又担任过雍州刺史,如今成了凉州刺史的张既。
擒杀张既,比截杀一千个斥候信使,更能打击曹魏。
关兴激动道:“机不可失,师善速速发兵便是,何故迟疑?”
麋威摇头道:
“张既绝非粗疏之人,而孟参军这位故友职位不高,非其心腹。”
“所以情报是否属实,无法保证。”
“换言之,这此突袭,有可能无功而返,甚至是陷阱。”
“我给诸位半日时间考虑,不管参与不参与,今夜皆可遣人投书到我帐中。”
“明日我自有安排,绝不使彼此失去体面、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