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但也不止如此。”张嶷道。
“经历此番教训,我算是看清了李正方为人。”
“他的私欲大于公心,偏偏又确实有些用兵的手段,乃是个有才无德的小人。”
“小人一旦为了自保,难免会做出些匪夷所思之事。”
“师善既然取得了代天子监军的大义名分,正该以堂堂之师南压而去,不使其再有钻营取巧的机会!”
麋威闻言大善之。
旋即命人将黄元的槛车送去都城。
然后在张嶷协助下,全面接管汉嘉城。
又遣使去各县传达军令。
一是从即刻起,假节行监军,侍中,奉车都尉麋威,暂时接管汉嘉郡军事。
除非有新的诏令到来,否则除他以外,皆为伪令。
二是各县、各部若发现夷贼踪迹,不管能否抵御,都有责任如实上报。
发信数日后。
麋威收到了两份回信。
一是徙县尉回信,确认高定此前确实有一千残部沿着青衣水南下犍为。
跟那位逃出来的县长说辞一致。
跟黄元说辞的区别是,徙县长压根不是自己逃出来的,而是被高定俘虏后,又被高定故意放回来传信。
目的有待商榷,但却足以证明李严跟高定的合作关系,脆弱得很。
彼此利用的成分居多。
换言之,此时从汉嘉县到徙县,再到严道县,理论上已经没有任何贼寇、敌军。
第二封是来自严道县的李严亲笔信
信中李严自述说得了严重的痢疾,已经到了不能下床的程度。
所以请求麋威派兵替他去犍为剿匪。
这个理由乍一看,似乎无比荒谬。
但以这个年代的卫生水平,还真不见得是借口。
当然了,李严此刻已经严重信用破产。
别说深受其害的张嶷。
就连一度跟他有所勾搭的马谡。
看信之后也是当场破口大骂。
建议麋威别去插手犍为的事。
反正高定的问题是李严自己招惹出来的。
犍为遭受的损失越大,李严的罪责就越重。
麋威当然知道马谡火气为什么这么大。
因为就在麋威回信证实张嶷的清白不久,成都就发信来询问马谡是否有囤积官盐,抬价谋利的情况。
麋威当时跟马谡说了这事后,两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马谡也被李严甩锅了!
你别说,这个谎居然是能圆上的。
众所周知,蜀郡周边都依赖于临邛出产的井盐。
刘备定益州后,为了充实府库,实行盐铁官营。
所以不管是汉民还是夷民,想要吃盐都只能从官方渠道购买。
那么,当马谡利用职务之便谋利的时候,汉民畏惧官府,或许敢怒不敢言。
而山越夷民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再叠加高定大举北上,山夷一个气不过直接投贼,合情合理。
顺便还能解释为什么黄元不敢抵抗。
因为汉嘉本就多山夷。
若夷人皆反,那黄元能保住郡城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敢出击?
而黄元为了自保,多半是愿意配合李严圆这个谎的。
就算圆不过去,也能退一步。
说这是马谡手底下有吏员私下为之,而马谡犯了不察之罪。
这完全符合刘备对马谡的评价,所谓眼高手低。
这一诬陷,没准就真成了。
当然了。
因为麋威亲自来了一趟,亲自打败了高定,并俘虏了他大半手下。
人证物证多到临邛县大牢都塞不下。
所以谎言早就不攻自破。
那么回到眼下。
马谡这个建议多少带点私人恩怨。
但从彻底扳倒李严的角度来看,其实很有操作性。
唯独是麋威的眼界早已超出了一时一地,一己之身。
所以毫不犹豫拒绝了。
麋威对众人道:
“高定之祸,罪在李正方,不在犍为士民。”
“况且贼人祸害了郡县,后续补救,必定比当下去剿贼付出更多代价。”
“前段时日诸君跟随我在临邛、江原二县安抚地方,应该对此深有体会。”
“而若不弥补,影响了来年北伐,即便杀李正方十次百次,又何足弥补?”
“医者言除病于未形,治病于毫无,恰如此时!”
众人闻言纷纷称诺,马谡更是当场道歉。
而张嶷则暗暗记下麋威这番言语,打算回头写进监察报告上报州部。
接下来,麋威留下关兴、霍弋留守汉嘉城,总揽后勤和杂务。
自己则督马岱、马忠、王平三部,外加张嶷和马谡,南下徙县。
到了徙县后,高定残部果然已经离开。
麋威一边安抚地方,一边分遣王平部继续南下严道,清扫道路。
又命马忠部顺着青衣水东下追击高定余孽。
之所以选马忠而不是其他人,是因马忠军事能力虽然不是诸将中最出色的。
却是唯一有过县长经历,具备治民经验的综合人才。
正适合去犍为郡协调上下关系,一同讨贼。
数日后。
马忠部尚未有捷报,王平已经传回消息。
说严道城门紧闭,李严的人不允许他的人马靠近。
王平请示是直接攻城,还是先发使者入城质问。
麋威想了想,决定先礼后兵,免得落入圈套。
这次马谡自告奋勇。
显然是被张嶷一人劝降一城的事给刺激到了。
麋威自无不可。
第132章 君子之腹
青衣水上,李严捂着微微坠胀的腹部,面色沉郁。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明明只要黄元按计划堵住山道出口,自己就能给刚刚称帝的刘备献上一份耀眼的大礼。
将来不管入主台阁,还是出督一方,都有了可能。
可偏偏。
黄元竟如此无能。
高定竟如此奸猾。
而最让他意料不及的是。
麋威不论用兵还是做事,竟如此出色。
不但迅速平定了蜀郡的贼患,还不给自己留下丝毫钻空子的地方。
两相对比,天子目下,麋威成了功臣,自己成了罪将。
凡事就怕对比!
过去种种努力,怕是都要如这大江之水,付诸东流了!
思忖间,一道骑马的身影从岸边追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亲儿李丰。
李丰见此间水浅,干脆打马入水。
直到靠近船头时,为了防止水花溅湿父亲,才勒马停步,急道:
“大人痢疾未好,何必强行出征?若有万一,得不偿失!”
“你懂什么!”李严板着脸道。
“若不能抢在麋威之前擒获高定,那此番你我父子怕是要被夷三族了!”
李丰闻言一滞。
旋即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