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季姬一脸失望。
麋威笑道:
“虽然传说是假的,但道理是真的。”
“修筑之事,向来需要征发,或是强征役夫,或是出资募民。”
“而不管是强迫还是利诱,总归有大量消耗。”
“除非有切实的需求,否则谁愿意劳师动众?”
“在传说中,是蜀王贪求金器。”
“在青史上,是秦王开疆拓土。”
“都是先有所求,再去修道。”
关季姬嗯嗯应声,也不知听没听懂。
但下一刻,她突然凑脸到麋威跟前,低声道:
“这不就跟你把州茂才许给申氏一个道理?”
诶,这不挺聪明的嘛。
……
自汉中之战后,从成都到白水关,沿途兴建了大量亭障、馆舍。
从最初的军事用途来看。
当然是确保今后能及时发兵支援汉中。
但道路、房子修建以后,不会因为不打仗就原地消失。
到了今时今日,这些设施极大方便了往来于石牛道上的旅人。
时近年末。
各地上计吏纷纷涌向成都。
而雒城作为成都东北部的门户所在,一时人满为患。
两个风尘仆仆的皂服小吏行到驿舍,却被亭长告知客满,不禁双双气沮。
不过两人之间也有些区别。
年长而位高的那人。
衣帽新洁,佩玉挂囊,身后还牵着一头驴,明显家境优渥。
此时想到今夜要露宿旷野,不免显得更沮丧一些。
而他身旁年位低一些的同伴,非但没有坐骑,连草鞋也只剩半截。
反而对宿在野地不怎么在意。
只是遗憾今晚吃不到驿舍里的热饭罢了。
便道:
“德绪,寒冬河鱼肥美,要不趁天色未晚,去水旁垂钓?”
年长皂吏没好气道:
“伯岐,你如今好歹是州吏了,岂能效仿那浪荡山林的匹夫?”
“万一被都中士人看到,丢官事小,就怕你我要被天下人耻笑!”
被称为伯岐的年轻皂吏嘿嘿一笑,自嘲道:
“我本就是山野一莽夫,放荡少礼,你我相交经年,难道今日才认清我真面目?”
年长皂吏只能扶额叹气。
就在这时,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队甲胄齐备的骑士纷至沓来,又在驿馆前空地四散警戒,拱卫着后方那队人马。
这种姿态,这种阵仗,分明是贵人出行。
行人纷纷驻足观望。
不久,一个相貌雍容俊雅的年轻人越众而出。
腰间那条青白红三彩青緺绶,尤其瞩目。
至少是个比两千石的大官。
驿舍亭长第一时间趋步出迎。
跟刚刚那副拒人于门外的嘴脸,判若两人。
两个皂吏羡慕之余,倒也无话可说。
谁让人家一看就位高权重呢。
而这般年纪就拥有青緺绶,怕不是家中有个更加位高权重的长辈?
不过,就在两人胡思乱想之际。
那个年轻的两千石却是一眼就注意到人群中的两个皂服身影。
扭头跟门亭长低谈数声,径直而来。
眼中竟有莫名惊喜的神采。
未等两吏反应,其人已经来到跟前,主动开口:
“两位可是要投宿此地?”
两吏对视一眼,年长那位拱手应声:
“正有此意,只是亭长方才告知客满了。”
“制度方立,地方亭驿的接待能力怕是一时跟不上……”年轻两千石嘀咕了一声。
然后笑容越发灿烂:
“两位若不嫌弃,今夜何妨与在下共睡一榻,结个抵足之缘?”
两吏闻言一怔,继而惊喜。
能睡大房子吃热饭,谁愿意露宿旷野?
更别说对方这姿态,分明有意结交。
就是对方这排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年长皂吏到底有些待人接物的经验,谨慎问道:
“还未请教上吏名号?”
对方立即取出两根精美的名刺。
两人接过一看
只见上书:
【徐州东海麋威再拜,问起居,字师善。】
年长皂吏看清徐州、东海、麋的字样,便已惊呼:
“足下是麋安汉贵子?失敬失敬!”
然后一边递上自己的名刺,一边自我介绍:
“在下龚禄字德绪,巴西安汉人,今为巴西郡从事!”
那年轻二千石,也就是麋威了,闻言大赞:
“巴西何其多俊杰!”
“前度才在南郑偶遇巴西王子均,今又幸见巴西龚德绪!”
然后又期待地转向旁边那位年轻的。
后者看到名刺时没什么反应。
直到听到好友介绍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往袖里翻找。
然后尴尬地发现在家中准备的名刺早就用光了。
只能干声自我介绍:
“巴西南充张嶷字伯岐,这月刚刚被征辟为州从事,未有实职。”
边说边忐忑地注视着麋威,希望对方别太在意繁文缛节。
然而麋威岂止是不在意繁文缛节。
根本就是在听清对方名字的那一刻,一双手便已经抓了上来,紧紧握住。
“原来是南充豪杰张伯岐!久仰大名?”
“上吏认识我?”张嶷有点被对方的热情惊到,一时愣住。
却见麋威如数家珍道:
“昔年有山寇劫掠县中,县长弃妻而逃,唯独功县曹张伯岐身冒白刃,拼死相救,由此声闻远近,为人称道。”
“如此忠肝义胆的豪杰,麋威岂敢不认识?”
“实不相瞒,我此番归蜀,本就打算抽空去结交足下。却不曾想今日道左相逢,着实三生有幸!”
随后又东拉西扯一番,什么恨不得与足下早识几年,桃园结义。
又什么但使南中伯歧在,不教蛮贼渡泸水。
第一次离郡宦游的张嶷哪曾见识过这么热情的两千石?
他甚至都没去过泸水钓鱼呢!
一时听得五迷三道。
然后糊里糊涂地被对方拖进了驿舍。
第111章 蜀中二三事
当夜,那位很有眼力见的亭长不知从哪匀了一个空铺出来。
某人终究未能达成抵足而眠的心愿。
但该说不说,麋家人在结交豪杰这方面确实有一点祖传的天赋。
翌日一早,龚、张二人正要出门继续赶路。
一辆牛车恰到好处停在了门前,车夫说是昨日那麋都尉借给两人赶路的。
然后也没说要不要还,什么时候还。
反正差不多是白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