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45节

  高殷闻言,顿时有些为难:“朔州,不是我不愿意,是您家两个女郎见到您要过来,跑到别处了……”

  “这两个蠢物!”斛律光再也憋不住了,站起身:“我亲自去找!”

  这话引起众怨,高睿起身,面色严肃:“军务重地,岂可私闯?太子眼前,岂可秽语?”

  “军务?”斛律光看了一眼台下,听得细微的娇喝,眯起了眼睛,发出轻蔑的微笑。

  高睿颜色转冷,高殷眼疾手快揪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说话,又转向斛律光:“朔州思女心切,也是急躁,我已让人去带两位娘子归来,请稍候。”

  高殷脾气好得出奇,斛律光就像发作在一团面团上,原本打算与人产生口角、顺便愤然离席的心思就被消抹去了,他可以一脚踩在别人的脸上,但总不能没事欺辱太子。

  斛律光不自觉地将太子和高演对比起来,甚至产生了些许愧疚,虽然知道太子现在正扯他的虎皮,但没办法,谁叫是自家女儿胡闹呢?太子这个态度,已经算是极好了。

  “武都!快来跟太子……武都?人呢!”

  斛律光一转头,发现自家长子不见了,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

  他这时一发问,高殷用眼神示意侍者别说,随后自己说道:“武都刚过来,就和义宁公主过去坐了,他们是成了家的夫妻,我也不好说什么。”

  “我来带走女儿,还要搭个长子进去?”

  斛律光气笑了:“乐城公秀美异常,太子还真是对他放心啊!”

  啪!!!

  桌案被人重重一拍,高涣站了起来,指着斛律光痛骂:“斛律明月!你这敕勒家奴,是嘴里长疮了?!还是自觉功勋威盛,要犯上作乱了?”

  “上党王清修一年,现居何职?”斛律光是武夫,马上就骂回去:“有爵无职,何不向至尊求官?”

  “我杀了你!”

  高涣在一旁寻找兵器,抓住宝剑,就要拔出,高浚连忙阻止,高睿高延宗帮手,才摁住了七弟。

  马上就有侍者将卷帘扯下,不让底下看笑话,高孝珩将手中酒盏砸在斛律光跟前表示不满。

  高浚拍拍高睿的肩膀,让他替自己安抚七弟,随后冷笑看向斛律光:“将军的威势可真大!你父亲咸阳王在这,也得对我们客气三分,你是何人?一个小小的县子,摆的谱却比各位王公还大,真以为大齐的天下,是你家打下来的!不然就请明言,让我高氏侍奉你斛律氏就好了!”

  斛律光话说出口,就已经后悔,忽然有人快步走近,他下意识地挥手驱散。

  “太子!”

  随着周围人的呼喝,斛律光慌了神,那个被自己推倒的人居然是太子。

  他可没用力啊!

  “斛律光!你居然敢伤了太子!”

  高浚怒目圆瞪,斛律光迅速下拜:“明月无此意!”

  “不是朔州的错!”

  高殷被搀扶起,他笑着和斛律光说无事,可手臂上已经有了些许殷红。

  “是我不好,随意走近武将身侧,他们久历沙场,提防比他人重些也是应该的。”

  高殷牵过斛律灵,她颤抖着走过来,旁边还跟着斛律珠。

  “朔州请看,你的女儿是否完好?”

  斛律光闭目叹息,他更希望高殷能完好。

  “是臣愚钝,望太子……宽恕!”

第88章 段婆

  看着斛律光低伏的头颅,高殷心里浮现出成就感。

  侍者们上来检查,发现高殷只是擦伤,并不碍事,但事情可大可小,高殷占据了话语上的主动权。

  灵珠姐妹学着父亲的样子,向太子道歉,高殷说着何必,亲自将她们搀扶起,每一句原谅都是打在斛律光身上的谴责,就连高浚他们骂斛律光的话,也都被高殷挡了回去,让斛律光更生愧疚。

  “朔州也不是有意的,就原谅他吧。”

  斛律光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要被原谅了,可太子不计较已是万幸,连忙谢恩。

  在战场上他是彪勇无双的猛将,可在宫廷里,他也不过是个孩童,没有权力的哺育,马上从成人被打回婴孩。

  他意识到娄太后可以使唤他,而太子要铲除斛律家似乎也不难,若是高殷向高洋哭诉,那他们斛律家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即便一时不死,可一旦引起天家要打压他们的念头,那他们的功勋会立刻一文不值,天保帝更是个会超级加倍的主,难说还有命在。

  再想到斛律孝卿……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想吃奶的不止他一个,在他身后还有很多人在排队。

  先不要得罪太子,然后回去问问阿耶。

  这么想着,斛律光态度缓和,感谢太子的宽恕,并表示家中实在是有要事,必须带孩子们回去。

  高殷笑道:“说起要事,这里刚好就有一桩,朔州何不看完再走?”

  高睿递过来奏章时,并不打算给斛律光好脸色,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可是太子对尔家的关照!”

  斛律光知道这是太子拖延时间、把他留下来的伎俩,他待得越久,太子在背后造的谣就越有劲儿。

  然而他这时候不能抚了太子的面,还是接了过来,一看才知道,还真是和他们家有关系。

  内容不长,主要是说羡阳侯公忠体国,虽然曾有贪污渎职,但不能掩盖他的功勋,而且时日不久了,他应该理解了至尊的意思,有所悔改,所以希望能给他一个起复的机会。

  羡阳侯就是斛律平,他是斛律金的兄长,也就是斛律光的叔父,高欢起义时,斛律平以都督身份相随,屡建功勋。

  齐国建立后,斛律平行兖州刺史事,但因为贪污被免官除名,高殷向高洋求情,起复斛律平为兖州刺史。

  “叔父官位自有朝廷评断,怎敢以家事而损公器?”

  斛律光连忙推辞,高殷一边摇头一边对众人感慨:“朔州高义,殷敬佩之。若朝臣都能有朔州的品性,何愁西国不宁、天下不定!”

  只有侍者们接话,其余宗王相视,似笑非笑,斛律光开始冒冷汗了,太子的高帽真是不要钱似的,就连高王当初都没说这么多肉麻话。

  他还要拒绝,但高殷又说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奏疏,只是恰好他在这儿,所以给他看一下,无论斛律光什么想法,他都会给至尊上表。

  斛律光又看了看,奏疏上面还有些潮湿的字迹,怕是不久前才写就。

  他心里顿时反应过来,这既是太子对自己拉拢,也是给自己上的眼药。太子为叔父说话、恢复官位,那叔父必然感谢太子;而自己替叔父拒绝,固然好了自己的名声,却恶了叔父,叔父一定会对自己不满。

  届时即便笼络不到自己,叔父也会投向太子。

  斛律光不能保证叔父是否会想到太后一党的不满,从而为此拒绝太子的官爵财货的诱惑,毕竟大家明面上都是齐国人,收太子的钱或者被拉拢又怎么了?正说明自己在太子眼中有用。

  如果齐官齐将们都有长远的目光,不为财帛而败坏名节,那根本就不会有那么多官员因为贪腐而落网。

  而斛律平和太子亲近,就相当于半个斛律家和太子亲近,进而到他们整个家族沦为太子一党。

  这种局面一点都不比战阵轻松,要问计阿耶了。

  他正心神不宁间,又听见高殷问起:“说起来,朔州近日身体可曾恢复?前些日子赴宴后,总见朔州待在家中,也不怎么参宴,殷挂念朔州的身子。”

  “阿耶病了?”

  斛律灵的关切,让斛律光颇为欣慰,他前几天刚出城打猎,还好这孩子没往外抖搂。

  “有劳太子记挂,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噢……那正好。我新招募这些府兵虽然勇壮,但也需要训练,改日要去城郊狩猎,不知朔州可有空闲一同前往?”

  高殷说着,又看向两个女孩:“届时武都与两位娘子也可与义宁公主同行。”

  灵珠姐妹当然是愿意的,只是阿耶就在身边,还得看他的脸色。

  “至尊过些日子便要回晋阳了,光还有些事要一同准备,而且光病体初愈,不宜轻动,还望太子恕罪。”

  斛律光拒绝了。

  高欢发家自晋州,视并州“军器所聚”,在晋阳发展出了自己的大丞相霸府,为了压制东魏的皇权,高欢高澄父子对此并不设限,晋阳逐渐凌驾于邺都。

  结果这手略微坑到了高洋,即便齐国已立,晋阳也仍旧保留着并州尚书省,官僚架构和邺都相同,且兵马明显强于邺都。

  即便后期良将被诛杀殆尽,齐国政局紊乱,宇文邕伐齐时仍旧没有信心,屡次想要撤军。

  所以齐国的安全保障不是在邺都完成的,而是在晋阳,齐国的拧巴之处也就在于此,因为皇权真正建立之处是在晋阳,因此齐帝们不得不经常去晋阳镇守、处理军政,齐国国祚共28年,324个月,皇帝们居于邺城是165个月,而居于晋阳则是159个月,可以说北齐皇帝的在位生涯基本可以总结为“在晋阳”、“去晋阳的路上”和“准备去晋阳”。

  而每次前往,高洋都要携带大量的官吏,不仅有各高官官,也有勋贵子弟,一方面是让他们去邺都享享福,第二也是防止他们在晋阳不挪窝,一步步做大,有些挟持为质子的意思。

  因此高殷不能在晋阳发展势力,与娄后分庭抗礼,斛律光就始终不能真正投靠高殷,这一点高殷也非常清楚,于是他笑道:“朔州前日在朝堂上应援殷的奏本,殷不胜感激,请朔州射猎,也是为此而报答。”

  太子的用词变得更加客气,但斛律光只是敷衍地应承着。

  “……只是国家事重,我欲训练兵马,与朔州同击柏谷城,因此预演射猎。谁知朔州辛苦,身体有恙还要镇守大州,实是忙碌。”

  “既然如此,我当上奏天子,请至尊另择将领出征,不劳朔州费心。”

  斛律光闻言侧目:“太子欲推谁为将?”

  “武威王。”

  “岂可让吝啬的段婆婆出征!”

  斛律光站起大喝。

第89章 笼络

  虽说晋阳的勋贵们依附于娄太后,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走这层关系,比如斛律孝卿;即便攀上了高枝,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不如说正因为互相压制、争衡,才会有依附娄昭君之事,否则晋阳军镇就会在某个凌然于众将之上的超权领袖下凝聚在一起,上一个这样的人物叫高欢。

  因此高洋和娄昭君都尽力让晋阳不形成这样的格局,尤其是娄昭君,她的威望多半来自于娄氏、斛律、段氏三大族的鼎力支持,就更不会让斛律与段氏合流,超过娄氏。

  那么挑拨斛律氏和段氏的关系,也是应有之义,他们吵起来了,才会寻求第三方仲裁,居中调和矛盾的娄太后才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在这两家里,娄昭君选择捧起的是段氏,因为段韶的母亲正是娄昭君的姐姐,亲外甥肯定更亲近一些,而斛律家的才能与地位已经足够高了,再捧就会失衡。

  最好的例子,便是高洋将篡魏时,段韶鼎力支持,还为高洋试探斛律金的口风;作为回报,段韶之妹是皇后的有力人选,虽然最终因为高洋的压勋策略而未成,但段妃仍是位封昭仪,荣遇与皇后李祖娥齐平。

  若其再诞下男儿,那高殷没准就要侍奉她的孩子了,勋贵和汉士的争端就要从后宫中开战,高殷也就和段华秀及其子成为不死不休的敌人。

  所以段妃未能诞下皇子,斛律光是庆喜的,日后他也猛猛地将女儿送入宫中,为的就是有人在皇帝身边吹风。

  可惜高演的子嗣比高殷还倒霉,而高纬又是个扶不上泥的烂货,失败的投注让斛律光全盘皆输。

  所以在高殷的眼中,斛律光就是白起吕布那样的猛将,很好用,也很有上进心,就是运气不好,政治细胞也不活络,最后自取灭亡。

  自己虽然算计斛律光,但也会让斛律光有个善终,可谓是双赢。

  高殷反驳:“将军此言差矣!武威王功勋卓著,随献武南征北战,一箭慑追兵,又助世宗平侯景,辅佐至尊定天命,可谓本朝曹子孝,而才干远超。献武也曾说过,武威王忠亮仁厚智勇兼备,亲戚中唯有其宜筹军旅大事。”

  邙山之战中,高欢曾改换士兵服,混在队伍里指挥战斗,但敌将贺拔胜一眼认出他不是鲜卑人,亲率十三骑猛冲,大喊着贺六浑,老子来杀你了!

  高欢吓得魂都丢了,这时段韶掩护高欢撤退,一箭射死贺拔胜的坐骑,才让高欢得以逃脱升天,否则高欢一定折在宇文泰手上,贺拔胜可不是彭乐。

  姻亲裙带,加上超然的战功,让段韶的地位无法撼动。

  高殷换了个姿势,玩味说着:“想必能替代将军,为国家再立功勋。”

  斛律光则咬牙切齿,他还没产生多余的野心,只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在齐国世代显贵,然而梦想的通途有着段氏堵在路上。

  所以他对段氏没什么好话,嘲笑段韶不仅像个女人,还是个老婆婆。

  明知道高殷是在拱火,让他和段韶打擂台,但身边的众王也在附和太子的话,斛律光就咽不下这口气。

  关键是高殷说的还真没错,段韶还真可以取代他,这就要了斛律光的命了:“其好色非常,已经居于要职,是朝廷的上官,却仍微服间行,还向世宗求取皇甫女;此外还吝啬至极,此等人,何堪将!”

  “军国之事,胜战为先,武威王能指挥将领得胜便可,岂能尽求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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