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353节

  也不知道信里是什么内容,居然让皇后神色大变,还呵斥自己赶快过来,春醉一怒之下,指着唐邕:“拿下!”

  府中的人将唐邕围住,唐邕没有反抗,只是淡淡说:“我相信皇后的命令不是这样,其间或许有着误会,可带我去理清真相——就这样去也无妨——若不能辩解,邕愿受无礼之罪。”

  春醉盯着他冷笑、踱步,在身边绕了几圈,见唐邕既不流汗、也不发抖,面色还是很从容,便说着:“把他绑了,带上。”

  几人将唐邕手脚捆缚,而后提起,随着春醉去皇后休息的寝宫。

  元仲华出身高贵,既是元善见之妹,又是高澄的妻子,因此家中积攒了许多财物,说是富可敌国丝毫不为过。不过这些财产都在齐国建立后被掠夺了,高洋为了报复兄长的妻子,不仅玩玩不给钱,还反过来拿走她的财产,元仲华因此元气大伤,虽然仍算富裕,但比起以前可谓是穷困至极。

  不过高殷归还了一部份,还时不时来这里做客,对元仲华大加赏赐,因此失去的财富又渐渐回来了,元仲华也没什么勤俭持家的观念,更是觉得将来还有着圣恩宠眷,因此将府邸装饰得格外华丽,园林、湖池一应俱全,甚至还建了一座私人佛塔,论气派,并不输于皇宫。

  不过这奢靡的美景没能在唐邕的眼中留下一丝印象,他沉默得像一具会呼吸的尸体,直到来到佛塔前,众人才停下脚步,春醉上前说:“禀皇后,人已经带到。”

  “嗯。”

  佛塔的门是开着的,门外站着两个年纪不满十岁的小比丘尼,双手放在门上,随时可以将门关闭。

  门内挂着两道竹帘,又有纱幔,仍能从这些屏障中窥得见绰绰人影,正是这人响应了春醉。

  她又说话了:“把他放到台阶上,你们退远一些。”

  春醉迟疑:“皇后,这有些……”

  “照我说的去做。”

  春醉不敢再提意见,和其他人退到了廊下的佛塔边缘,只有目光能够看见佛塔,若有意外,她们无法第一时间支援。

  “你是什么意思?”

  元仲华的声音变得冷漠。

  唐邕知道这是对自己说话,微笑道:“就像信中所闻,想知道皇后的答复。那封信呢?”

  “在这呢。”里面传来纸张风荡的声音,唐邕斜着眼,见到信被丢进了一个盆子里,应该是火盆吧,有燃烧的声音。

  “好一个大逆不道的贼子,天保居然被你糊弄了过去,现在还敢来劝说我!”

  听见这话,唐邕心中微微一定,这和他的预想吻合了,元仲华没有好声好气,而是生气,但也没有真的发怒。

  会咬人的狗不叫,这种时候,笑面虎才是最可怕的,她生气就代表抵触,但程度不够,更像是借着愤怒的伪装,来听听自己的条件。

  毕竟自己开的条件,让她无法拒绝。

  信上只写了一行字,唐邕重复了一遍:“请问皇后是想继续做假皇后,还是当一个真太后?”

  元仲华的心一下被揪紧了。她是齐国最明白这点的女人,甚至是全世界最明白的。

  娄昭君是太后,但要和皇帝儿子争夺权力,李祖娥此时是太后,但不懂使用权力,新皇后郁蓝更是一个黄毛丫头,三人的出身都不如她,唯有她、元仲华,才是最该母仪天下的女人!

  她离那个位置,也只有……一步之遥。

  稍微有些权力欲望的女人都不会甘心。

  可她现在又能怎样?除非……

  元仲华心中一动。

  “你们要迎立琬儿?现在?”

  元仲华说出来都觉得滑稽:“都这个时候了,还觉得能反抗至尊吗?”

  “事在人为耳。当初文襄皇帝也没想过,如今是天保与其子乾明的天下吧?”

  唐邕一句话就让元仲华沉默了下来:“只需要一个机会,如今机会出现,就看您敢不敢把握住了。”

  空气变得沉凝,像胶质般缓缓流动,带走所有心跳与心声。

  不知过了多久,元仲华才问起:“为什么不找娄后?”

  她还是心动了。

  唐邕松了口气。

  “娄后已经完了。她再出山又如何呢?即便一时能恢复地位,也不会牢固的,没有常山王、长广王,单凭资质不够的博陵王,根本无法做大齐的共主。虽然不甘心,但天保和乾明铲除掉二王,这两步棋对娄后很致命。”

  “但河间王不同。文襄皇帝的地位在,心念旧日恩情的臣子还有很多,就冲这点,他就更适合。而他的母后,靖德皇后您,也才是这大齐天下最合适的女主人!”

  这话大逆不道,让元仲华的心怦怦作跳,她需要用手捂住,才不让那份激动跳出来。

第679章 澄佛

  还有些话,唐邕没说出来。

  娄后不在,如今的晋阳勋贵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尉粲就是其中一个,不需要其他人替他代言,而是他自己成为外戚。

  这样一来,娄昭君的重要性也就削弱了许多,只要新帝迎娶勋贵们的女儿,那么勋贵们就能以外戚身份掌权,共同分取娄氏和高氏掌握的权柄。

  而且经过乾明的打击,无论是娄睿、娄仲达等直系的娄家人,还是诸多的娄氏心腹,都已经被铲除得差不多了,这些空白被乾明和部份勋贵的势力迅速填补,即便是忠心于高层的苍头们,也都见风使舵,纷纷投入与高殷交好的高湜、高淹、高浟等宗王的麾下,即便娄昭君重掌权力,都需要一些时间来重新发展势力。

  说难听点,娄昭君也活不了多久了,没准她还没把势力恢复到往日气象,自己就先去见丈夫和几个儿子了。

  事实上,历史上的娄昭君就是明年去世的,虽然有高湛故意不给她治病,拖死亲妈的嫌疑,但高殷把失权的娄昭君软禁在北宫,也是一样的效力,失去权力对这种政治生物的精神打击非常致命,她没提前去世已经算是意志强韧的了。

  “娄后若走,谁还能治理这个国家呢?李后不行,鲜卑人不会服从,而且她也没那个威望;突厥皇后就更不可能了,把江山让给突厥人一半,众臣绝不会答应!”

  “但您却不一样,您是孝静帝之妹,众将对您不会有怨言!”

  元仲华惊喜、诧异、迟疑,犹豫片刻,问起:“你说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没一个准的事。”

  “不说别的,至尊此时在晋阳,你们又怎么能……”

  唐邕发出轻笑,压低元仲华的声音,她忍不住问:“你们那边也有计划?”

  “不是你们,是我们。”唐邕强调:“我们是整个晋阳,大齐的佐命勋贵。若您同意,您也就成了我们。”

  “可成乎?不说至尊谨慎,且带了数十万大军,即便制住他,他的手下心腹,如兰陵王这样的,你们又能控制么?若可以,那还需要冒险来邺都救琬儿做什么?等事成之后,再解救他便是。”

  唐邕便将此前的猜测简单一说,还说着:“皇后宅心仁厚,却不知道李后的心性如何,若事急,她只怕会对河间王下毒手,以断众臣之望。”

  元仲华略一吃惊:“可我明白那个女人,她……不对,不对不对,常山王那会儿她曾被捉到娄后宫中,若因此性情大变,也是有可能的。听说……”

  她越说越吃惊,声音也越细碎,似乎说了一些宫中秘闻,但几乎是喃喃自语,已经听不清楚。

  唐邕不知道具体情况,只觉得这是劝说的好机会:“兰陵王是河间王之弟,也只有河间王才可以驯服他,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将他救出,看在兄长和整个晋阳的份上,只要兰陵王不想齐国一分为二,他总会妥协的。”

  虽然事情没个把握,唐邕还是使劲将牛吹到破,仿佛乾明已经被他们捏在手中,此次过来只是走个形式,高孝琬是被他们前拥后呼、风风光光的迎去晋阳称帝的。

  “……还是请回吧,这件事,我当做没听到。”

  元仲华仍是犹豫,唐邕大急,继续劝说,心中却对元仲华这个反应更加信赖。

  骤然听闻这种计划,犹豫和不安才是合理的反应,即便有巨大的诱惑,仍会渗出些许的恐惧。若元仲华一口答应,他还会有所怀疑。

  现在却不能让她就这样放弃,哪怕只有数日,走漏消息也十分致命,且若得到元仲华的帮助,事情将会容易许多!

  唐邕咬牙,说着:“看您的反应,想必河间王还活着吧?”

  元仲华一愣,既没否认,也不回答。

  “您有没有想过,若我们事成,自然一切万好;可若事败,那河间王还讨得了好吗?乾明连常山王都收拾了,以他的猜忌多疑,难道会容忍河间王这么一个威胁留下去,等着下一群人反对他?”

  “到时候,河间王的下场……”

  一字一句,让元仲华脸色煞白!

  “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应该比我明白!”

  唐邕立刻回应,声音大了一些,让一旁的女侍卫们紧张地走过来,元仲华见状大喝:“退下!没唤你们,不要靠近!”

  等闲人走开,元仲华才再看向唐邕,此时那道绮美的幻想已经消散了,盘踞在她心头的,更多是恐惧和愤怒。

  “你们居然敢把琬儿拖下水!”

  “真的很抱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唐邕一脸真诚:“不仅是要拖下水,而且就在这几日,我们就要发动!”

  “什么?!”

  元仲华心中一惊,难怪今日如此急迫地来找自己!

  “……把门关上。”

  她压抑着愤怒,让两个小尼姑关上佛塔的门。

  唐邕顿时绝望了:“皇后?皇后!您再想想,我不怕死,但河间王他……”

  “闭嘴!!!”

  从里面传来元仲华的咆哮:“安静,我在思考!”

  这话给了唐邕信心,他在外心怀希望地等待着。

  元仲华在佛塔内来回踱步,手握木雕佛像,看着塔中供奉的“转轮王”、她的丈夫高澄,内心充满了酸楚。

  “子惠,我该怎么做……!”

  她跪在夫君的像前,怔怔地看着,希望得到佛陀的指引。

  佛前供着素净的莲灯,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高澄安静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他似乎在微笑,在金焰的映衬下显得和煦开朗,宛如他生时的模样;然而元仲华已经流泪了,水气像是一片浅浅的薄雾,将烛焰调和成了暖白的月光,让元仲华的目光看得越发地不真切。

  夫君好像张了口,却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已脱离人世的苦海,漠视着妻儿被欲望所折磨。

  青烟袅袅,在她与佛像之间盘旋缠绕,最终消散在空中,像四千四百个夜晚中,她未曾有一次能抵达净土的祈愿,它们在幽哀的心境中涌现、困禁、叹息。

  而后寂灭。

  “又是一次……”

  元仲华幽幽叹息,这是活人的世界,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死去的高澄都不能再填补她的缺憾,他如今已是佛。

  也只是佛。

  门被缓缓推开,元仲华再度出现,不仅如此,她还从里面走了出来,影子变成了真实。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唐邕:“汝之所言,可确信乎?”

  “……若河间王不能为帝,邕亲向文襄解!”

  唐邕诚恳地说着,情真意切,让元仲华微微点头。

  “琬儿在金凤台,若要救他,直接去金凤台就可以了。你们什么时候发动?”

  “明晚。”

  “那事不宜迟,我先招呼两个女儿回来商议,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上你们。”

  唐邕大喜:“乐安公主、义宁公主受乾明信赖,如今在宫禁之中畅通无阻,莫说救人,就是要抓李后、突厥皇后,都易如反掌啊!”

  元仲华摇摇头:“我只希望琬儿没事,若他因此受殃,我……文襄皇帝不会放过你们的!”

  青烟袅袅,两道白烟在高澄的佛像前升腾,若看的不真切,似乎要以为佛像流出了眼泪。

第680章 童谣

  “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邺城的某处里坊,一群孩子在路边顽耍,唱着评书中的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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