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问为什么,只是因为他见过至尊和皇后一时兴起,便带着几名侍女钻小树林的场面,这个年纪的孩子和野猴子差不多,以他们那样疯狂的频率,说实话没有才奇怪呢。
“这下安心了。”
高浟心中一松,又听见一个声音:“什么安心了?”
他的妻子郑冬寒捧着一盘小菜和茶水走过来,放在他面前,高浟嗅着妻子身上的香气,轻笑着说:“至尊有后,我们的地位就稳固了。”
郑冬寒闻言,面上微微一红,心中有些惭愧,又有说不清的得意,这种事情她早知道了。
高浟见状,立刻伸出手,点着郑冬寒身上的滑腻处:“至尊如此勤勉,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不努力啊!”
“死相!”
郑冬寒拍开他的手,笑骂了两句,又关切起来:“皇后真怀孕了吗?太医们可确定了?若皇后说的是假话,将来丢人的可是你们皇家。”
“我想这么大的事情,皇后不会空口白牙。况且……”
高浟想了想:“把她送到至尊身边,即便没有,也可以补上嘛。”
“哦。”郑冬寒没来由得冒起醋意,立刻用别的话题压下:“所以这个事情,是否要立刻向至尊传讯?”
“那是自然。”
事关重大,即便是假的,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去背锅,高浟要做的就是如实上报,并根据皇帝的指令行事。现在重要的是让皇后安分下来,听着宫中的线报,似乎皇后已经在打点行装,甚至联系邺中留守的部分突厥卫队,打算自作主张去找皇帝了。
若这件事不能阻止,不论皇帝对皇后生不生气,总是会问责自己的,先弄清皇帝的意向,也好行事。
晋阳来往邺城不过三五天,因此二十二日,得知许盆被袭击的三日前,高殷就已经收到了皇后怀孕的消息。
“这匹烈马,没人骑就闹腾起来了!”
高殷冷哼,心情复杂,既有被爱与需要的喜悦,又有些心虚和羞恼。
他将这奏疏丢在桌案上,走回了卧榻,双手抱头,一下躺上去,双脚无聊地抖动着。
应该是假怀孕吧。
自己的妻子,自己可太清楚了,出身高贵又骄傲,性格里就会带点作精要素,若她真怀孕了,应该是先放出风声,没有确凿的消息,但是会满城风雨,在这种情况下让自己知道。
自己知道了,就会关心起她来,她就能趁机跟自己甩脸色、摆架子,非得自己隆重地请求她,甚至跑回去晋阳恭恭敬敬的请她,她才肯和自己见面,乃至来晋阳。
现在这消息确认得太快、太果断了,而且就信中所言,她几乎是确认了就恨不得立刻来晋阳找自己,这可不符合她的风格。
而且郁蓝现在赶过来,那段华秀怎么办?
这就好比自己在公司里和成熟人妻上司打得火热的时候,异地女友忽然赶来要和自己同居一样,晋阳一下子就变成了修罗场。
虽然以他如今的地位,倒也不至于被撕成碎片,但伤害两个喜欢他的女人,从男人的角度来说颇为不齿,从皇帝的角度来说,未免会影响到她们的母家,从而动摇对自己的支持。
尤其是郁蓝,正处在青春期,这个年纪最是为爱痴狂的时候,她的性格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没事都要兴风作浪呢。
若是让她不满意,一气之下和自己起了冲突,和突厥这亲家,反而结成了仇。
一时间,高殷想得头痛,忍不住抓着大腿根部,怒斥道:“都是你的错,你是爽了,我还要替你解决麻烦!”
被他斥责的部位畏畏缩缩,不敢冒头。
高殷躺了回去,发出一声轻叹。骂它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解决这些事情。
主要是自己现在也没什么阻止郁蓝的好借口,帝后是一体的,皇后连有孕都搬出来了,若是中途被戳破,她丢脸也就等于自己丢脸,会动摇自己的威望。
因此自己得知的这个瞬间,就应该等待着郁蓝来到晋阳,之后的事情,之后再打算。
一阵脚步声响起,高殷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延宗,来了?”
“看吧,我就说至尊有神力!”
高延宗笑着,和高长恭一同行礼:“参见至尊。”
“你们是武人,走路有着独特的习惯,又来得不少次,我也就听出来了。”
在这两人面前,高殷一向放松:“何事?”
“听说皇后……嘿嘿。”
高延宗嘻嘻一笑,马上说着:“她要来晋阳,就想求至尊,能不能把我和四兄的王妃都带来呢?您是吃得饱饱的,但我们还饿着呢,也许久没见灵德了,我怪想她的。”
高长恭用手肘撞了撞弟弟,高延宗立刻嚷嚷:“怎么,四兄,你不想阿嫂吗?还是说你也吃够了?真羡慕啊!”
高长恭看向高殷,恭敬道:“臣是这么想的。太原王如今年岁也大了,是能做事担职的年纪,何不趁这个机会,把他和皇后、太后都召来晋阳呢?这样也能盖一盖风言风语,让世人见到至尊对兄弟的亲待。”
第660章 对计
听了高长恭的建议,高殷起身踱步,寻思片刻。
这倒是个好办法,可以稀释皇后擅作主张的莽撞,而且的确可以在绍德身上做些文章。
绍德比自己小一年,如今也是十六岁的年纪,放在后世还在上高一,这个时代却可以承担大人的责任了,何况他是天家,皇帝的嫡弟。
虽说要预防他做了自己的高演高湛,但现在还不到那个份上,只要他身边的辅佐智力正常,就都知道要全力拱卫自己,等自己坐稳了皇位,才好说谋取皇太弟的位置——况且以老妈李祖娥对自己的感情来看,说不得她更喜欢自己。
可是她不喜欢郁蓝,没准将来郁蓝生的孩子,又不入她的眼,到那时若自己有恙,那绍德……
这不就是换了个立场的天保政局嘛!自己是新洋子,郁蓝是新祖娥,李祖娥则是新娄后!
高殷忍不住扶额微叹,怎么北齐的事情总是这么难办?绕来绕去,还是这个结构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初若不娶郁蓝,而是照历史的轨迹,以难胜为皇后,那就得不到突厥人的支持,不仅周国得到郁蓝和她的国家,而且自己还少了一波外援,没准还是过不了乾明元年二月的政变。
也就是说,这局面从他娶郁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突破了高殷的历史局限,奖励是成为下一个高洋,仍要突破同样的局限。
既然是高洋,那么自己就有案例可供参考了,高演能替代“高殷”,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母后的支持,而小部份则是因为他展露了一定的才能,那只要让高绍德成长不到这样就足够了。
因此高殷轻咳两声,说着:“绍德便不必来了,这里的局势还不明朗,前线的高王堡是我做太子时亲自设置的,据说都已经出现了西贼的间谍,若他来了,我等一齐出事,只怕国家就乱了。”
“怎么会?”高长恭闻言立刻紧张起来,连忙回应:“臣必保至尊、太原王无恙!”
“哈哈哈!你有这份心就够了。”高殷摇了摇头:“总之没有彻底掌控晋阳,我就不打算让绍德过来。”
从明面上听着,像是预防晋阳的不测之祸,暗里却也有着控制高绍德成长的意思,高长恭意识到了这一点,便不再对此出声。
“不过把他叫来玩几天,倒也不错,反正已经决议和西贼暂时谈和,若事情顺利,当有一段安逸的时间。”
高殷也没完全拂了高长恭的面子,这么说着,给了一个台阶,让高长恭顿首下拜:“至尊思虑深远,臣自叹弗如。”
高殷想了想,便说着:“皇后是肯定要来的,想来她和母后相处这段时间,也不是很愉快,来这里散散心也不错。”
这却是定调了,并不会让那么多人来晋阳:“母后就在邺都,和皇后隔开一段时间吧,双方互相冷静一下。只是……”
高殷苦笑一声:“段宫主的事情,你们要替我遮掩一下。”
延宗、长恭面上立刻露出紧绷欲笑的神色,延宗没绷多久,便噗嗤笑出了声,高长恭仍在苦苦坚持。
“想笑就笑吧。”高殷也觉得尴尬,仍板着脸色:“憋着对身体不好。”
“臣……”高长恭话没说完,便低下头去,发出哼哧哼哧的笑声,尽量压低声音不让高殷听见。
“至尊,我是真的佩服你,一切都向先帝看齐了!”
高延宗的钦佩也不知道是真崇拜还是带着嘲讽:“昭仪如今变成了宫主,又做了你的女人,想必段氏已经是您的囊中之物了!”
“我才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才对。”
高殷微微叹息:“晋阳卧虎藏龙,没了贺拔仁和斛律金,仍有不少势力在蠢蠢欲动。若不抓紧段韶,单凭我们高氏,如何能令齐国稳固呢?我们的高祖威望是有的,但没有汉高祖那么强大,将天下洗了三次,我父齐太祖又无那两个魏太祖的武功,我也就尽量效仿晋武帝,不说一统天下,尽量吞并西贼、统一北方,也才能说让齐国有着旧魏的天命啊。”
谈及这个话题,两名宗臣的面色都同样严肃起来,不稳固晋阳,西征就难以开启,他们也希望辅佐高殷建立不世的功勋,从这个角度来说,高殷的后宫还真不能起火,否则影响齐国政坛的稳定。
玩笑的气氛一扫而空,为了君主的后宫和谐,二人开始认真给高殷规划。
“若给皇后见到玄圃的通路,想必会起疑心。”
二人也曾被高殷宴请到玄圃去游玩,虽然没亲眼见过高殷的行动路径,不过既然确定了有其事,便也猜得到,至尊总不能会飞吧?
“不然将玄圃封闭,装作荒废如何?”高延宗想着,自己先否决了:“不行,里面规模不小,依皇后的性子,只怕迟早要撞见的,到时也难以解释。”
“不若在城外寺庙给段宫主设立一小院?让她安心居住,等皇后归邺再回来?”
“你把段氏当做什么了!段韶必然气愤!”
二人商量来去,都没个办法,他们对这种需要讨好女人的事情一窍不通,还是高殷叹了口气:“算了,我的女人,我自己再想办法解决。”
“倒是晋阳不稳的人心更加重要,也更希望你们提出策略。至今仍有许多人不服我,彼等蠢蠢欲动,想必不日就有所动作,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引出来?”
即使已经和至尊深度绑定,但将建立国家的勋臣说成是敌人,高长恭还是有些难受。现在还不知道具体的敌人是谁,就好像在怀疑所有人一样,高长恭对至尊的多疑又有了一分感受。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份多疑,才让至尊掌握了现在的权力,想来天命或有攸归,正是因为天保、乾明父子是齐国最需要的君王,自己的父亲才会在冥冥之中,为他们让位了吧。
这么想着,高长恭坚定了决心:“臣有一计,或可行也,但会稍微冒犯皇后。”
“噢?”高殷巧笑起来:“莫非孝瓘和我想到了一块去?”
这话既出,熟读三国的两人心有灵犀,立刻表现出默契来,高殷走向旁边的桌案,递给孝瓘纸笔:“写下来,看看我俩之意是否暗合。”
(怎么感觉至尊和四兄,比我更像兄弟了?)
高延宗不无嫉妒地想着,在两人身旁苍蝇搓手,探头观察。
待两人停笔,便互相交换了纸笺,阅读对方的文字,各自笑了起来。
“虽不尽中,但也颇得我心意。”
高长恭微微躬身:“至尊天纵睿智,明断万里,臣安能窥测高深?但得裨益圣听一二,即臣之幸也。”
高延宗急不可耐,伸手将两张纸接在手中,迅速看完,砸吧着舌头:“这计……恐有些险吧?不怕出变故吗?”
“赌一赌呗,反正失败了,丢的也不是我的命。”
高殷从他手中取回,放在火盆里燃烧殆尽,冷笑道:“现在不是两年前了,他们仍算强大,可我也不弱,实在闹出祸来,哪怕借突厥人的兵马、在这里和他们僵持十年,我也要将他们的傲气压下去。”
“这天下是我高家的,不能再回到高祖那时候了!”
第661章 婆媳
三月二十五日,上允后阿史那氏幸晋阳。
消息二十七日传至邺都,圣旨上面写满了对太后的慰问,以及对皇后的思慕,最后在结尾向太后请求,让皇后来晋阳与自己相见,言辞真诚恳切。
不过即便李祖娥不允,皇后也会照样过去的,何况在这节骨眼上,李祖娥自然不会没事给自己亲儿子找茬,公开拒绝他的要求。
平心而论,李祖娥并不怎么喜欢晋阳那个地方,鲜卑人太多、腥膻味太重,而且去了那儿,齐帝的主旋律就是练兵和抓军权,在各种意义上都顾不了她,从天保那时候就是如此了,想来也就是皇后这种蛮人,才喜欢那儿的氛围。
但不想去是一回事,一旦真不让去了,女人莫名的攀比心理立刻升腾起来,让李祖娥气得咬紧手帕,把它想象成郁蓝的手臂,用力拉扯。
虽说她是皇后,高殷的正妻,可自己是太后!高殷还是自己身上掉出来的肉呢!如今有了妻子,却忘了自己这个母亲了!
怎么就不写上,让自己和绍德一块去呢?莫非是嫌弃自己了?!
一念及此,李祖娥的秀眉拧上去就没轻易散开过。她的思维却愈加发散了,又想到段华秀也在晋阳,莫非……
莫非她要跟我争这个儿子,而且已经把道人迷惑住了?!
李祖娥的头皮开始发麻,脑袋微微颤动,这种事情,杀了她都不想忍受!
“我也要去晋阳!”
她厉声对左右下令:“派人去晋阳告与至尊,就说我去看望她!”
(太后这是完全陷在棋中了啊。)
李祖娥自己为情所困,她身边的侍女却看得清楚,至尊彩虹屁放了一堆,结果没提让太后过去,那就是不想,所以她们的职责也就涌现出来了:将太后安抚住,不让她去叨扰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