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28节

  高殷拿着一张帛书,走入地牢,高声宣布道。

第52章 获释

  忽然出现的高殷,令在场所有人一惊。

  高洋大怒:“你不是去合水寺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高湛更是大惊,明明赦免的诏书已经被他叫停了,怎么高殷手上居然会有?

  高殷俯首而拜:“儿臣今日为父皇供养释迦牟尼佛舍利时,忽有佛光乍现,启我依光路而行,儿臣不敢怠慢,谨遵佛光,因而至此。”

  说完,高殷摊开帛书,上面是一排血色字迹,众人这才发现太子的手指正流出滴滴鲜血,原来是他咬指而写成血书,顿时肃然起敬。

  古代没有科学知识,封建迷信的氛围一直都很浓,小贵人依照佛祖指引前来救助二王,不得不说很有佛教的风格,虽然大概率不是真的,但万一呢?谁敢说世上无佛?

  况且这些侍卫很清楚,即便太子知道二王被关押至此,可赦免这个事情是刚刚才发生的,中途又被叫停,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太子总不能提前打听到皇帝的心事。

  莫非真有神意?

  似乎有双深沉的目光,透过尘世审视着自己,一些信仰佛教的人已然跪拜在地,口中小声诵经,二王也为高殷的话所感动。

  高殷走到高洋面前,抬起手中的帛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赦免的是宗王,救下的是兄弟,陛下有好生之德,于国于家都有裨益。此二人蒙受圣恩,必将感恩戴德,为国家肝脑涂地!”

  高洋冷笑:“我现在就希望他们肝脑涂地!”

  这话让牢里的二王一哆嗦,不断乞饶,但高殷觉得这样是没用的,只能被高洋认为是卑躬屈膝,假意服顺,日后一定作乱。

  高洋此时已经在为自己铺路了,杀他们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而自己要表现出控制住二王的姿态,才能保下两人的命。

  于是高殷起身,对着牢里的二王说:“不论什么原因,你们惹怒了至尊是事实。既然触怒圣颜,自当领受罪责,不思悔过检讨,还在这向至尊咆哮,难怪至尊容不下你们!”

  高殷拔出腰间宝剑,叫狱卒过来开锁,众臣面面相觑,但见到高洋微微点头后,便上去打开锁头。

  高殷迈步而进,康虎儿等人都有所动作,但高殷厉喝“不准进来!”,让他们止住了脚步。

  高洋真是欣赏起高殷来了,他与以往大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打开狱门,高浚高涣似乎窥见了自由,但二人知道,他们还被困锁在皇威中,哪怕拔腿就跑也跑不出大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侄儿带着宝剑走了进来。

  恶向胆边生,高涣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抓住太子,命令高洋放自己离开!

  他的双手在破旧的衣裳下鼓动,正要发作,却被高浚抓住按到地面上。

  “还不向太子跪下!”

  高浚将高涣摁倒,额头叩在地上,随后自己也向高殷五体投地,磕头不断!

  “太子教训的是,我们两人不知天威森严,冒犯圣上,该有此罪,请太子责罚!”

  “哼!”

  高殷挥动宝剑向下一劈,毫不收力,在地上打出尖锐的火星,几乎要砍到高浚的脸上。

  高浚惊魂未定,浑身发颤,抬起头仰望高殷,听候他的发落。

  “以汝二人之罪,该当处死。只是杀了你们,会让至尊背负残害手足的恶名,你们不配死在至尊手上!”

  高殷说着,面向栅栏外的高洋、高湛与众侍卫,宣判对两王的惩处。

  “孔子曰: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今割汝等二人之发,以代斩首!”

  说着,抓起高浚的头发一把切断,高浚不敢反抗。

  “这……”

  高湛想高呼不对啊,这哪跟哪啊!

  他们自认是鲜卑,鲜卑这些游牧民族本来就是会剃头的,像日本的月代头、满清的辫子头,本质都是为了打仗时头发不遮视野与打理方便才会剃掉的,汉人梳发髻也是这个原因。

  所以剃头这种事情,在鲜卑中下层来看很正常,民间还有髡头修面的习俗,男子刮脸剃头,垂辫于后,女子要拔去脸上乳毛,叫做修面。

  然而北魏汉化也很久了,拓跋都汉化成元姓了,所以许多儒家的礼法也在潜移默化之中影响到了魏齐上层,包括剃发等于毁坏父母赠予的躯体等于不孝。

  这里要是纯鲜卑人,肯定说高殷扯他娘的蛋呢,割头发可以代首?那他们用一个脑袋就可以记两级军功了!

  可对汉人来说,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孔子说的这段话出自《孝经》第一篇开宗明义,还就是太子近期才温习过的篇章,学以致用了属于是。

  高殷算是卡了一个程序错误,用汉人的剑来斩鲜卑的发,可偏偏他们高家又自认渤海高氏,同样也是汉人,所以高殷这个说辞,完全说得过去。

  凡是看过太子新著三国的人,都不由得想起了割发代首的篇章。

  当初参加献武建义、亲眼见到他忽悠六镇边民的陈山提刘桃枝等人也在此处,记忆中的献武突然冒了出来,与曹操诡谲权诈的形象重合在一块,转而望向高殷的举动,越看越眼熟。

  就连高洋都有些许恍惚,嘴角微微抬起。

  割完两人头发,一大把枯发被高殷抓在手中,看来他们也受了很多苦,而且,他们本来是要今天死在这的。

  高殷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将枯发一撒:“愿汝等的罪孽与烦恼,就随这些落发断绝吧!”

  他走出地牢,恭敬地向高洋报告,口称:“孩儿惩处完毕,请至尊检阅,若永安王、上党王有异心,孩儿当亲手将其斩杀!”

  康虎儿随之跪下,牒云吐延觉得自己站着不好,也跪了,于是随太子而来的人都跪下。

  近侍轻声询问,高洋没有出声,数息的眼神交换后,刘桃枝、陈山提等随高洋来的侍卫也都跪下了,在场站着的只有高洋,与高湛。

  “至尊!这不可啊,开了这个口,以后怎么展现天威……”

  高湛还在说着,高洋缓缓转过头来。

  “太子都跪了,你不跪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不需要跪?”

  高湛浑身寒毛乍起,膝盖顿时软了骨头,在地下砸出重响,脸上的恐惧一点也不比高涣少。

  高洋见此,发出嘲讽似的轻哼,转头望向高殷。

  “我若命你杀了二王,你会如何做?”

  高殷微微一顿,恭敬回道:“孩儿会先杀二王府臣。”

  “哦?为何?”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二王入狱年余,其臣不敢救主,亦不敢直言,实是乱臣贼子!”

  高殷抬起头,看向刘郁捷与冯文洛:“当先杀刘、冯。”

  忽然被点名的两人一脸懵然,面面相觑,逗得高洋哈哈大笑。

  “这话,倒是得了用人的妙道。”

  高洋手指左右摇晃轻点,点来点去,最后停在了一处,他微微叹了口气。

  “既是释佛所言,那就放了他们,你这舍利,没有白供奉啊。”

  接过近侍递来的血字帛书,在上面盖上御印,正式赦免了永安王高浚和上党王高涣,恢复他们的王爵。

  两个弟弟千恩万谢,但高洋似乎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致,再也不看他们一眼,自顾自地走出了地牢。

第53章 佛启

  直至离开地牢,重新被太阳照耀,高浚和高涣才有了实感,原来自己真的被释放了。

  他们马上又退回地牢中去,一年多不见天日,对正午的阳光极为不适。

  可他们终究是活下来了,若无太子,今日必被高湛进谗言杀死,因此他们对太子格外感激。

  “二位叔叔苦难已尽,日后自得甘来。”高殷牵着他们的手臂,语态温和:“我已经叫人去煮水,请先沐浴更衣,稍后我亲自送二位叔叔回府。”

  “多谢、多谢……太子活我,此等厚恩,终生不忘,我高浚、不,桑天尼,日后唯太子马首是瞻,有违此愿,皇天不佑!”

  听三兄这么说,高涣也急忙表态:“普罗海也是同心!太子,以后您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桑天尼和普罗海是两人的鲜卑名,虽然自称渤海高氏,但高家人在骨子里将自己当做鲜卑人,因此交出这两个鲜卑名字,代表他们的真心臣服。

  高浚说着,与高涣再度跪下,被高殷亲手扶起,对他们的态度,高殷很是满意,经此一事,他们也注定了要加入太子阵营。

  “佛光指引,血字救叔”,不说千古佳话,也是时风逸闻,也代表二王的势力都被并入太子麾下,无论是齐国朝堂还是高氏宗族,高殷的影响力都提升了一大截。

  在两人清洗身体的时候,高孝瓘和高延宗才姗姗来迟,他们没亲眼见到,只是听说了大致的事情经过。

  “真的假的?”高延宗大呼小叫,“太子得了佛启?”

  高孝瓘的侧重点与他不同:“二位王叔获释,实在是喜事,想必是太子的功德感动了佛主,也是至尊有福,不失兄弟之情、君臣之谊。”

  高延宗皱眉,问向与太子一起来的人:“你们有谁看见了佛光吗?”

  康虎儿他们面面相觑,确实没有见到,但有没有,他们不敢打包票,毕竟佛光是给贵人的指引,谁知道高殷是不是真看见了?

  牒云吐延半信半疑,至少赦免一事他是不知道的,但看天子的反应,似乎还真打算赦免,只是被长广王所拦住。

  他不知道,那太子就更不清楚了,太子未卜先知,或许真的有上天在帮助。

  而其他的侍卫对此深信不疑,毕竟天子是转轮王、飞行皇帝,那他的太子能得到启示也不奇怪,大脑自动修改了记忆,说路途中见到草木飞舞,雀鸟指路,唬得高延宗一愣一愣的。

  他还是不能相信,于是问高殷本人:“太子,您说说,佛启是什么样的?”

  众人都忍不住凑过来,想听高殷的说法,这也是人和神的区别,能取得众人的信赖,在他们眼中,高殷就有了一丝神性。

  高殷沉默片刻,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才缓缓开口:“就像是被换了双目。我于兜率堂中,忽然双目骤黑,不见天日,只见父皇在不远处讴歌,令二王和之。”

  “二王惶怖且悲,不觉声颤,父皇怆然,为之下泣,将赦之,然长广王进谗,曰:‘猛虎安可出穴!’父皇默然,二王便呼长广王曰:‘步落稽,皇天见汝!’”

  话说到这,高殷忽然沉默,指着几个看守地牢的狱卒,他们表示事情的确如太子所说,丝毫不差。

  众人震惊、咂舌,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和太子所见一致,可事情发生前太子在合水寺里,提前赶了回来,这不是佛启可说不过去了。

  高延宗也信了,发问道:“然后呢?”

  这话说得让高殷有些不悦,高孝瓘悄悄拉扯高延宗的袖子。

  高延宗看向高孝瓘,疑惑道:“四哥,你拉我袖子干嘛?”

  高孝瓘的动作被众人注意到,这让高孝瓘颇为羞恼,似乎是他想堵住高延宗的嘴一样。

  也不知道五弟说话是不是不过脑子,如若至尊将二王放走,那太子还赶回来干嘛?肯定是二王被杀了,才火急火燎赶回来救人呐?!

  再继续问下去,就是让太子说出佛启中二王是如何被杀的,既损至尊的名声,又令二王难堪,怎么能继续问下去呢?

  高殷心里想的也是如此,但高延宗已经发问,不好拒绝,而且没准还能在某些人心里打个暴击。

  于是他继续说:“父皇先是自刺二王,又令壮士刘桃枝等人提槊就笼乱刺,每下刺槊,二王皆以手拉折之,号哭呼天。又薪火乱投,烧杀之,填以土石。”

  说到这,他看向高延宗,一字一句地说:“皮发皆尽,尸色如炭。”

  众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可知我为什么说要杀刘、冯?因为刘郁捷杀永安王,冯文洛杀上党王,父皇以永安王妃李氏赐刘郁捷,又以上党王妃陆氏赐冯文洛,之后得知陆氏不受永安王宠爱,才让陆氏离开刘家。”

  众人面面相觑,王与妃不合,这已经算是陋闻了,而且还是没发生的、所谓的“佛启”指示,编到这个地步,以太子的身份而言大可不必,事后打听也很容易确认真伪。

  这有鼻子有眼的,太子说的信誓旦旦,似乎是他真看见了。

  何况要问天子做不做得出来这种事,他们心里都有了答案,绝对会,天子的信誉就是如此的有保障。

  “安德王,满意了吗?”

  高殷问向高延宗,这个胖子终于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太、太子果然是受到佛启了!”

  接着他又猛喝:“刚刚的事情,就当做没有听到,我要是从谁哪里知道有人乱嚼舌根,必杀之!”

  众人噤声,终于对高殷的佛启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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