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与身后的二百名百保鲜卑一同冲锋,硬是踏出了两万骑兵的气势,吓得高演的队伍花容失色,各自逃散,唯有鲜于世荣、赫连辅玄等人还记得:“护住常山王!”
坏了,事情全部坏了,母后没有控制住至尊!
高演心下绝望,但他毕竟有着雄主的素质,立刻大喊:“出宫去,京畿兵……京畿兵就快到了!”
跟在高演队伍身后的成休宁、叱利骚等人也动起手来,将抓住可朱浑天和、燕子献的武人们杀死,救出两名辅政大臣,随后退到一旁,以免百保鲜卑误伤。
这也是高殷提前安排好的,今早可朱浑天和一走,他就派人通知两名都督,一会儿常山王出现的时候不要反抗,象征性阻拦一下,接着跟随他们进来,找机会把该救的人救出来。
至尊没有明说,但他的话绝对是正确的,叱利骚果然发现了被劫持的可朱浑领军,深感至尊有皇天庇佑的同时,按照高殷的指示行动着。
娥永乐一阵冲杀,高演的人几乎就死了大半,这还是高殷特意交代的,不然这一次就可以把他们全部斩杀。
那可不行,高殷还要让他们走完流程呢!
有这层护身符,娥永乐便好整以暇,像是猫抓老鼠一般玩弄着高演等人。
“带着常山王走!”
鲜于世荣冲身上前,掩护高演朝云龙门撤退,高演就如同提线木偶,被牵扯着走动。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慷慨陈词,甚至想好借助母后登基之后,将来如何摆脱母后的控制,不要成为二兄那样的天子,还要灭周国,平南陈……
箭矢在高演眼前飞射,虽然本来也没想射中他,带起的罡风却连他的意识都没唤醒。
高演思绪混淆,什么都错乱了,他只希望眼前这一切都是梦,他一睁眼,就坐在了皇位上,文武百官问他:“陛下,请问新的年号选择什么?”
高演癔住了。他脸上显露出欢喜和凄凉的表情;动着嘴唇,却没有做声。
“殿下!”
鲜于世荣的悲号,终于让高演的面色有了变化,他一脸祥和,缓缓吐出:
“皇……”
“皇建!皇建!!皇建!!!”
同一时刻,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呼喝声,像是呼应了高演的祈祷。
是京畿府的士兵来了!
绝处逢生,高演喜出望外,转头向后看去,却更陷入更深的绝望里。
高长恭身披银甲,手持长枪,一马当先!
无数的士兵跟随他冲入东止车门,所有的坐骑马匹,都要在这里停下,但高殷有令,今日凡是喊着皇建口号的士兵,予以通行。
不是孝瑜孝琬,是孝瓘!
这两个废物!
“唔哇!”
高演眼前一黑,胸郁激愤,吐出一口鲜血。
“殿下?殿下!”
这样的变故惊呆了诸将,还活着的赫连辅玄等人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鲜于世荣搂着高演,绝望地看着围拢上来的天策府士兵,他们像乌云一样,遮蔽了高演的天空。
贺拔仁还想逃跑,一只手揪住了他,贺拔仁顿时大怒,转过头去:“阿六敦!你要干什么!”
“你还要到哪去?”斛律金声音低沉,对这样的结果,他早有预料:“还能到哪去?”
“……”
“不要再反抗了,徒惹世人嗤笑。接下来……”
斛律金叹了口气:“就听天由命吧。”
“不、不!”
别人不清楚,元宵上对高殷的顶撞,贺拔仁还记得,他若束手就擒,那只有死而已:“岂可臣服汉儒幼子!我就是死,也不愿活着受辱!”
他说着,横起宝剑,就要自戕,可他早就是高殷榜上有名的要犯了,特意对娥永乐叮嘱过。
百保鲜卑始终有人盯着他,见他动手,立刻发弓射之,贺拔仁一声惨叫,右手持不住剑,斛律金顺势上去夺下兵器,把他压在地上。
贺拔仁的语气已经是哀求了:“阿六敦……”
斛律金用力将他打晕了过去,随后跪在地上,表示投降。
“皇叔。”
高长恭下马,对高演躬身行礼,只是这样的举动在此刻情境下,更像是羞辱和讽刺。
高演呵笑一声,原来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他挣扎着起身,差点摔倒,鲜于世荣落泪将他搀扶着,高长恭的身边出来两名士兵摸索高演的身体,随后取代鲜于世荣将他扶住。
“皇叔不介意我这么做吧?”
“接下来去哪?”高演摇摇头:“呵、还能去哪……”
高殷早就在昭阳殿等着自己了。
高长恭点点头,命令士兵们下马,牵出东止车门,徒步和自己进去。
他们还扛着两个人,高演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路线和刚刚一样,还多了许多同伴,但高演等人的心情截然不同。
之前是走向辉煌的荣耀,现在是前往灰暗的刑场,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和骂名。
“不要!”
总有人在这种打击之下撑不住,娥永乐就会出手,帮他们解决这种困惑。
人手充足,一名士兵提着头颅,剩下的人抓着身体四处,把他们带到昭阳殿中,鲜血流了一地,就像即将上演的曲目。
殿庭响起悠扬的乐曲,密密麻麻的士兵围成一条长列,就像人躯造就的长城,等着众人登台而上。
这样的压迫感给到了极致,罪臣们几乎挪不动步伐,还得是其他人用刀尖让他们略微清醒,意识到自己没有选择,才颤抖着迈开步子。
“放!”
与音乐相呼应的是男人们的喊叫,数百名服饰各异的骑兵遵守着命令表演骑射,在场地上来回驰骋,更多的士兵围绕在整个昭阳殿的边缘角落,为他们叫好。
周围多了许多人造的高台,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攻城井阑也出现了数辆,停放在四周,一旁还摆放着无数铁长条,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用处,但高演等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就像看不见他们似的,所有士兵对高演等人都没有表现意外,台上的高殷等人也全神贯注的欣赏着将士演武,直到他们被带到近前,高殷才像是对待宴请而来的宾客一般,笑着:“各位来了?”
第415章 救火
高演涌起一股冲动,将面前这小子拉下来,自己坐上去。
但他忍住了,即便是他的胜利,也不可能这么做的,何况他现在……已然是完败之局。
“罪臣,参见陛下。”
高演跪地行礼,其他人的膝盖像是有了磁力,争分夺秒的被地板吸了过去。
少数死硬的顽固分子,如鲜于世荣和贺拔仁没有如此做,贺拔仁已经醒了,固执地不愿跪地,被禁卫们摁着手脚压在地上,他仍抬起头,愤恨的看着高殷。
高殷转头看向娄昭君,她就坐在不远处:“太皇太后,皇叔这么说,您怎么看?”
娄昭君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旁的皇后郁蓝便出声:“我看不如跟蠕蠕人一样,都杀了吧。”
此言一出,被俘虏的政变逆臣中有人出言求饶:“至尊饶命!这不是臣的本意,都是……常山王教唆的!”
高殷闻言,勃然大怒!
“你叫王松年是吧?”他站起身,走到王松年身边,恶狠狠地叱责:“教唆?!你什么东西,我们高家还要教唆你?脚长在你身上,你若不情愿,难道皇叔还拿剑逼着你走么!教唆,你也配,还想把责任都推给皇叔不成!”
他伸出右手五指,娥永乐温柔地给高殷套上铁制的指虎。
高殷朝五指哈了一口气,随后一拳抡在王松年脸上,王松年顿时皮开肉绽,惨嚎尖叫,泣不成声,捂着脸在地上乱窜。
其他禁卫唯恐他反抗伤了高殷,上前抓住他两只手臂,高殷骑在他身上继续殴打,打出一地的鲜血。
郁蓝走过去,兴致勃勃的看着,没有人敢出声劝阻,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某种熟悉的恐惧抓住了心脏,大气都不敢出。
像……太像了!
“抬到一边去,别弄死了,待会还有用。”
高殷累得腰酸背痛,起身用左手揉搓脖子,伸出右手让其他人摘下染血的指虎,郁蓝才抓着他的手,目光灼灼:“给我也弄一个。”
“晚点再说,现在是正经事!”
高殷瞪了她一眼,下令:“请百官,还有邺都中的宗室公主、宗王来。”
禁卫们闻言,各自从神虎门和云龙门如风一般呼啸而去。
时间如汗滴一般渗出、流逝,轻微的喧闹声传入诸人耳中,随后是惊呼。
那些被关在尚书省的臣子们见到宫中来人接应,只以为事情结束了,如今见到昭阳殿布满士兵,顿时明白常山王的事情的确已经结束。
那守在尚书省宴会场的二十名士兵都被擒获,同样押了回来,他们甚至没资格入殿,被绑在台阶之下。
高殷回身走到娄昭君附近,在她的前面有一层台阶,放着坐垫,高殷半跪半坐,伸出手:“还请太皇太后助儿孙一臂之力。”
娄昭君默然不语,身后的汉女递来娄昭君的拐杖,高殷微微点头致意。
随后他手持这个拐杖,走到殿门,伸出权柄,挥使着下令:
“今日赴常山王之宴者,站于左侧云龙门。”
随后权杖又挥舞向右边:“未赴宴之人,站于右侧神虎门。”
底下的臣子们微微发愣,随后各自分列站队,同时窃窃私语:
“常山王事败矣!不可使知我等赴宴……”
“那不是欺君?”
“欺君也比没了命好!”
“不对,这是魏王之谋!”
高殷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心里冷笑。
建安二十三年,汉臣在许昌起兵反曹,最终失败,但曹操的主簿王必也因此身受重伤,十多日后不治身亡。
曹操因此大怒,在邺城召集文武百官,命令救火者站左,不救火者站右,多数臣子以为救火是无罪,因此站在右边,曹操却说“救火者意图作乱”,将站在右边的人全部杀死。
高殷将这段剧情放入了三国演义里,而他登基后,群臣就是不想也得好好阅读一遍,没有人不知道这段剧情。
“如今我等作救火者耶?作不救火者耶?!”
邺城的百官急得团团转。
左还是右?生还是死?这是一个问题。
看着他们急得额头出汗,高殷忍不住冷笑。
“十!九!八……”
他忽然喊出倒数,底下的官员们更急躁了,胡乱站队,最后大多数都站在了不赴宴的右侧。
就在他们松下一口气的同时,高殷又大喝:“按实情而站!事后若查出……便是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