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家父文宣帝 第174节

  高长恭及时出现,将高湛手中的匕首夺下,高殷才变得轻松,他颇为庆幸,有着高长恭这么一个能打又忠心的手下,论起身份还是宗室,正好能牵涉进这种家事里,给他帮了不少忙。

  高湛见哭惨不成,干脆放开怀抱,又哭又闹,说自己没人疼爱,侄子都不管他了,到处摔砸东西,殴打侍婢,高殷这才出言喝止:“九叔何必如此?家事就在家里谈,在这样的场合闹腾,不是丢了至尊的脸?”

  高湛闻言,收起声线,勋贵们纷纷起身为高湛求情,希望太子能宽放高湛一马。“长广王怎么说都是您的皇叔,不宜折辱太过。”

  斛律光如此说,其他人也纷纷跟从:“是啊,将来您治理国家,还需要倚仗几位皇叔,哪能不念亲谊呢!”

  高殷皱起眉头,似乎将高湛的命运夹在眉心,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口气:“调走九叔是至尊的意思,说实话,我也不想的,只是圣命难违。”

  众勋贵不怎么相信,高洋这些天鲜少上朝,上朝也只是坐一会儿,决定几件重要事务,就将工作交给高殷辅政,要说这些事情是至尊执意,那么多少会在朝堂上正式说明。

  就因为猜测不是至尊的意思,是太子对长广王不满,他们才敢劝谏。

  “侄儿,我也不瞒着你,太后时日不多,老家人嘛,不就是希望晚年能有儿女在膝下侍奉吗?我齐人才众多,大州刺史也不缺这一两个,还请让九弟留在都城,让太后开心些,也算是尽孝了。”

  高演说着,眼泪慢慢溢出:“就当六叔……求您了!”

  他拱手就要下跪,高殷连忙扶起:“我这怎么当的?好,六叔您这么说,我肯定就应了!”

  高演在朝中的人望不是高湛可以比的,折辱高湛,别人还看热闹,要是连带高演一起折腾,那高殷多少要被人指责“刻薄寡恩”,对叔叔不敬。

  高演擦着眼泪,不断感谢,随后起身叱责高湛:“还不感谢太子?若不是母后舍不得,连我都要把你赶出邺都去!以后就待在府里,好好读书,修心养性,我按时去检查你!”

  高湛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单纯是太子找自个儿麻烦,但人在屋檐下,该缩头时就缩头:“多谢至尊!多谢太子!”

  “叔侄和睦,理当满饮此杯!”

  勋贵中有人搬来酒盏,各自给两人倒了酒,喝过之后,算是平息了矛盾。

  不过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调停而已,在高演看来,是及时阻止了得势的太子对弟弟下手,至于高殷发难的理由,其实不重要,谁都会将威胁自己权力的人视作政敌。

  只是高演有些奇怪:“至尊这些日子,是不是太安静了?”

  宴会已经落幕,太子和与会的众勋贵都已经离场,只有这对兄弟留在此处。

  高演靠在桌案上,而高湛很没样子地瘫坐于地,说话也是垂头丧气:“怎么?你还希望他跟以前一样,四处发疯?那我们要不要活了?”

  他臭着一张脸,伸起懒腰:“光是这个汉种,就快把我逼得活不下去了……我还得给他低头,甚至装傻认错!真该死啊!”

  齐国的权贵的收入来源比较稳定,一个是有食干和俸禄,另一个是经商,齐国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军队统帅、州郡长官,权力寻租是普遍现象,高欢不能制止,也就传到了现在,放贷、贪赃、受贿,手段层出不穷。

  高湛这种天龙人则两样都沾,经常会得到至尊和太后的赏赐,更是巨富。

  不过近些年来,高洋对高湛的赏赐少了许多,主要还是国库负担不起,已经开始减少用度。

  而高湛虽然有着大量的土地,理应有着许多地租和赋税,但他自己不善经营,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贪个没够,认真经商、经营的收入不够其开销,多数还是依赖权力带来的地位,强取豪夺、搜刮民脂、大开权门获得富豪们的供奉,进而成为他的主要收入。

  而这些日子,高殷打击的就是这一块,因此高湛才颇为不满。

  但高演提醒他:“这可是德政,太子愿意整治官吏贪腐,本就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何况对外人下手,哪有对你这个亲叔叔下手来的醒目?”

  高演很认可高殷的做法,如果不是立场相左,他应该会全力支持;如果自己登上那个位置,想必也会如此做。

  而且最搞笑的是,高殷其实看起来不是单纯找高湛的麻烦,只是开了些叫做“派出所”的单位,专门受理民众的诉求,若是发现有侵吞他人家产之事,高殷还会还本溯源,资产悉数奉还原主,得到众多邺民的支持。

  同时,案件还会将受理与审理过程记录得清楚明白,不仅当事人可以来所内查阅,在朝堂上替父皇处理朝政时,也会拿出来单讲,并当众询问朝臣是否有异议,若无则略过。

  这就是手握律法制定大权的好处了,高殷玩得比较文明,随时可以翻查出合适的条款,告诉臣子为什么这么做,而他也没有对那些大贪的权贵动刀,多数案子就是指向了高湛,朝臣没动力也没理由替高湛伸冤,因为这些人的确是和高湛交往过密,很难不连带着他。

  在太子势盛的节骨眼上,他只踩自己叔叔,甚至还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宗王,就连高演都觉得高殷做得克制了。

  说到底,还是高湛自己底下不干净,之前是没人敢算他的账,现在太子发力,自然就变成一张破鼓。

  “总之,你这段时日小心些吧!”

  高演点着高湛的脑袋:“太子今非昔比,至尊也不知道何时……若太子上位,你的日子只怕会更难过!”

  “母后那边怎么说的?”

  高湛问起,高演也只能摇头叹气:“母后近日受惊,我进宫探望,她的身体尚康健,但精神……”

  母后声音憔悴,让他隐约担忧,而且身边的宫人全都换了一茬,更是有李祖娥的姑姑,很难说不是至尊要提防起母后和他们了。

  至尊是当年丢了淮南的兵马,才失去了理智和底气,而现在太子成为了他新的希望,若他真的铁了心,要为了太子,管控住母后和勋贵,就算自己最后能够成功,也同样要付出许多代价。

  高演不想的,这是对齐国的严重内耗,可他觉得自己才能治理好整个齐国,至尊太疯狂,而太子把握不住。

  “都是二兄害的!”

  高湛咬牙切齿,可惜母后当日没把汉种弄死,否则现在就不用担忧了。

第314章 隐诛

  门口有人探头,高演望过去,皱起眉头:“和士开,你怎么进来了?”

  “众宾皆出,大王许久未来,我放心不下,特意入内查看。”

  “你是觉得我府上,会让长广王有危险?”

  “断无此理。士开只是想着,若大王在贵府休憩,我等也好有个准备。”

  和士开恭恭敬敬地回话,高演对他的看法颇有些复杂,既喜欢他的智谋和辩谈,又讨厌他的谄媚虚伪。

  高湛倒不介意,招喝着:“士开!过来,扶我起来!”

  和士开忙不迭小跑过来,他是高湛的心腹,许多事情也不瞒着他,高洋当初正是有所怀疑,才把他发配掉。

  而能安全归来,又没有事情发生,基本说明了和士开的可靠,这的确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但高演也不喜欢在这个人面前说得太多,只叮嘱弟弟:“你没事就去看看至尊和母后,哪怕什么都问不出来,讨些赏也是好的。”

  高湛一个都不想见,前者要被他殴打,后者则要装乖孩子,也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小不忍则乱大谋。若太子坐稳了位子,你可要忍上一辈子了。”

  高演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而高湛则面露凶怒之色,心中郁闷不已。

  “大王,刚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高湛摇头:“无事。”

  但他还是忍不住说:“太子似乎疑我,哪怕不疑,也不喜欢我。”

  “你说,这齐国,哪里还有我容身之处?”

  和士开觉得他夹着尾巴好好做人就能过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舒坦,但自己是靠着侍奉他而得利的,不能说这话:“太子着实不是个东西,我和慧心为您想破脑袋,弄得的钱,都被他夺走了,若他日后登位,哪里还有您的位置呢?”

  “到了那个时候,士开请死于大王之前,为大王尽忠。”

  高湛听了更怒,想到被调走的慧心,心里更加烦躁。

  “不会……总不会让他这么得意下去。”

  高演说得对,自己还是要多去探探高洋的口风,看他是否真的要把自己调到外地。

  这么想着,高湛回到府中,呼呼大睡,将这件事情抛之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细微的蚊虫声,接着越来越大,像是什么“泼”、“我来”之类的话。

  忽然一盆冷水泼在自己脸上,高湛被吓得惊起,见到仆人们站在自己面前,和士开与王妃站在一块,手上还拿着一个空盆,顿时大怒。

  可他骂人的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和士开比他更急切:“至尊召您入宫,使者就在门口,我们唤您不醒,只好出此下策!”

  高洋!

  高湛的酒一下子全醒了,火急火燎地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新衣服,出门便见到高洋的使者。

  朱色车帷,驾三匹马的高车,高湛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囚车。

  即便如此,高湛仍是惴惴不安,怀揣这种心情,随使者进入皇宫。

  车辆驶过云龙门,没有去往昭阳殿,而是在太极殿便停下,侍者引领着他进入了太极东堂。

  对高齐来说,这可不是太正式的场合,高湛忍耐着呕吐感,一步步挪入堂内。

  高洋正站在窗边,眺望远方的风景。

  高湛一时无语,不知道就这样保持着,还是开口打破这个宁静,只听高洋说了一声:“步落稽来了?”

  “是臣下。”

  高湛心中暗懈,不叫王号而叫小名,说明危险不大。

  高洋转过身来,面色肃穆,端的是一副英主模样,高湛已经有许多年没看到这个样子的二兄了,心中的敬重不由得挤压出严肃来。

  “这些天,汝倒是做得好事。”

  汉种还是报告了。这家伙,当面喝酒,背后捅刀!

  高湛气得咬牙切齿,急忙哀嚎,说自己也是被人蒙蔽的,不干他的事。

  “呵呵呵,道人也是如此说,只说汝遇人不淑,日后要多加小心。”

  高洋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章,在手中旋转:“可步落稽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道人被汝骗了,我还会不明白吗?汝是何样人,我和母亲都清楚得很。”

  高湛恐惧,不敢再说话,连连磕头。

  一直到他磕出鲜血,高洋才喝止:“也罢,汝知道错就好,今天喊汝来,只是很久没见汝了,按着这个事情和汝叙叙旧。”

  高湛没有这么悠闲的心情,但还是要装个样子:“我就说嘛,至尊和我是同胞手足,平日对我关爱有加,这次也一定不会为难我。”

  高洋大笑,抓起桌上的镇纸朝高湛砸去,砸中他的胸口,让高湛倒在地上,一边发问:“这算不算关爱汝啊?”

  “算!”

  高湛爬起来,揉搓胸口的疼痛,一边挤出笑容:“转轮圣王的关爱,我等凡人受用终生,而今正烙印在心头上了!”

  “汝能这么想就好了!日后就带着这种心情,尽心为道人办事!”

  高洋说着,拍了拍手:“进来!”

  高湛退到一边,随后为进来的人群而诧异:

  四兄高淹,五兄高浟,六兄高演,十弟高湝,十一弟高湜,十二弟高济,十三弟高凝,十四弟高润。

  可以说太祖十五子,除了死掉的和三七那两个政治死人,其他兄弟全部到场。

  一定是有大事发生,甚至不涉及他们母亲娄太后,是独属于太祖子嗣的大事。

  高湛心中微动,退至高演身侧,许多人和他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有些人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夭寿了,之前至尊就打算对三七下手,如今不会是旧病复发,跟南宋的明帝一样,将他们一网打尽,给太子铺路吧?

  但看样子倒是不像,高湜一脸轻松,而老五高浟面如死灰,老十三也是一副仓皇受惊的样子,兄弟们纷纷问起话来。

  “安静!”

  高洋轻喝,打断了他们的私语,太祖诸子挺身而立,额头生出细汗,不安地等待着二兄的审判。

  “十三,汝自己出来说清楚吧。”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原来不是自己的事,安全感大大提升,同时又扬起了好奇心。

  只见高凝闻言,站都站不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不断的发抖:“臣、至尊、我……”

  见他这副样子,兄弟们既可怜,又幸灾乐祸,正是这种性格,让他当初和二兄同属鄙视链的底端,最是看不起。

  “怎么汝这种东西,就生在我们家!”高洋大怒,拍打桌案,吓了众人一跳。

  只见他指着高浟:“老五,替汝的亲弟弟说清楚!”

  高浟出列,长叹一口气:“没什么好说的,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蠢货。”

首节 上一节 174/290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