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军来了!反贼受死!”
有兵卒大喊着,声音在夜色里传得老远。
守军本就心虚,一听“官军”二字,顿时慌了神,许多人丢了武器就往城里跑。
马荣亲自带人冲上城楼,沿途根本没有遇到多少像样的抵抗。
砍断了吊桥的绳索,“哐当”一声,吊桥落下,城外隐约传来官军的呼应声。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南城门就彻底落入了马荣手中,城楼上的叛军旗帜被扯下来,踩在脚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孙镇带着部众突袭了流民军的将营。
流民军的将官们正在帐中喝酒,桌上还摆着抢来的绸缎和首饰,见孙镇的人冲进来,吓得酒壶都掉在了地上。
“孙参将?你怎么……”
一名流民头领刚开口,就被孙镇一刀劈倒。
帐外的流民军没了指挥,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抢了东西就跑,有的缩在角落里发抖。
“都不许动!”
孙镇站上一个土坡,高声喊道:
“官军已经入城了!王威已经被擒了!投降不杀!但凡反抗,格杀勿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流民军最后的抵抗心思。
他们本就是为了抢粮活命,如今官军来了,哪里还敢反抗?
纷纷丢了武器,跪在地上求饶。
孙镇的兵卒们趁机收缴兵器,控制流民,不过半个时辰,南城的流民军就彻底没了动静。
另外一边。
总镇府中。
此刻的王威,正躺在代王原来的寝房里,怀里搂着两个肌肤雪白的美妾。
那是代王最宠爱的侧妃,如今却成了他的玩物。
他穿着代王的真丝睡衣,看着帐顶绣着的龙凤呈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代王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以后这大同府,就是我王威的天下了。”
“杀!”
一声凄厉的喊杀声突然从远处传来,惊得王威浑身一哆嗦。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美妾,美妾惊呼一声,不解地看着他。
王威顾不上安抚,赤着脚就跳下床,抓起一件单衣胡乱披在身上,扣子都扣错了两颗,就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寝房。
寝房外的回廊上,亲信家丁王忠正急得团团转,见王威出来,连忙跪下行礼,声音发颤:
“总镇!不好了!南城……南城乱了!孙镇和马荣的人反了,已经控制了南城和南城门!”
“什么?!”
王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一把揪住王忠的衣领,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孙镇?马荣?他们敢反我?刘振邦呢?他不是跟着去了吗?他干什么吃的!”
“刘参将……刘参将的人好像也哗变了。”
王忠被他揪得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有斥候来报,刘参将的人在南城大宁观里阻击咱们的人,还喊着‘迎官军入城’的口号……”
“哗变?反了?”
王威松开手,脸上的表情十分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女婿,居然也会背叛他!
那些被他当成棋子的人,一个个都反了!
“快!”
王威突然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去把孙镇和马荣的家眷抓起来!把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带到总镇府来!我倒要看看,他们敢不敢不顾家眷的死活!”
可王忠却跪在地上,头垂得更低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总镇……晚了。
孙镇和马荣的家眷,一刻钟前就被他们的人救走了。
咱们守家眷的人,要么被杀,要么投降了……”
“晚了?”
王威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远处南城方向隐约传来的火光,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一股无名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花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里面插着的孔雀翎也断成了两截。
“一群叛徒!都是叛徒!”
王威指着南城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里满是怨毒。
“我待他们不薄,他们居然敢反我!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王威一把抓过亲兵递来的铠甲,胡乱往身上套。
南城的喊杀声还在往这边飘,刘振邦、孙镇、马荣的背叛像一把尖刀,狠狠扎在他心上。
“点兵!传我命令,调北门五千精锐,随我去南城平叛!”
王威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害怕,是愤怒到极致的失控。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刃在火把下闪着冷光。
“孙镇、马荣这两个叛徒,还有刘振邦这个白眼狼,本镇要亲手斩了他们,让他们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亲兵们不敢怠慢,转身就要去传命,却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拦住:
“总镇,且慢!”
周敬之从回廊尽头跑过来,青色长衫上沾了不少尘土,脸上满是焦灼。
他刚从东门查探回来,张天琳的流民军已经乱作一团,根本指望不上。
此刻王威若是再带兵去南城,陷在南城之中,后果不堪设想。
王威看到说话的人是周敬之,眼中的怒火稍稍收敛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耐烦:
“周先生,你没听见南城的动静?
孙镇他们控制了南门,若不尽快平定,等熊廷弼的人从南门进来,咱们就被包抄了!”
周敬之站在他面前,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
“总镇,现在不是平叛的时候。
刘振邦、孙镇、马荣三将俱反,他们手下有近万兵力,且熟悉城中街巷。
您就算带北门精锐过去,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两个时辰,才能将他们压制住。
可您想过吗?
这一个时辰里,熊廷弼的官军会不会从南门进入城中?”
“南门一破,官军进城不过是旦夕之间。
咱们现在守不住府城了,唯一的活路,就是率精锐即刻撤出大同,往陕西方向走。
陕西流民甚众,咱们还能再图后举。”
“撤?”
王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本镇好不容易拿下大同,抄了代王府的四百万两银子,现在要撤?”
他下意识地望向正堂的方向,那里还堆着没来得及装车的金银珠宝,马蹄金的冷光仿佛还在眼前闪。
那些都是他的钱,是他造反的底气,怎么能说丢就丢?
周敬之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
昨日他劝王威散财犒军,王威说“死人不用给钱”。
今日生死关头,王威最先惦记的,还是那些身外之物。
他上前一步,语气近乎哀求:
“总镇!
钱财没了可以再赚,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此刻撤军,还能让张天琳的流民军替咱们挡一挡官军。
那些流民无组织无纪律,官军要收拾他们,总得花些时间。
可若是再耽搁,等官军和叛军合兵一处,咱们连突围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那些都是本镇的钱啊!”
王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歇斯底里。
“有那些钱,我能在陕西招十万兵马,到时候再打回大同,比现在容易百倍!”
他伸出手,像是在抚摸那些看不见的金银,眼神里满是痴迷,
“你知道抄代王府时,那些银子堆到天花板的样子吗?
那是四百万两!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周敬之翻了个白眼,强压着心里的火气。
有那些钱,王威也没见着招兵买马,倒是先把代王的美妾、衣服占了个遍。
他耐着性子说道:
“总镇,带着那些财货,根本没法快速突围!
金银重,装车需要时间。
车驾慢,容易被官军追上。
到时候不仅钱保不住,咱们的命也得搭进去!”
“我不管!”
王威猛地挥开周敬之的手。
“传本镇命令,让亲兵营即刻将正堂的金银珠宝装车,挑最值钱的装,金砖、金条、珠宝优先!
其余的能装多少装多少!
我部精锐护送车队,从北门突围,往陕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