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正好利用这几天时间,先把保安州的马世龙给灭了!
只要打赢这一仗,不仅能断了朝廷的先头兵,还能震慑大同、山西那些观望的将领。
他们要是见咱们能打,说不定就敢举事响应了!”
这番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王国樑沉郁的心里。
他抬眼看向黑云龙,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犹豫,随即渐渐亮了起来。
是啊!
现在坐以待毙,只会等朝廷大军合围。
若是主动出击,先拿下保安州,不仅能消灭马世龙这股威胁,还能借胜仗争取到其他边镇的支持,说不定真能破局。
这是‘国际观瞻’啊!
不过
王国樑也只是高兴了一会而已。
方才黑云龙的话确实让他动了心,可冷静下来一想,马世龙麾下那万人虽杂,却有周通、赵承业的旧部撑着,还有京营残部做骨干,真要短时间消灭,哪里是易事?
而一旦时间拖延,朝廷大军赶来,这出去攻城的军队,恐怕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总镇是担心马世龙的兵马不好啃?”
黑云龙眼尖,见王国樑出神,立刻凑上前,请命道:
“末将愿领一军,去保安州收拾他!”
王国樑闻声转头,目光落在黑云龙脸上。
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你性子太急,遇事不知变通,上次煽动西大营哗变便做的很不漂亮。
这般鲁莽,如何能担此重任?”
“我哪鲁莽了!”
黑云龙急得涨红了脸,攥紧拳头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却更显激动。
“马世龙才来宣府几个月?
东路的周通、南路的赵承业跟着他,不过是怕被总镇牵连,想求个自保,心里未必服他!
至于他征调的延庆卫兵马,那游击将军薛原,跟我是过命的交情。
当年他在独石口被蒙古人围了,是我带五十骑冲阵救的他!
此番他在马世龙帐下,不过是身不由己,我只要派人递个信,让他战前倒戈,马世龙的防线必乱!
到时候咱们里外夹击,一场大胜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说这话时,眼神亮得惊人,伸手在帐内的简易舆图上一点,指着延庆卫驻军的位置:
“薛原麾下有两千人,守着保安州的西城门,只要他开门放咱们进去,马世龙首尾不能相顾,再多兵马也没用!”
王国樑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落在舆图上,眉头渐渐舒展,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
他倒是忘了,自己在宣府经营三十年,人脉早就织成了一张密网。
上到参将游击,下到卫所小旗,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惠,或是有过利益牵扯。
马世龙带来的京营兵是精锐,可他麾下的宣府旧部,又有多少是真的干净的?
这些,都是他们可以利用的。
“你有多少把握?”
王国樑语气终于多了几分认真。
黑云龙见他态度松动,连忙收敛了几分急切,神色也郑重起来:
“十成把握不敢说,但七成总有。
薛原欠我一条命,只要信送到,他绝不会推辞。
至于周通、赵承业的人,咱们只要先打垮延庆卫的旗号,他们见势不妙,未必会真的死战。
毕竟谁也不想跟着马世龙送死。”
七成把握,在如今的局势下,已经算得上是冒险中的最优解了。
王国樑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我给你一万人马。
七千是宣府三卫和独石营的老兵,三千新卒跟着打打杂,你务必谨慎,不可轻敌。”
“谢总镇!”
黑云龙大喜过望,猛地抱拳行礼,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转身就要去点兵。
“等等!”
王国樑突然叫住他,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记住,此战若能胜,自然最好;可若是事不可为,立刻撤回来,别硬拼。
咱们现在的底气,不是靠打赢多少仗,是靠守住宣府。
只要能撑几个月,大同、山西响应,朝廷粮草耗不起,自然会有招抚的心思。
你要是把这一万老兵赔进去,咱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黑云龙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王国樑,见他神色凝重,不似玩笑,便收起了几分浮躁,认真点头:
“末将明白!若是战局不利,定不会恋战!”
当天夜里,宣府城外的军营里火把通明。
黑云龙亲自点兵,七千老兵穿着整齐的甲胄,腰佩长刀,手持长矛,站在月光下沉默不语。
三千新卒则大多背着弓箭和干粮,脸上带着几分紧张。
黑云龙骑着一匹黑马,在队列前巡视,声音洪亮地喊道:
“明日一早,随我去保安州!
打赢了,每人赏银十两!!”
老兵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十两银子,抵得上他们一年的粮饷。
新卒们则交头接耳,脸上多了几分期待。
翌日。
天还未亮,东方刚泛起鱼肚白,黑云龙便率领一万兵马,朝着保安州的方向进发。
马蹄踏在沙地上,扬起滚滚尘土,队伍像一条黑色的长龙,在官道上蜿蜒前行。
黑云龙走在队伍最前面,手里握着马鞭,心里盘算着如何联系薛原,如何布置夹击。
他觉得,这一战,他定能打赢,定能让姐夫对他刮目相看。
此刻。
另外一边。
保安州新城的城楼之上,入夏的风裹着洋河的水汽,吹得马世龙甲胄上的红缨微微晃动。
他手扶雉堞,目光投向东南方。
那里是通往宣府的官道,此刻空旷的路面上,只有几队哨探的身影在远处掠过,可他却从那片寂静里,嗅到了大战将至的硝烟味。
“将军,哨探回报:宣府方向有大军出动,旗号是‘黑’字,约莫万余人马,正朝着保安州赶来!”
身后的亲兵快步上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手里捧着的谍报还沾着路上的尘土。
马世龙接过谍报,眉头紧皱。
他低声自语:“王国樑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派了这么个莽夫来……”
话虽如此,他眼底却没有半分轻视。
黑云龙虽鲁莽,却久在宣府,熟悉周边地形,麾下更有不少本地老兵,绝非易与之辈。
他转身走下城楼,同时对着亲兵说道:
“传令:周通、赵承业、薛原、江武,即刻到守备府衙议事!”
“是!”
亲兵领命,旋即去通知这些被召集的人。
半个时辰后。
保安州新城守备府衙的大堂内。
烛火摇曳,映得案上的保安州舆图明暗交错。
众将按职级分列两侧,神色各异。
周通身披玄铁铠,手按腰间长刀,眉宇间满是跃跃欲试。
赵承业穿着素色常服,显得有些谨慎。
薛原站在角落,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时不时瞟向门外。
“诸位。”
马世龙开门见山。
“黑云龙已率万余人出宣府,目标就是咱们保安州。
今日叫诸位来,便是议一议,这仗该怎么打。”
话音刚落,江武率先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协镇!保安州新城实在难守啊!
这城是三年前仓促修葺的,城墙最高处才两丈,城垛稀疏,守城的火铳不足百支,滚石、擂木加起来也不够铺满半面城墙。
平日里对付小股流寇尚可,面对万人大军,怕是撑不过一个月!”
“何须守城?”
周通猛地一拍案几,打断了江武的话,声音洪亮。
“咱们麾下有万余人马,我的三千永宁兵,赵参将的三千顺圣兵,再加上薛将军的延庆卫与江守备的守军,皆是带甲之士!
黑云龙那万余人和我们人数差不多,咱们堂堂官军,难道还怕了他?
出城列阵,与他野战便是,一战定乾坤!”
赵承业却摇了摇头,上前说道:
“周参将勇则勇矣,却未免太过冒进。
咱们的兵虽不算弱,但黑云龙久在宣府,麾下多是本地老兵,熟悉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