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赫图阿拉城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硬茬。
但他并不着急。
劝降不成,便强攻。
在军心动摇之际,此城再坚,又如何?
“传我命令。”
熊廷弼对着亲兵下令。
“各军原地休整,明日天亮,全力攻城!”
不试一试这赫图阿拉的城防,他不甘心。
万一,一战就能破赫图阿拉呢?
在熊廷弼的命令之下,全军开始攻城准备。
时间也就在这里缓缓流逝。
很快。
一天过去了。
翌日。
天刚蒙蒙亮。
明军的阵营便响起了沉闷的鼓声。
咚!
咚!
咚!
休整了一夜的士兵们推着云梯、撞车,踩着没膝的积雪,缓缓朝着城池逼近。
“冲啊!拿下赫图阿拉,回家过年!”
前排的百户挥舞着弯刀,嘶吼着激励士气。
士兵们扛着盾牌,弓着身子往前冲。
可赫图阿拉建在半山腰上,城墙顺着山势蜿蜒,明军要攻城,必须沿着陡峭的雪坡仰攻。
每向上一步,都要承受城墙上密集的箭矢与滚木。
“放滚木!射箭!别让明狗上来!”
城墙上的阿敏手持顺刀,亲自站在最前线。
见明军靠近,当即下令反击。
一根根裹着冰雪的滚木从城头滚落,砸在明军的盾牌上,发出“咔嚓”的脆响,不少士兵连人带盾被砸翻,顺着雪坡滚下去,瞬间没了声息。
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穿透士兵的甲缝,鲜血溅在雪地上,很快又凝结成冰。
“儿郎们!守住城池!”
阿敏的声音在寒风中回荡。
“你们的爹娘、妻儿都在城里!城破了,明狗会屠城,她们一个都活不了!为了家人,跟明狗拼了!”
建奴士兵本就抱着必死的决心,被阿敏一激,更是红了眼。
“明狗,给我死来!”
建奴兵卒简直舍生忘死,哪怕是明军云梯搭在了赫图阿拉城墙上,都没有一个人上得去。
明军大多死在冲锋的路上。
雪坡上,明军的尸体越堆越多,云梯被斩断,撞车被烧毁,可赫图阿拉的城墙,依旧如铁壁般矗立。
“杀!再冲一次!”
熊廷弼勒马立于高坡,看着城下的惨状,眼中满是怒火。
他挥下马鞭,下令发起新一轮进攻,可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冻得发紫的手连刀都握不稳,冲锋的步伐越来越慢。
又猛攻了一个时辰,明军再丢下数百具尸体,依旧没能摸到城墙的顶端。
“该死!”
熊廷弼猛地攥紧马鞭。
他很清楚,再这么强攻下去,不用等建奴援兵来,明军自己就会先垮掉。
没有火药轰开缺口,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仰攻这座山城,简直是在拿士兵的性命填!
“鸣金!收兵!”
无奈之下,熊廷弼只好咬牙下令。
沉闷的金锣声响起,残存的明军如蒙大赦,拖着疲惫的身躯缓缓撤退,雪坡上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尸体。
回到中军大帐,熊廷弼一把扯下头盔,重重摔在案上。
到了现在,他仍旧没有放弃。
强攻不行,那就围点打援!
皇太极不可能不管赫图阿拉的老巢,只要他敢回来救援,明军就在野外设伏,先灭了他的主力,到时候没了援兵,赫图阿拉自然不攻自破。
可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昨日阿敏在城头上说的话。
阿敏怎么会知道明军没有火药、粮草不足?
后勤断绝的消息,只有军中高层与辽阳巡抚府知晓,寻常士兵都未必清楚,建奴怎么会如此精准地拿捏住他的软肋?
“有叛徒,呵!养寇自重……”
熊廷弼低声自语,眼中渐渐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看来。
杨涟之前说的“辽东内忧”并非虚言。
军中一定有内奸!
这些人私通建奴,故意泄露军情,就是不想让建奴覆灭,好借着“战事”继续中饱私囊,靠着“边患”保住自己的权势!
“敌不在赫图阿拉,敌在军中!”
熊廷弼猛地一拍案,起身对着帐外大喝:
“传锦衣卫都指挥佥事李若星!”
不多时,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李若星走进帐内,拱手行礼:
“锦衣卫指挥佥事李若星,参见经略公!”
“指挥佥事。”
熊廷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要你立刻彻查军中!看看有多少人在私通建奴,有多少人在泄露军情!这些叛徒不除,这仗根本没法打!”
李若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沉声道:
“经略公放心,属下这就把麾下锦衣卫撒出去。
不过……
内奸藏得深,若是只靠暗中查探,恐怕一时难以揪出。”
“需要经略公配合,故意放出假消息,或是做些‘破绽’,引这些叛徒主动联系建奴。
只有这样,才能人赃并获。”
熊廷弼闻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好!要怎么配合,你尽管开口!哪怕是演一场戏,本经略也要把这些蛀虫都揪出来!”
听此言,李若星点了点头,当即离开中军大帐,前去安排锄奸事宜。
李若星走后,熊廷弼望着帐外飘落的雪花,心中第一次真正认同了杨涟的话。
攘外必先安内。
军队里面有叛徒,我军机密情报,敌方都能探查清楚,这仗还怎么打?
而且
现在这些人还在使阴招。
未必不可能下黑手。
譬如说,全军出动之际,他身边空虚,突然来一支‘建奴精锐’袭杀他,将他这个辽东经略的人头拿下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思及此,熊廷弼眼神越发危险。
这些吃里扒外的畜生,必须彻底铲除了!
赫图阿拉北面。
松花江中游的大屈折处,寒风如野兽般在雪原上咆哮。
昔日海西女真聚居的木城早已坍塌,只剩下几截焦黑的木柱插在雪地里,被狂风卷着雪粒,磨得只剩下斑驳的木纹。
这里的雪比沈阳、抚顺厚了足足三尺,一脚踩下去能没到大腿根,呼出来的白气刚到半空,就凝结成细小的冰碴。
连最耐寒的蒙古马,都要裹上厚厚的毡布,才敢在雪地里挪动。
皇太极的残部就蜷缩在这片荒凉之地。
不足万余人的队伍,散落在废弃木城的残垣断壁间。
士兵们裹着破旧的皮袄,围着几堆微弱的篝火,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寒风卷走最后一丝暖意。
皇太极披着一件玄色的狐裘大氅,站在一处高坡上,目光死死盯着通往草原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在等巴雅喇。
此番奇袭科尔沁,正面战场上的辎重、俘虏全丢在了大柳河。
若不是出发前分了一支偏师,让巴雅喇绕道草原北面,带着半数科尔沁的战利品,他这次恐怕真要“无功而返”。
可巴雅喇已经迟了三日,是遇到了明军的埋伏,还是被草原的风雪困住了?
皇太极的心,像被这里的严寒冻住一般,沉得发慌。
“大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坡下传来,济尔哈朗攥着马鞭,身后跟着两名亲卫,押着一个穿着明军服饰的人,快步走上坡来。
“奴才抓了个明军斥候!他居然敢闯咱们的营地!”
“斥候?”
皇太极猛地回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