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炮击与投石持续不断,抚顺南门附近的城墙已被打得千疮百孔,城头上的建奴士兵根本无法立足。
两红旗的兵卒们蜷缩在城墙下的掩体里,听着头顶不断落下的碎石与炮弹,脸色惨白如纸。
之前他们还能靠着弓箭与投石车反击,可现在,明军的炮火彻底压制了他们,连抬头观察都成了奢望。
凡是敢冒头的士兵,不是被明军的鸟铳击中,就是被飞溅的碎石擦伤,南门附近的伤亡人数在不断增加。
可他们又不敢完全撤离。
一旦放弃南门,明军定会趁着炮火掩护,架起云梯攻城,到时候抚顺城就真的守不住了。
因此,即便伤亡惨重,建奴的八旗兵们也只能咬着牙,在掩体里苦苦支撑。
此刻。
抚顺城中的大贝勒府。
大堂之中。
代善坐在主位上,身上的貂裘胡乱裹着,原本梳理整齐的发辫此刻散乱地垂在肩头,脸色因连日焦虑而显得蜡黄。
他那双眼睛布满血丝,此刻正死死盯着窗外,耳中不断传来的炮声,让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轰隆!轰隆!”
又一轮火炮轰鸣从南城传来。
代善猛焦躁的说道:“熊廷弼那厮围了我们快一个月,之前只敢在外围打转,怎么突然就动真格的了?这火炮炸了快半个时辰,他是疯了不成!”
被围困的这些日子,代善的日子过得非常难熬。
粮草一天天减少,城墙上的士兵们脸上的恐惧越来越重。
从开原方向传来的全是坏消息。
先是林丹汗攻打开原,后来又没了音讯,派出去的斥候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只带回“明军动向不明”的模糊消息,赫图阿拉的援军迟迟不见踪影。
最让他头疼的是逃兵问题。
围城半月后,城中便开始出现逃兵,起初只是零星几个汉军旗的士兵,后来连蒙古诸部的兵卒都开始偷偷翻墙逃跑,即便他下了“抓回逃兵立斩”的严令,也挡不住士兵们求生的念头。
此刻熊廷弼突然用火炮猛攻,更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怕这最后一根稻草,会彻底压垮城中的士气。
“阿玛,您先别急。”
一旁的萨哈廉突然开口,他虽年纪较轻,却比代善冷静得多。
“熊廷弼原本想围死我们,耗到我们粮尽投降,现在突然动用火炮攻城,恐怕不是因为他有把握破城,而是外面出现了变数。”
代善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变数?什么变数?”
“阿玛您想.”
萨哈廉放下奶茶,语气条理清晰。
“若是熊廷弼真的有把握一日破城,之前为何要围我们一个月?他现在突然猛攻,多半是因为他担心夜长梦多,说不定,是父汗的援军快到了!”
他顿了顿,指了指窗外传来炮声的方向,继续说道:“您听这炮声,炸了半个时辰都没停,他这是在赶时间啊!他怕等父汗的援军到了,他就没机会攻城了,所以才急着用火炮炸开城墙,想在援军到来前灭了我们!”
萨哈廉的话如同醍醐灌顶,让代善瞬间清醒过来。
他之前只被炮声搅得心烦意乱,却没往这层想。
是啊!
熊廷弼若是真有绝对优势,何必等到现在才攻城?
定是援军的消息让他慌了,才想速战速决!
“援军快到了?”
代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那我们更要守住抚顺!只要撑到父汗的援军到来,内外夹击,定能让熊廷弼全军覆没!”
可萨哈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多了几分凝重。
“阿玛,话虽如此,可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士气。”
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我两红旗被围城一个月,为了撑更久,粮草管制发放,士兵们又冷又饿,逃兵屡禁不止。
方才南城传来消息,明军的火炮已经快炸塌了一段城墙,守南城的镶红旗兵卒,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后退了。
若是再不想办法稳住士气,就算援军到了,我们恐怕也撑不到那个时候。”
代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这才想起城中的窘境。
援军快到了是好事,可若是在援军到来之前守不住城,一切都是空谈。
该如何让这些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兵,重新燃起斗志,撑到援军到来呢?
萨哈廉看出了代善的犹豫,在一边说道:
“阿玛,要想激发士气,光靠喊话没用,得给勇士们实实在在的好处,他们跟着咱们守城,图的不就是军功、财宝和女人吗?”
代善眉头紧锁:“可城中粮草都快断了,哪还有多余的财宝赏赐?”
被围困一个月,府库中的金银早就用来犒赏亲兵,普通士兵连饱饭都吃不上,哪还有像样的赏赐。
萨哈廉抬眼看向代善,眼神里却闪烁几分冷酷之光:
“有。抚顺城里还有不少汉人百姓,更有汉军旗、蒙古旗的家眷,他们手里藏着的银子、布料,还有他们的女眷,不都是赏赐吗?”
代善瞳孔骤然收缩。
“这样做,是要把他们逼反了,他们是自家人,战后,父汗必定会怪罪,而且,如果城里乱起来,咱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汉军旗和蒙古旗的士兵虽不算精锐,却也占了城中守军的一成多,若是他们倒戈,抚顺城不用明军攻,自己就先垮了。
“阿玛,您想错了。”
萨哈廉语气平静。
“现在城破在即,这些人心里早就有了二心,咱们赢了,他们或许还能跟着分点好处。
可若是明军破了城,他们定会第一个倒戈,甚至在背后捅咱们刀子!
与其留着他们隐患,不如拿他们的命和财产,来换咱们八旗勇士的士气!”
这话,倒也没什么不对。
杀了这些汉军旗与蒙古诸部的人,到时候肯定会被父汗责罚。
然而.
现在都到了生死关头,哪还顾得上什么责罚?
能守住城、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得对!”
想通了的代善也变得冷静起来了。
“就这么办!即刻召集城中八旗精锐,去屠了汉军旗和蒙古旗的男人!他们的家眷、财宝,还有城中百姓的资财,全部分给守城的勇士!”
“告诉兄弟们,只要守住抚顺,等父汗的援军到了,咱们还要去抢明军的财货,抢更多的东西!”
“嗻!”
萨哈廉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非常之时,得用非常之法!
胜利者,才能笑到最后!
半个时辰后。
抚顺城中的校场上,挤满了汉军旗和蒙古旗的士卒。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领三日粮草,无需披甲”。
围城日久,这些人家中早已断粮。
他们没想到代善会主动发粮,因此一个个脸上带着期待之色。
谁都没多想,纷纷赶来。
可他们刚到齐,校场四周突然涌出大批八旗精锐,手中的弯刀闪着寒光,弓箭手们更是搭箭拉弓,箭尖直指人群。
“你们这是干什么?”
汉军旗的人察觉不对,开口质问,然而,话还没说完,此人便被一箭射穿喉咙,鲜血喷溅在雪地上,瞬间染红一片。
不等校场中的众人反应,屠杀的命令便已经发下!
“杀!”
随着萨哈廉的一声令下,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人群。
这些汉军旗与蒙古蛮子根本没想到会被自家人屠杀。
校场上顿时乱作一团,哭喊声、惨叫声、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可手无寸铁的士卒,根本无法抵挡八旗兵的屠刀。
不到一个时辰,校场上便堆满了尸体,积雪被鲜血浸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连寒风都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屠杀过后,萨哈廉当即下令“分赃”。
八旗兵们如同野兽,冲进抚顺百姓的家中、汉军旗和蒙古旗的营房,疯狂劫掠。
他们砸开房门,抢走藏在床底、地窖里的银子和布料,拖走哭泣的女眷,就地凌辱。
城中到处都是抢掠的身影,女人的哭喊声、老人的怒骂声、八旗兵的狂笑声响成一片,抚顺城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而这番暴行,竟真的点燃了八旗兵的士气。
他们手里攥着抢来的银子,身边押着掳来的女眷,之前的疲惫与恐惧一扫而空,眼中只剩下贪婪与狠戾。
然而。
这边的士气有所恢复,抚顺南城的城墙却已在明军一日的炮火轰击下,濒临崩塌。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突然从南城传来,如同惊雷滚过雪地。
只见靠近城门的那段城墙,在又一轮火炮齐射中,突然如纸糊般垮塌,十几米长的墙体轰然倒地,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在城墙上撕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寒风卷着雪沫灌进豁口,将城内外的喊杀声与炮声搅在一起,彻底击碎了建奴最后的防御屏障。
城墙豁口的出现,让明军阵前瞬间沸腾。
援辽总兵陈策猛地拔出佩刀,刀刃映着残雪寒光,高声嘶吼:“破城时机已到!冲!”
副总兵童仲揆紧随其后,声音响彻战场:“杀!破城取代善首级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奉集堡总兵李秉诚、京营参将满桂、马世龙、何纲等人也纷纷拔剑,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早已在阵前整装待发的明军将士,听到号令后如同潮水般涌向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