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破阵曲 第188节

  可是,皇帝跟大司马都不是一个讲理的人,两人不择手段的清除异己,这个时候,不管他这个司徒如何退让,在他没有彻底投诚两方中的任何一方,长安都不会有他的立足之地。

  所以,他放弃了手中的权力,退隐这座二层小楼,想要当一只把脑袋插沙子里的鸵鸟,以为如此就能逃过此次大劫难。

  结果当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周司徒死了,他的家人也一同失踪了。

  其实,失踪这两个字在卷宗上有很多种解释的,这一般要看前缀,前缀不同,失踪的解释就不太相同。

  吴彤觉得周司徒的家里一定有暗道,而且是一条通往长安城外的暗道,只要找到这条暗道,他们这群老弱病残就能离开长安城。

  这一次,大司马发威了,他是铁了心要把长安城处理干净,吊桥高悬,城里有骑兵,步卒,城头有弩手,皇城山上有全副武装的信天游。

  所以,没有超绝的实力,想从长安城里逃出很难。

  云策以前就有超绝的实力,现在双臂只有千斤之力,这点力气甚至不如一个好点的虎贲,吴彤也是。

  刘长生没有邀请云策进神龙殿避难,还把吴彤从神龙殿里驱逐出来,就说明刘长生能庇护的人也非常的有限,仅仅是一些妇孺罢了。

  没实力,就是没实力,祖火是大汉的灵,刘长生不过是火灵的供奉者,祭祀者,也就是刘长生如今与祖火纠葛太深,否则,他早死了,甚至死的比周司徒还要早。

  吴彤没力气了,云策也没啥力气了,雷鸣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乱刨,霍无荻倒是很聪明,趴在地上像只小狗,不断地嗅来嗅去。

  枣红马表现得很是正常,不再歪嘴,也不再随便打响鼻,就那么安静的站在小楼废墟边上,时不时的抬起蹄子踹走一块砖石。

  枣红马的蹄子很有力气,随便踢出去的砖石,就飞了十几丈远,只是,那些砖石全部都准确的掉进了那口井。

  云策他们寻找了两个多小时,枣红马就在那里踢砖石踢了两个多小时。

  等云策再一次搜寻到井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了,看着枣红马道:“你明明知道暗道就在这口井里面,为啥不能直接说,非要用踢石头的方式提醒我,要不是我聪明,你就算踢一辈子石头也没用。”

  跟在他身边的吴彤朝水井里看了一眼道:“这里我早就搜检过了,暗道不在这里。”

  雷鸣也接着道:“我跳下水井了,下面除过水,没有暗道,周边的井壁我也仔细探查过,都是实心的,没有暗道。”

  霍无荻也皱着鼻子道:“里面除过水气,没别的。”

  云策朝水井看一眼道:“水井深不过两丈,圆径不过三尺,我问你们,枣红马连续不停的往水井里踢了不下万斤重的砖石,你们告诉我,那万斤重的砖石哪里去了?”

  雷鸣闻言,立刻就跳进了水井,这一次他下潜进了井底,片刻光阴就上来了,对云策道:“水深不过一丈,但是,水下不见砖石。”

  云策正要说话,就看见枣红马又踢过来一块砖石,这一次,雷鸣随着砖石一起跃进水井,水底冒起一串气泡之后,雷鸣就再也没有上来。

  没有外伤的云策再次跳进水井,并且潜入井底,这一次,他不但没有看见砖石,连雷鸣也没有看见。

  云策爬上水井,来到枣红马面前,捏着它的下巴道:“怎么回事?”

  枣红马烦躁的甩开云策的手,再次抬起前蹄踢飞了一块砖石,这一次,云策随着砖石一起进了水井,然后,就再无消息。

  霍无荻瞅瞅水井,再看看吴彤道:“你要不要下去?”

  吴彤摇摇头道:“这是一道很厉害的机关,我伤势未……”

  不等他把话说完,霍无荻见枣红马又踢过来一块砖石,就随着砖石一起落入了水井,随着一串气泡升起,她也不见了踪影。

  吴彤瞅着水井沉思片刻,就来到枣红马跟前,眼看着枣红马就要把一块砖石踢飞,他就顺手把这块沉重的砖石半途给拦住了。

  枣红马烦躁的打了一个响鼻,就找了另外一块砖石,用前蹄给踢了出去,砖石打着转准确的落入水井里。

  吴彤砸开了砖石,砖石里啥都没有,接下来,他就坐在枣红马的身边,看着枣红马一丝不苟的往水井里踢砖石。

  不知不觉的,红日落下,长安再一次细雨蒙蒙。

  枣红马依旧在踢石头,吴彤也不肯躲雨,看着枣红马踢石头。

  忽然间,一阵剧烈的咕噜声传来,吴彤惊讶的看到,水井里居然开始向外冒水,紧接着噗的一声响,云策,雷鸣,霍无荻三人就随着水柱从井里被喷了出来。

  三人看起来还好,除过浑身湿漉漉的没有窒息的现象。

  “你们去了那里?”吴彤连忙问道。

  “一间堆满砖石的空房子。”

  “房子没有出路?”

  “没有,只有一道机关不停的张开闭合,接纳砖石,再无出路。”

  “你们就不能趁着砖石……”

  吴彤刚刚把话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巴,他觉得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问出这样的愚蠢问题。

  云策道:“开合时间很短……”

  云策的话也说了一半就不肯再说了,不是他故意拿乔,而是惊讶的发现,眼前的小楼废墟似乎正在缓缓下沉。

  随着残破的小楼四分五裂之后,一座新的二层小楼从地下慢慢长出来,顶开头顶的废墟,几个呼吸间,地面上就重新出现了一座崭新的二层小楼。

  只不过,这是一座精致的木制二层小楼。

  云策看一眼小楼窗户上随风飘舞的白纱,再回头看着枣红马的眼睛,抓住它的耳朵恶狠狠的道:“为啥不告诉我?”

  枣红马这一次没有挣扎,只是靠近云策的那只大眼睛里流露出来的鄙夷之意,就算是霍无荻都看的清清楚楚。

  “它看不起你!”

  云策没有理会霍无荻的挑拨,瞅着枣红马的大眼睛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很不对劲啊,你要是成精了,告诉我能咋地?

  咱家成精的东西多了,不差你一个吧?”

  就在云策满心期待的等着枣红马说话的时候,这个家伙却打了一个极为响亮的响鼻,鼻孔里飞出大量的黏液,被云策闪身躲过,恰好落在偷偷摸摸过来的霍无荻的脸上,糊了一脸。

  见枣红马依旧不吐露任何消息,云策就抬脚走进了眼前的木制小楼。

  小楼的主人应该是一个很雅致的人,云策靠坐在窗前的软榻上,窗外细雨蒙蒙,晚风细细,在这里吟诗,饮酒,烹茶都是极好的。

  洗过脸的霍无荻从里面的床榻上抱着一具干枯的婴孩尸骨走过来,放在云策跟前道:“这孩子最多只有一岁。”

  云策看一眼道:“想必他的母亲走的很急。”

  霍无荻道:“她的母亲死了,就在里面的柜子里,只有上半身在。”

  云策没空在意这些小事情,见吴彤站在大厅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扬声道:“想到什么就说啊。”

  “没什么,我终于知道周司徒的钱都去了那里。”

  “你说这座小楼?”

  “是啊,七彩换花楼。”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我们把这座楼烧掉,地下又会长出一座楼,总共会长出来七次就不再长了,哦,还能再长五次了,毕竟,前面的那座砖楼已经毁掉了。”

  云策再一次有些后悔没有带狗子来这里,要不然,他早就发现这里的不妥之处了,现在发现这座楼的时机不好,先带着这些人逃出长安才是硬道理,一旦大司马的军队开始搜城的话,想要活下来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

  “先找地道吧。”

  吴彤摇摇头道:“不用找了,我们就在这座楼里休息,养伤,等长安骚乱结束之后再出去。”

  云策没有理睬吴彤的话,转头看向枣红马,发现它正围着水井打转,还在用蹄子用力的踢井口,沉重的井口被它踢的摇晃起来。

  云策离开小楼,来到水井边上,发现水井里正不断的向外溢水,随着枣红马用力一踢,那只井口终于被踢到一边,露出宽阔的井壁。

  枣红马用蹄子踢一下清澈的井水,云策就抱着霍无荻,拉着雷鸣跳进了水井里,随即,枣红马也头下尾上的一头钻进水井。

  吴彤见状连忙呼唤出声,可惜,那三人一马,很快就消逝在水井里。

  吴彤回头看看春雨中的小楼,再看看汩汩冒水的水井,最终长叹一声,就头下脚上的投身入井。

  水井里的水其实不多,它们是被空气顶着向上涌的,云策率先破水而出,就朝下跌了下去,在半空中调整一下身形,准备强行落地的时候,他的双脚已经落在坚实的地面上。

  枣红马比他有准备,人家落地的时候四脚落地,且站立的稳稳的。

  就在云策掏出火把准备前行的时候,吴彤也掉了下来。

第299章 关于兄弟阋墙的见解

  “怎么,舍得放弃这座可以传家的七彩换花楼了?”

  “想通了,再好的龟壳也架不住老鹰的尖喙,里面的肉迟早会被啄出来吃掉,周司徒何等老谋深算的人,不也死在这座楼里了。”

  云策点点头,就举着火把率先向前。

  所谓的七彩换花楼不过是修建在这条暗道口上的大门,是用来隐藏暗道存在的障眼法,一般人在发现七彩换花楼之后,就以为已经发掘到了周司徒的根本秘密,只会忙着发掘七彩换花楼的秘密,那里还会想到楼边上,还有一条更加重要的密道。

  走进密道之后,云策甚至感受到有一股微弱的风从对面吹来,这就说明,这条地道上有隐秘的通风口。

  见墙壁上有一根细细的绳索,嗅到上面有油脂的味道,云策就用火把点燃了那根细线,于是,漆黑的地洞里就有一道细细的火线慢慢的向地道深处蔓延,亮度不高,却能照亮脚下的路,火焰燃烧的速度不快,正好是一个成年人步行的速度,燃烧细线并不能一直维持燃烧,在燃烧了五分钟之后就会熄灭。

  这是一种很合理的机关术。

  地道里本来是非常平坦的,就是因为死人太多,导致道路不好走,尤其是霍无荻,走几步路总要跳过拦路的干尸费事的很,于是,雷鸣就把她背到背上,这才能跟上云策跟吴彤的步伐。

  这里的干尸中,大部分都是妇孺,且衣着华贵,就是死的时候模样不太雅观,在路过一具脑袋被拧到后面的少年尸体的时候,云策忽然道:“你说,这些人都是被谁杀的?”

  早就观察过尸体的吴彤冷笑一声道:“反抗的模样都没有,明显是熟人作案。”

  云策嘿嘿笑道:“周司徒一生谨慎,最后还豁出命给子孙断后,拿老命给子孙拖延时间,你说,他就没有想到会有内讧这回事?”

  吴彤跟着奸笑道:“这大汉啊,儿子惯杀老子,你那个便宜爹不也给老神官下过毒吗?”

  云策转过头怒道:“那不是我老子。”

  吴彤点点头,还伸手拍拍云策的肩膀道:“从头开始,我明白,好多大汉人在弄死自己父亲之后,都会担忧自己的儿子把自己弄死,而儿子这东西又不能少,所以,都在粉饰自己以前干过的不好的事情。

  你如果在我攀星楼的话,就能经常听到好多,好多儿子受不住父亲的煎迫不得已而反抗的故事,你这话,一点都不奇怪。

  对了,祖地的人也跟大汉人一样喜欢杀自己的爹吗?”

  云策想了一下道:“杀爹这种事一般勋贵人家跟极度贫穷的人家多一些,一般人,谁会没事干杀自己亲爹呢。”

  吴彤叹口气道:“都是资源之争,前者太多,后者太少,都不容易啊。”

  这些话听起来很是古怪,可是,随着一路走来,地道里的尸体越发的多了,就这些佐证在眼前,就让两人的话变得极具正确性。

  “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杀人的人被发现了,双方就开始火并了,你看看这道伤痕,是长刀造成的,这一刀下手极狠,一刀穿胸,没给对方留半点的活命机会。”

  “你那算啥,看看这一记狼牙棒使的,一棒碎颅不说,第二棒还直接断颈,杀了人之后还不解恨,居然还一棒子抽在胯下,这两人之间要是没有女人方面的纠纷算我眼瞎。”

  “云策,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好太多了。”

  “是吧,好多人都这样说。”

  “看你的行事方略,是一个打算经营天下的主,可是,看你本人,好像并没有把雄霸天下的事情当成一回事,是何道理?”

  “这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我想雄霸天下,难道就必须每天阴沉着一张脸东想西想的?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一个老阴逼,还啥事都没干呢,就让人家给提防上了,这样的人能干成啥事嘛。

  咱们制定好了方略,就一步一步来,最后成功了就成功了,失败了就失败了,咱们再卷土重来就是了。

  反正这种事就目前的状况来看,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事情,我们一边努力积极争取,一边好好的教育子孙,做好长期战斗准备就成,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什么叫革命乐观主义精神?”

  “一群厉害的人,被官府逼迫到荒原上,住在土洞里解开裤腰带抓虱子,都这样了,他们还在讨论胜利后如何把一个残破的国家治理好。”

  “嗯,这样的人确实打不垮,不过,你要把稳方向,我这人可以吃的差一些,穿的差一些,要我解开腰带抓虱子这种事干不来,到了这个地步很有可能叛变投敌。”

  云策吧嗒一下嘴巴道:“放心,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比你投降的快。”

  “这么说,你刚才的话都是屁话?”

  “不是,我太爷就干过,只不过后来日子好过了,我身为他老人家的子孙,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慢慢就干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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