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草中的岳飞四人,也紧张地瞪大了眼睛。
战马踏过,血肉如泥,应州出来的人,直奔甲字堡下。
银术可为他的失误付出了代价,这些扑城的女真鞑子,被两面夹击。
退无可退,反身迎敌,也会被城头攻击。
只能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爬上城楼去。
弩箭再次发威,他们等于是和死神赛跑,稍微慢一点,必死无疑。
女真鞑子阵中响起惊呼,有人忍不住要靠近,应州城寨和两个堡寨开始齐射。
“哪来这么多弩箭!”完颜希尹此时也顾不上和银术可的争斗了,破口大骂。
几十个扑城的女真鞑子,或被射杀,或被应州出击的兵马围杀。
甲字堡上,欢声如雷。而乙字堡上守军将领脸也兴奋得通红,跳着脚下令:“出力射!射死这帮死不绝的女真鞑子!”
看着甲子堡下,死去的女真鞑子的尸体,马背上孟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嗖的一声,有利箭射来,孟暖匆忙躲避,被射中了肩膀。
手下人赶紧下马将他扶入甲字堡寨内。
银术可脸色铁青,收起手里的弓箭,下令继续驱赶剩余生口攻城。
突然,伏在草中的岳飞,警觉地抬起头来,往身后望去。
此时,银术可身边,也有一个骑兵靠近,对着他叽哩哇啦一通。
银术可刚刚折了几十个族人,又深深的看了远处,下令全军后撤。
甲字堡寨墙上,脱去盔甲,坐在矮墙下被人包扎的孟暖,突然站起身来。
远处密密麻麻,有大队的骑兵,正朝着这边赶来。
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这是什么军队?
是哪一边的?
若是女真西路军的大队人马到了,那应州的这些人,都可以准备开城或者自杀了。
朱令灵四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长途奔袭竟然能骑在最前面。
他勒住战马,向下看去,只见满地的尸首。
他们这些人,早就被陈绍组织起来,认真研究过女真鞑子打仗的手段。
打眼一看,就知道死的都是附近的百姓。
朱令灵对辽地百姓的惨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望向城寨。
“应州在谁手里!”
“是孟暖,孟暖的旗帜!”
朱令灵拽着缰绳,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样的!”
朱令灵指着完颜希尹和银术可的矗旗,道:“看前方黑压压那片,就是被击退的女真鞑子,横山儿郎听令,随我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银州兵随着老朱从高处杀了下来。
完颜希尹和银术可,早就得到了哨骑通报,此时其实已经离开应州有一段距离了。
甲子堡寨下,瘫坐在寨墙角落的崔大川的双眉处,血冺泯地流下来,缓缓睁开眼,天地之间变得一片血红。
他好像瞧见了一群天兵,甲胄鲜明,从天而降。
终于天道都看不下去,有天兵天将来惩戒这群女真恶鬼了么?
自己是真后悔,没听孟暖的,进到应州寨中。
故土难离,故土难离.族人都死光了,祖宗埋骨的地方,很快就会成为别人的乡土。
想到这里,崔大川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银州兵的军袄袍服,都是李师师亲手描画模样,众多铁匠、裁缝一起设计,兼具美感与实用性。
当他们纵马追赶女真鞑子的时候,城墙上响起一阵阵惊呼。
有人敢在野战中,追击女真人,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辽人已经破胆,并不是一句空话,完颜阿骨打下手太狠,把契丹人打出了女真恐惧症。
但是银州兵并不惯着他们。
朱令灵手底下,足足有一万五千精兵,虽然是长途跋涉而来,但是战意正浓。
银术可马上下令辅军断后,女真兵马且战且退,至于那些生口,他们完全不在意。
辅军仆从军,不是银州兵的对手,但是杀了一阵之后,朱令灵怕后面有女真大军埋伏。
初来乍到,他不敢深追,此时已经缴获颇丰,关键应州守住了。
这是最大的胜利。
银州兵大部开进应州治所修整,还有一些,负责收编被俘的金国仆从辅军。
这些大多都是辽人,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就投降了,偶尔有一些忧心忡忡的,都是家人还在女真鞑子手里的。
但乱世就是如此,个人的命运,就如同空中的飞絮,随便一阵微风都能吹得他们身不由己。
朱令灵带着亲兵,身上还沾着血污,一边走一边大声道:“哪个是孟暖,孟暖老弟在哪里!”
见到被簇拥在人群中的孟暖,老朱刚想去拍他肩膀,见他缠着白布,及时收回手来。
“好,孟暖老弟,你守住了应州,大功一件!节帅不日就将到达河东,到时候肯定重重有赏!”
因为应州治所这些人,守住了寨子和城池,为他们立下大功。
所以银州系的将士,对他们都十分客气。
孟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气氛了。
在和朱令灵相处了不到半天,他就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自己加入的是一个大有可为,而且实力强横的利益集团。
就差亲眼见见他们嘴里的节帅了。
只要这个统帅没有问题,孟暖就彻底放心了。
老朱是一个干事业的人,刚进入应州,他就开始整饬城防,尤其是附近的几个堡寨。
大军涌入,最缺的无疑就是粮秣辎重,这些事他也得操心。
银州有多少家底,他是一清二楚的,能坚持个半年,剩下的只能是靠节帅了。
大军出征,虽然占据了朔州、东胜州和应州一半,但是这些地方,都是些贫瘠之地,还被女真鞑子和当地豪强反复刮了地皮。
指望着自力更生,那是门也没有。
还有就是安抚当地的百姓,最好是集中起来,让他们赶紧恢复生产。
军营要扩建、衙署要整修、府库要维护所有的一切,都要快速地建起来!
他需要人手,这也算是以工代赈,是定难军惯用的手段。
定难军和女真鞑子,两股当世最强、气势最盛的力量,对待人口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
女真人恨不得把其他族群全杀了,每征服一个地方,就要大肆杀戮,来强化他们的威权统治。
而定难军,则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利用起来。朱令灵对这一套,比陈绍还精通,横山多少个部落、银州多少的族群,全被他在短时间内整合了起来。
不显山不漏水,如此大的政绩,愣是没出什么大事,平缓而成,这才是极其可贵的。
——
河东,太原府。
王禀的大帐之中,看着归来的小将岳飞,在那描述应州之战,王禀脸色依旧紧绷。
银州轻骑,竟然如此凶悍,他们占据了云内诸州,挡在了自己前面。
虽然说确实是给自己缓了一口大气,至少不用面对女真鞑子的威胁。
但是银州兵的所作所为他是清楚的。
他们正在占据州府,甚至从定难军,派来了文官。
这是什么意思?
朝廷对占据了旧日西夏地盘的陈绍,一直小心提防,毕竟他的地盘天生就适合割据自雄。
如今他又占据了这几个边关锁钥,从此定难军的人马,可以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中原。
大宋拿什么抵抗。
在他眼中,女真人是近忧,陈绍就是远虑。
“太尉?”
岳飞瞧见他心不在焉,提醒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河北助战了。”
河东既然已经无虞,那么河北就成为了主战场。
因为定难军已经和金国的西路军,事实上僵持住了,以他们目前的交手战绩来看,女真鞑子并没有多大的胜算,可以击破定难军的这道防线。
尤其是应州。
不过河北不同,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一旦到位,河北根本没得打。
尤其是经历了张觉事件之后,燕山府原本的辽人官僚和汉人豪强,已经彻底和大宋离心离德了。
真打起来,他们帮谁,还不好说。
王禀叹了口气,说道:“鹏举啊,你说我们去了河北,能挡住女真鞑子么?”
岳飞想了想,说道:“很难,可.必须要去!”
王禀其实是想在河东,练一支新兵出来,能有一战之力的那种。
然后再与鞑子开战。
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而且朝廷也没有给他拨款,王禀官职虽然大,职权看着更大,但却根本没用。
环庆军的粮饷,尚有一些亏空,更别提新军了。
“太尉,河北百姓”
王禀听得有些烦,摆手道:“我知道了,勿复多言!”
自己是河东河北第一将,眼前的岳飞,只是个小小的武官。
自己要考虑的事,肯定比他多,并不是他这个级别的武官能理解的。
去河北,说起来容易,去了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