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没有蒙古这个说法,他们都是松散的部族,这些人的生存条件和女真人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危险。
马背上长大的这些仆从军,固然使宗翰所部野战能力加强,但是结硬寨、攻坚城的能力,还是颇为匮乏。
女真人的战兵构成,大概就是这样。
当然,除了这些当做作战核心的军马之外,还有数量更多的苍头、生口等辅军。
他们的待遇就更低了,也更加悲惨,基本全是被掳来的奴隶。
在女真人的鞭子抽打下,成群结队地在四下伐木樵采,或者牵着一群一群的马匹在饮水照料。
营地中所有的苦工杂役,也全部由他们承担,稍有不慎就被任意打骂处置,打死了完全没有任何责任。
这些苍头、生口之间也没有个森严秩序,连个管理者都懒得挑选,全凭他们自己组织,由强壮或者有些名望的来担任。
临战的时候,往往被毫不顾惜地驱赶上前,当做炮灰,哪怕浪费敌人的箭矢,在女真人看来都是值得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陈绍花钱购买,完颜拔离速和当时西京府内的女真人都十分乐意的原因。
在他们眼里,这些人根本一文不值,贱如蝼蚁。
平日里苦役繁重,女真人还不管饭,吃食全靠抢掠当地百姓,每天饿死的极多。
这次女真西路军全体出动,规模极大,大同府的完颜希尹都来了。粮秣更加不充足了,到了这地方百姓已经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没地方掠夺,这些苍头、生口的聚居之所,每天都会抬出去几十上百具尸首。
那些跟随女真军日久,在上京府、中京府或者辽地被俘、有些资格的还好些。
最苦的便是在西京大同府强行征募的汉民,是女真这个层层压迫体系的最底层。
每天抬出去的尸首,多是这些云内沦亡百余年,换了一代又一代的异族主人骑在头上的汉民们。
在女真人眼里,这些汉民无论死了多少,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甚至还会嬉笑指点,兴起时再射杀一两个。
这样纷乱喧嚣、臭气哄哄的营地,已然将附近的空地塞满。
从北面每天都还有源源不断的军马涌来,谁都不想错过俘虏或者击杀耶律延禧的功劳。
女真起兵,就是为了复仇,所以这是最大的战功。
完颜阿骨打已经无法主事,各个骄兵悍将,也就一股脑涌入此地,来争夺这个功劳。
其实这很不好。
就像陈绍打下兴庆府之后,李乾顺逃到了贺兰山,明智之举就是让韩世忠一个人率领有限的兵马,慢慢围杀就是了。
这样全都聚集在此,反倒错过了收拢人心,建立统治的时间,导致如今云内诸州,基本全部被当地豪强、土匪霸占。
也就是如今唯一的大国-——宋朝拉胯,但凡是个明主在位的中原王朝,此时已经兴兵讨北了。
在烧成白地的城塞废墟中,女真人无聊地看着苍头生口们为了争些吃食殴斗,看着打死了人,他们才稍微有些兴趣。
稍微对行军作战有些经验之人,就知道如此大军,绝不能在此死地多耽搁。
必须尽合围包夹,但是宗望和宗翰,斗的正凶,唯一能压制他们的阿骨打又不在。
完颜宗翰是国相撒改的儿子,他这一派,属于是军功贵族。
为了制衡,阿骨打提拔亲弟吴乞买、斜也(完颜杲)为勃极烈,压制撒改系势力。
并且在起兵两年之后,以“谋反”罪名处死战功显赫的堂弟完颜斡带,警示贵族不得挑战皇权。
完颜阿骨打身体好的时候,他本人的威望十分高,压制着两派没有什么大的冲突。
如今他一病倒,事态逐渐有些失控,像围杀耶律延禧这样的大事,他们也敢互相拆台。
谁都不愿意给对方胁从掩护,导致耶律延禧几次死里逃生,从大军的包围中逃脱。
第147章 书生一怒,据州抗金
幽燕,金国册封的南京府,平州。
作为曾经的大辽南京府的一个城池,金国没有把这里还给北宋,而是选择让辽国降将张觉驻守。
设置了他们金国自己的南京府。
张觉,早年考中进士,出仕大辽,官至辽兴军节度副使。
金兵攻辽时,他看到辽国毫无希望,于是便投降了完颜宗翰,被拜为临海军节度使、知平州事。
周围全是坞壁堡寨,基本都是依附平州而存,可以给平州城提供足够的预警时间。
而且除此之外,平州城自身的防务,也给经营得甚好。
城防工事已经修缮完毕不用说,护城壕沟又宽又深。
就算不是临战,壕沟外面没有什么羊马墙女墙,但也有卡砦遮护四下城门前面,防止敌人直扑城墙之前。
城墙之上守具也是齐备,随时都有巡守军士。
这般城防,没有完善攻具的敌人,来几万人也打不下来。
在平州的一处豪宅内,张觉正在喝着闷酒,他手下几员大将在下面,也都是人人低着头,面带不忿。
有百十个直甲士在外院警戒,一处值房当中都挤着十七八条汉子,人挤着人转身都难。
“大哥,难道就看他们如此肆意妄为么!”张敦固一拍桌子,大声骂道。
张觉抬起头看着自家弟弟,众人这才发现,张帅双目赤红。
“大哥.”张敦固心中一急,站起身来,对自己刚才的话有些后悔。
女真人今日派了个鸟谋克来传旨,让张觉出兵,攻打萧干。
他在女真部落中,不过是个区区谋克,手下一百多个女真兵。
可是到了平州,却肆无忌惮,刚进城就把张觉派去迎接的人抽了个半死,怪罪张觉不亲自去迎接他。
张觉到了之后,被他从马上啐了一脸唾沫,然后就进城,要美女伺候。
张觉咬着牙,含恨派人去给他送去几个妓女,被他全部弄死了,又带着手下闯入一个小官的家中,侮辱了人家的女眷。
这小官是张觉的亲戚,他自己本来就是平州人,如今算是在乡亲父老面前,丢尽了面子。
如今那群畜生,还在小官家中,喝醉了之后呼呼大睡。
张觉的首席谋士,原辽国枢密院吏员李安弼起身,小声说道:“张帅,若是想动手,就不要迟疑。如今女真大军都在东边,无暇西顾,而完颜阿骨打病重。若是想忍气吞声,就不要动怒,好生安抚这个使者。”
张觉看了他一眼,说道:“李兄以为如何?”
李安弼想了想,说道:“女真人如此野蛮无礼,将来若是一直屈服他们之下,恐怕今日之事,还会不断重复。”
平州都统张忠嗣一拍桌子,起身道:“张帅,动手吧!”
其他下属也纷纷站起身来,几乎全部支持。
张觉一摔酒杯,道:“女真鞑子,凶残狠厉,我们大好的汉子,岂能受他们欺辱!我意已决,反金投宋!”
李安弼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愿赴汴京献平、营、滦三州图籍!”
“好!”
张敦固兴冲冲地拔出刀,走到院子里,扶起跪在地上的中年小官,“李叔,你自小看着我们弟兄长大,我们岂会坐视不管!大哥已经决定了,这就去给你报仇雪恨!”
小官猛地抬起头来,砰砰磕了几个头,然后起身。
他跪的太久,差点没站稳,“我这条命,早晚还给你们!”
张觉下令封锁城门,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然后亲率兵马,杀到李家,院子里的金人还醉哄哄的,地上有些血迹。
不远处,一具赤条条的尸体,以十分不堪的姿势,被摆弄在院子里。
张觉领兵进来,几个还算清醒的女真鞑子,慌忙起身寻找兵刃。
但是醉酒之后,他们已经骨软筋麻,被一群平州兵剁成一块块的,还不解恨。
张觉一脚踢开那金人谋克的脑袋,下令各地堡寨,加强防守,派出哨骑。
辽地、燕地,深受女真的蹂躏,其实早就已经忍不住了。
张觉起兵的消息传开,周围的人很多都开始响应。
首先就是萧干,他如今已经登基,自称大奚国皇帝。
因为女真人的德行实在不怎么样,杀戮过盛,周围的辽国旧官僚、燕云汉人豪强及地方武将全都和张觉一样。
如今有人挑头,各地纷纷响应,景州的高党、滦州赵仁彦直接奉张觉为帅,宣布追随。
张觉带兵五万,顶到了润州,防备女真南下。
——
汴梁城中,这些时日却越来越是安静。
就好像是触底反弹,原本浮夸浮躁的汴梁,在经历了童贯给他们的打击之后,反倒是冷静下来。
高俅认认真真练兵,蔡京勤勤恳恳治国,就连赵佶,也在感受到危险之后,收敛了自己的性子,时不时拿出小金库来,让高俅和蔡京使用。
汴梁文臣,筵宴少了,点卯上班时候,更加的勤奋积极。
说到底,他们只是喜欢党争,没有人不爱大宋。
大宋对士大夫太好了,要是大宋被推翻了,大家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偏偏河道又出了问题。
从伐辽前后开始,朝廷所有资源都投入到了连场战事当中。仅有一点治河经费,都拨给了汴梁本身以及上游河道,怕上游决口泛滥到汴梁这里。
至于下游黄河,就停个几年也罢。
现今朝廷更没心思问这个事情了,只是坐等万一下游决口,地方郡县将公文行上来。
至于是否处理赈济,什么时候行赈济修河之事,都还在犹豫当中。
在这样莫名沉郁的气氛之下,时日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汴梁局中之人,能参与此事的,只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候,张觉手下的李安弼来到了汴梁,带来了平、营、滦三州的图籍,宣布弃金归宋。
当天,在彤庭之上,赵佶面露喜色。
但是他们没有当场同意,而是选择不再声张,赵佶和王黼等人,在艮岳召见李安弼。
李安弼见识了汴梁的繁华,也看到了京营新军,心中更是对这里多了些信心。
在大宋这样的国家治下,岂不是比臣服于女真鞑子脚下强了百倍。
艮岳,在李安弼眼中,就跟人间仙境差不多。
他心怀忐忑,在一个亭子内,等待大宋官家的召见。
不一会,有仙妃一样的宫女,前来宣他觐见。
李安弼不敢抬头,跟在她身后,来到一处宫殿。
宫殿内,赵佶端坐在上,李安弼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皇帝!
简直跟神仙一样。
这次归宋绝对是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