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开虽说依旧算是大优势,可先前的预料乃是一九开,甚至零十开的!
李时勉有些懵的望向了李显穆。
此刻的李显穆身后有无数人,身形依旧单薄,还是少年郎的模样,可他已然有腾天而起的气势!
李时勉没说话,可表情却又说的很清楚,“我不明白。”
李显穆指着那跪了满地的大臣,慨然厉声道:“李学士,你怀着满腔报国之心,在这里阻止陛下迁都,以为自己是天下的救星,可你知道跪在你身后这些人为何而阻止迁都吗?”
李时勉昂然道:“自然是为国朝社稷!”
“国朝社稷。”
李显穆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声音之中满是讥讽,“今日我就让你知道一下,这些立在朝中的官员,嘴里满是国朝社稷,肚子里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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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五代时期,石敬瑭向契丹割让燕云十六州后,已有约500年不在华夏朝廷的中央政府统治之下,而自北宋靖康之变后,整个华北地区也已经有近250年由异族统治,甚至出现了“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的残酷现实,明朝积极实行南北合流之策,明太宗迁都后,北京及其周边一跃而出“王者之地”,自然而然成为明朝的核心统治地域,对华北、东北、草原归于汉人统治,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大明五百年》
还有一章
第110章 祖陵?和先帝圣旨说去吧
不仅李时勉,解缙、王艮、陈英,甚至道衍和尚、太子、汉王、朱棣,以及一直看热闹的诸勋贵,都好奇的想要知道李显穆要做什么。
“这位苏御史。”
李显穆一指地上跪着的一名约四十余岁的官员,讥道:“李学士知道他为何反对迁都吗?
这位御史出身江南豪族,家中颇有资财,在京城中有一处酒楼,五间铺子,这五家铺子中,两间自用,三间出租,陛下欲要迁都之事一经传出,那三间铺子的租金一夜砍半。
酒楼和五间铺子价值大约三千贯,迁都的消息传出后,仅仅几日便跌到了一千贯不足。”
话说到这里,李时勉已然是冷汗涔涔,脸色煞白,不敢置信。
李显穆却没有放过他,讥讽之色愈发严重,“李学士,你说他为何反对迁都呢?”
从没有人想过这些,京城的铺子和不在京城能一样吗?
这朝廷中,家中有铺子的又何止一人?
“再说这位王翰林,乃是应天本地人,早在洪武年间就在京中购置了六处屋舍、别院,共计花费了六千余贯,迁都消息一经传出,京中地价狂跌,那六千余贯的屋舍,如今只值两千余贯了。
京城居,大不易。
李学士,你在京城做官,想必是租房住的吧。
你再猜猜,王翰林每年从这几间屋舍和别院中所赚取的银钱,是多少倍俸禄?”
被李显穆点名的御史和翰林,几乎已然要瘫软到地上了,这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皇帝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的狡辩之语。
“苏御史!王翰林!本官可有污蔑你们?!”
李显穆厉声喝问道。
满殿群臣的目光皆落到了二人身上,还有无数人身上冷汗涔涔,这殿中如二人这般的,何止这二人?
皇帝森寒的目光亦落到了二人身上,眼中的杀机几乎毫不掩饰了。
二人战战兢兢,可谁敢说谎呢?
看看皇帝身边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等着他们说谎然后抄家呢。
“臣有罪!”
“臣有罪!”
已然完全被恐惧吓破了胆的二人,只能不住的叩首,以挽回一丝生机。
朱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勉强将自己心中翻腾的杀机压下去,还不是时候,今天这件事的走向甚至就连他都没能预料到。
李显穆竟然能找到这么刁钻的角度,现在殿下跪的这些人之中,怕是很多都已经开始战栗了吧。
李显穆眼角却瞥向了一众靖难勋贵,果不其然,这群勋贵刚才还嘻嘻哈哈,可现在却陷入了沉思。
李显穆不提这件事,他们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迁都会让应天的地价大跌,反而言之,如果迁都的话,那北京的铺子和房子价格岂不是会大涨,甚至四五倍的翻翻涨?
北京可是他们这群人的大本营啊,哪家在北京没有大量的田产铺子,哪家没有十处八处的别院呢?
若是迁都的话,岂不是一瞬间就大赚特赚?
这世上谁不喜欢钱?
尤其是这种不劳而获的横财,人无横财不富!
一群勋贵互相对视了几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在殿中所有人还沉浸怔愣于李显穆刺破这等不堪事实时,武官行列的最前端,已然如同潮水般哗啦啦的跪下了一群公侯伯。
“臣等请议迁都,抵御蒙古,卫我大明!”
武官突如其来的下场,让殿中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朱棣都愣了一下,一般除了讨论军事问题之外,武将在朝中就如同泥塑,根本没人关注他们。
石破天惊。
一道灵光闪过朱棣脑海,他瞬间明白了事情的根源,李显穆方才可不仅仅是刺破苏、王二人的虚伪,还一箭双雕,将一众靖难勋贵拉上迁都的战车。
只这一下,朝中大势便已然逆转!
文官之列,本是三七开,可随着武官一方赞同迁都后,朝中之势便陡然逆转,同意迁都的人数已然足以分庭抗礼!
李显穆所秉持之势,再次大涨。
李显穆未曾得势时,厉声呵斥,如今得了大势,却中正平和起来,没有再讥讽出声,而是感慨道:“我记得李学士出身贫寒,据说冬天的时候没有炭火,手指冻出了疮,还坚持读书,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成就,你这样贫寒的出身,又怎么知道那些豪族出身的人,心中所想呢?
现在你还觉得反对迁都是为了国朝社稷吗?”
李显穆这些话简直彻底要将李时勉击垮了,他脸色煞白的简直如同死人,甚至身形也摇摇欲坠,对于他这种怀有深切信仰和抱负的人,对于他这种真正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儒家士大夫而言,将这些东西赤裸裸的暴露在他面前,和杀了他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地上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毕竟大多数人并没有在应天中有产业,尤其是江西和浙江的官员。
亦然有人昂首道:“李翰林莫过于太以偏概全了!
纵然有些许小人混迹其中,意图浑水摸鱼,可难道便能全部都污名吗?
若真是如此,就在你面前的李时勉,又当如何呢?
他亦是反对迁都之人,李翰林倒是历数一下他的不法之事!”
对李时勉这种心中有信仰的人,李显穆尚有几分好脸色,对那等汲汲于一人之利的,他立刻变了脸色。
勃然怒色厉声呵斥道:“自古以来,尔等汲汲于名利之人,最喜将李时勉这种端庄君子推到前台!
君主怒而杀之,则称之为暴君!
君主不怒而推之,尔等则分食其利!
如今煌煌大明在此,竟然还敢以此而作威,在此而饶舌,真是黄泉无路尔自来!”
“倒要敢问翰林,倒要操持君主之柄,掌生杀之权。”
在这等境地中,还不忘给李显穆挖坑,生杀之权,君主之柄,绝不是臣子所能够触碰的。
“你以为今日事落后,你还能走脱吗?”
李显穆厉声道:“你以为你在京中没有铺子屋产,便敢于振作此声,真是荒谬至极。”
这下其余人也回过神来,的确是如此啊,我们又在京城中没有利益,为什么要怕呢?
真是做贼心虚,竟然差点被唬住了。
李时勉也抬起了头,他并不是要李显穆给一个解释,而是想要知道真相,“李翰林,你方才说的是对的,我这等贫苦出身的人,对这些所知甚少,我这些同乡又是如何在此中谋取利益,请翰林告知我。”
李显穆望着李时勉,只觉他整个人都要碎了,三观不断地被打碎,过去所学的那些东西,今日全部都被推翻。
“既然你想知道……
京城迁到北京去,必然就要对苏湖再加些税,而苏湖的田,大部分都在豪族手中,普通百姓要么是佃户,要么在官田种地,你说朝中这些豪族出身的官员怎么会愿意呢?
京城设在应天,你知道朝廷每年在江南的治安、河道、大道、水磨等等方面,花费多少税银吗?
这些东西如果朝廷不做,就要他们自己来承担了。”
眼见几乎所有的底裤都要被李显穆狠狠戳烂,顿时有人跳起脚来。
“满口皆是利益之语,这难道是道德之士,所该说出来的话吗?”
“我大明满朝之士,难道都如你这般所言吗?你这般构陷污名,难道真的就那么干净吗?”
眼见一重重的伪装都被李显穆戳穿,殿上响起了他们最后的挣扎之语——
“先帝陵寝就在应天,迁都后难道每年陛下都要千里迢迢来告祭先帝吗?
若不来祭拜,难道陛下是要弃先帝孝陵而不顾吗?
当初继位之时,陛下可是拜谒孝陵后,才登皇帝位的!”
这才是反对迁都的大臣手中真真正正的杀手锏!
大明以孝治天下,难道你真的能抛下你爹的陵寝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你就不怕你爹半夜给你托梦说你不孝吗?
你就不怕天下人的唾骂之声吗?
身为皇帝,你难道敢不以身作则吗?
无数道目光落到了朱棣的身上,甚至就连汉王这一向混不吝的混世魔王,也不由深深皱起了眉头。
天下之中,忠孝乃是最重之事,身为皇帝,不需要对谁效忠,便只剩下孝!
这是天下的道德,若皇帝不遵守,轻则道德沦丧,重则纲常崩毁,天下人心动摇。
朱棣深深吸了一口气,竟然不怒反笑,整座金銮殿上,皆是他震动四野的大笑之声。
“好!”
“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朱棣重重一拍龙椅,既怒又笑道:“李显穆!”
“臣遵旨!”
殿上群臣皆是一愣,这等情况之下,唤李显穆做什么,李显穆又遵的什么旨意,哪里有旨意?
李显穆从殿中央一直向上走去,在众人越来越傻眼的目光中,竟然直接冲着龙椅去了。
皇帝两侧的护卫都要抽出刀来了。
好在他仅仅踏上了第一阶台阶就停了下来,否则刀子真的就要下来了。
而后群臣便见到李显穆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封的圣旨。
不对?
掏出了圣旨?
所有人都愣住了,皇帝就在上面坐着,你掏圣旨做什么?
难道还有什么圣旨比得上皇帝现场说的话吗?
李显穆却不管所有人神情想法如何,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喝道:“此乃先帝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