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27节

  即便是咱的儿子,咱最多也只是不杀他罢了。

  秦王残民虐民,咱要杀掉他身边不能劝谏的奸佞,等他死后要给予他最差的恶谥,让千秋史册都谩骂他,让他遗臭万年。

  即便他是长君,是嫡次子,但咱的皇位丝毫不会考虑他。

  何况你们呢?

  难道比咱的儿子、大明的亲王还高贵吗?”

  殿中群臣尽皆垂首,这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在这种公开场合讲秦王不被立为太子的原因。

  因为不仁、不慈。

  朱元璋环视一遭垂着头的群臣,冷声道:“咱知道天下人都说咱容不下功臣,说咱杀戮过重。

  可哪个君王不希望能够和功臣成就君臣佳话呢?

  咱又为何非要背上这等骂名?

  若咱的功臣皆是当初的那些英雄,咱又何至于此呢?

  中山王徐达为何朕不清算,郭英、耿炳文为何依旧得朕信重?

  因为他们虽然偶有不法,可到底还是个人,忠谨奉上,不曾虐民。

  你们再看看蓝玉这些人,再想想咱曾经杀掉的那些元勋,看看他们可曾还有个忠臣、良臣的样子。

  他们猜疑咱,试探咱的口风,想要谋取私利。

  他们相互勾结,甚至和胡惟庸这种人勾结。

  咱三令五申绝不能犯的事,他们不以为意,大明赖以为生的卫所,他们敢欺压军卒。

  他们视大明百姓为猪狗,眼中只有朝堂之上的权力。

  蓝玉,咱不给他封太师,他便不满,还大肆和其他人共同泄愤。

  纵然是汉光武帝刘秀、唐太宗皇帝李世民当世,你也要死!

  当初那个率领大军远征蒙元的大英雄已经死了,活在这里的仅仅是个权欲熏心的狗贼!”

  皇帝的质问锤在每个人心间。

  直到此时,群臣才窥见了一丝皇帝的心思,他早就对蓝玉、李善长等人愤怒不满,只是之前还有些原因能忍,而现在那些理由消失了。

  那些怒火于是便不再压制!

  朱元璋指着被绑缚在地上的一众勋贵,怒声喝道:“你、你,还有你,都不再是曾经的英雄了,而是人人喊打的狗贼。

  你们这些狗贼,又有何面目存在这世上?咱不将你们碎尸万段,简直难消心头之恨!”

  蓝玉等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根本就不怕死,但如今却在皇帝的言语中,感觉到了杀人诛心的恐惧。

  “上位。”

  “臣……”

  蓝玉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此刻心中有蚀骨般的悔恨,如同毒蛇般在啃噬着他的内心。

  朱元璋不再说话,微微闭着眼,挥手示意宫卫将人拖走。

  殿中静悄悄的,唯有铁链摩擦碰撞的声音,今日的皇帝是群臣从未见过的,流露着真情,甚至能够从中一窥曾经那个顶天立地的帝王。

  “他们都忘记了曾经致天下太平的初心,最终都做了咱的刀下之鬼,你们这些文官,可要好好记得圣人教诲。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不要走到君臣相厌的这一步,咱依旧是那句话,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尔等好自为之,咱言尽于此。”

  李祺束着手,心中满是复杂之感。

  他来到这里世界时,朱元璋就已经进入了马皇后去世后的老年发疯阶段,实话说,这个阶段的朱元璋属实不算明君圣主。

  可李祺永远都记得,朱元璋是那个诛除暴元的大英雄,光复了汉人失落四百年的江山!

  他的功绩与世长存,彪炳史册!

  李祺穿越后为了活下去,为了家族的未来,无数次的算计朱元璋,可他心中是遗憾的,若是能见到曾经的那个英雄该多好。

  如果他穿越到年轻的李善长身上该多好,大明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可今日,李祺竟然从老迈的皇帝身上,短暂的看到了曾经的锋芒。

  这就是史书上最顶级的帝王吗?

  如果……如果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群臣讷讷应声出殿,李祺回首望去,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外间的光照不进殿深处,浓重的阴影笼罩着皇帝,如山岳巍峨。

  ————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不惹庵示僧》【明·朱元璋】

第34章 东宫相邀

  李祺能看得出每一个朝臣脸上皆带着茫然,都被今日的皇帝震的不轻。

  直到回到公主府中,李祺依旧沉于思绪之中,甚至吃饭时,依旧心不在焉。

  李显穆见状好奇发问,李祺便将今日朝堂上的事讲给妻子和三个儿子听,讲到最后朝臣出殿后,脸上的茫然,讲到他心绪的复杂,最后叹道:“为父心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想法,却没有头绪。”

  临安公主眼中升起氤氲之气,为父皇的英雄气概而动容,李芳和李茂眼中有些低落,按照陛下所言,他们的祖父李善长也是从英雄堕落的狗贼了。

  唯有才两岁的李显穆眼中亮晶晶的,举手高声道:“孩儿知道父亲心中所想的答案。”

  李祺四人闻言皆将目光落在李显穆脸上,眉宇间满是夺尽天下灵气的灵动之色,纵然知道李显穆的天资,李祺依旧不相信李显穆能在两岁就勘破此事。

  半圣之姿,是未来学习的上限高,早慧是懂事早、学习快,又不是生而知之的天人!

  李显穆见李祺不信他,皱皱鼻头,奶声奶气道:“从前群臣心中对皇外祖父只有畏,今日却多了敬!

  这便是父亲所说的,正气在身,天下宾服,人持正道而行,纵然敌人也会敬重,这都是父亲教给孩儿的道理,怎么今日自己却忘了。”

  当啷。

  李祺手中的汤匙直接跌落在桌上,雷霆般的轰鸣在李祺耳中炸开,他满是震惊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响彻——我这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妖孽?

  只是一件半圣之姿就能强到这种地步吗?

  他才两岁啊!

  李祺强压下心中震惊的情绪,他意识到他要重新评估自己的儿子了,这个半圣之姿不对劲啊。

  “我的大儒传承直接为我灌顶了古往今来所有大儒的知识,这么想来,同级别的半圣之姿,不可能仅仅局限于普通大儒宗师,是我之前的眼界太狭隘了,被穆儿六维天赋的数值限制了想象力。”

  想到这里,李祺温声对李显穆道:“穆儿真是天纵之才,从明日起,除上值外,你便时时跟在为父身边学习吧,若是能让你成为超迈古今的大才,为父这一生便算是值了。”

  李显穆清脆应声,李芳、李茂满眼都是羡慕,但他们二人都知道,三弟的天资是无与伦比的,而他们只不过是中人之材,正如父亲曾经说过的,有事听三弟的就可以了。

  ……

  皇宫中的朝会之事流传出去后,民间对蓝玉案的舆论有了明显的变化,皇帝陛下第一次在他掀起的大案中站到了道德的至高点上。

  在蓝玉案的风声渐渐过去后,最吸引人注意的事情便是即将召开的乡试,秋闱。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直隶省主考官,乃是临安公主的驸马、东阁大学士、北方士人领袖、一代儒宗李祺李景和。

  民间称其为“江浦居士”。

  概因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李祺乃是于江浦悟道,在艰难困苦中,顿悟了“成圣之道”。

  这一任命一经宣布,直隶省考生几乎齐齐痛苦哀嚎起来,需知乡试的题目,主要便是由主考官出,同考官作为辅助,李祺一向对江南士人不满,这下做了考官,岂不是要故意为难一众学子?

  尤其是策问卷,很多时候分不出高低上下,全看是否合主考官心意,李祺完全可以黜落那些不合他心意的试卷,这是主考官的权力。

  坊间更是传闻,李祺之所以会成为直隶省的主考官,是因为陛下有意用他做明年春闱会试的主考官,为他儒宗的身份再添砖加瓦。

  这是纯猜测,但不得不说猜对了,因为太过于合理,这下一众江南大儒坐不住了,若仅仅是乡试,还不算是什么,但会试就太过于重要。

  会试虽然是分省定额,但却有排名先后!

  殿试的排名皇帝只看前十,后面一般来说不会太过于大的变动,但对于考生来说,二甲的进士出身和三甲的同进士出身,那未来的仕途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若是李祺在这上面故意针对江南士子,那可真不是一件小事!

  这下南方士林的大儒都坐不住了,但他们和李祺的关系又不好直接相邀,黄子澄这个大聪明想到了通过皇太孙相邀,而朱允炆不愧能和三傻混在一起,竟然同意了。

  是以,当李祺收到来自东宫的邀请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朱允炆为什么突然邀请自己,但他自然不会拒绝未来皇帝的邀请,无端为自己树敌。

  等到东宫侍者将他迎入东宫后,他一看朱允炆身后的三个人,顿时便明白了些什么。

  这三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建文三傻,齐泰、黄子澄、方孝孺,其中齐泰不算是特别傻,黄子澄是傻的厉害,方孝孺则是纯粹的文人没什么用处。

  一想到这三个人竟然是后来朱允炆的肱股之臣,李祺就觉得脑仁疼,他这个便宜皇帝侄子,真是死的不冤呐。

  按照历史方孝孺本来还在养望,是建文帝登基之后才被召回来的,但是现在李祺横空出世,要抢夺儒林大旗。

  江南士子只能把方孝孺提前拉回京中,入东宫之中教导皇太孙。

  毕竟方孝孺身份不凡,他不仅自己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他的老师宋濂,是上一代的天下儒宗,孝康皇帝朱标的老师。

  李祺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到了方孝孺身上,与他而言,齐泰和黄子澄不过是路边一条,全无用处,但他对方孝孺是有所谋划的。

  或者说,李祺是对方孝孺早已死去多年的老师宋濂有谋划,那件事便是李祺先前曾犹豫是否要打出来重创江南文人的底牌。

  方孝孺只觉这位名动朝野的驸马的目光让他有些不适,他只以为是道争之事,绝想不到李祺已经惦记上了他的十族。

  “姑父,容小侄为你介绍一番。”

  “殿下折煞臣了,三位鸿学大儒,名满四海,天下何人不识君呢?”

  朱允炆见李祺态度很好,脸上的笑容更是诚挚了几分,将李祺迎入席中,笑道:“今日请姑父前来东宫,是听闻姑父要出任直隶省主考官,为姑父祝贺,历代儒宗皆有此职。”

  李祺道谢后,望向齐泰三人,笑容玩味。

第35章 秋闱之事

  李祺表情玩味望着三人,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施施然道:“祺与三位,无甚交情,今日却得盛情相邀,乃是祺的荣幸。”

  “驸马名动京城,我三人早已想与驸马结交,以文会友。”

  几人虚情假意的寒暄一番。

  方孝孺似是不经意道:“此番陛下信重驸马,任驸马为直隶省主考,科举之事,事关国朝盛衰,驸马可万万要小心谨慎才是。”

  “正学先生育人多年,倒要讨教正学先生。”

  方孝孺大概是没听出李祺话中略带的讥讽之意,竟真的答道:“讨教不敢当,只是些年长者的挠挠之言,科举选士,务在公平,选的是中正平和,文辞优美,言之有物的雅士,而非故作艰涩之言,奇谈怪论,博人眼球之辈。”

  李祺已然冷笑起来,这番话听起来颇有些谆谆教诲之意。

  可在李祺看来却充斥着南人的傲慢,方孝孺一不是李祺长辈,二于儒道上也不如李祺,有何面目如此居高临下?

  况且言语中亦是刺人眼目,在方孝孺三人看来,北人若不故意博人眼球,自己若不故意偏袒,北人是万万不如南人的。

  李祺皮笑肉不笑道:“正学先生所言固然有理,祺却有些不同看法,还请殿下与三位静听。

  科举选士,选的是治理天下的官员,盼的是能出辅佐君王清平天下的大才,是以选士之时,便要着重观其天下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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