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世家五百年 第14节

  詹徽同时还兼任都察院长官,左都御史的职位,弹劾官员的权力和提拔官员的权力,都在他手中,不知有多少官员想要得到詹徽的青睐。

  况且詹徽不是贫寒出身,他父亲詹同也是大明朝的一任吏部尚书,两世皆为天官,底蕴深厚。

  他一声令下,无数官吏会为他做马前卒。

  李原名也不可小觑,他担任礼部尚书多年,又是享誉海内的大儒,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其在士林中的声望远超詹徽,不要看他已经致仕,依旧能够搅动风云,某种程度上比詹徽还要难对付,已经死去的杨靖,比起这二人来,都差了一个级别。

  正常情况下,想要搞死这二人是不容易的,必须要涉及到极其严重的政治问题,才有机会。

  “资善公。”

  詹徽道,说来很巧,詹徽和李原名二人的字都是资善。

  “徽认为让事件再多发酵一下,如今李祺可能正得圣宠,贸然弹劾定然不妥。

  此番他得罪的人不仅仅是我们二人,等民间的舆论发酵一下,我们再携着滚滚大势,直接将其碾死!”

  詹李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

  在李祺、李原名、詹徽等一干有心人的宣传之下。

  刘三娘子案的改判结果,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市井中到处都是讨论这件事的。

  相比较完全依附于宗族势力而生的乡村百姓,生活状态更接近于市民阶层的京城百姓,反应并没有那么强烈。

  只是议论着李氏宗族的狠毒,可怜刘三娘子的不幸。

  但是盘踞在京城中的无数学子,直接炸了锅。

  这是在挑战他们的认知。

  大明京城本就在南方,这里自然是南方学子的大本营。

  他们都是由宗族供养而出,又是宗族体系的得利者。

  李祺的改判在他们看来,堪称背弃纲常、无法无道,简直是人神所共愤!

  而李祺则无视外间风风雨雨,依旧点卯查案。

  刑部堂中,李祺静静望着窗外,明明正值盛夏,他却仿佛看到了草木枯黄,叶落花凋。

  秋风凋落之日,风高杀人之时。

  ————

  时士林沸腾,怨声四起,陈英问祺可悔,祺曰:“余借旧宋辛弃疾之语,曰:为道纵死心如铁!”

  铿锵如金,亦如磐石!——《明史·李祺传》

第15章 大道之上辨善恶

  “原六合县县令、县丞、主簿、典史等一干人等,以胡俗断案,判流一年,杖三十。”

  “原句容县一干官吏,以胡俗断案,判流一年,杖三十。”

  “原应天府……”

  刘三娘子案是李祺特意安排的,而有些案件时间比较久远,就没有那么简单。

  当然,虽然慢,但依旧稳步向前推进。

  刑部中不断有案子的判决被推翻,而当初审判那些案子的官员,全部都被处以沾染胡俗而下狱后。

  那些宗族培养出来的读书人自然要对李祺口诛笔伐,再加上李原名等人的推波助澜,声势颇为浩大。

  京中暗流涌动的越来越厉害。

  尤其是许多人都知道了六合县李氏家族是李原名的宗族后,这件事就愈发紧张。

  李祺正常自刑部点卯下堂,一行人随着他走出衙门,许多人向他躬身行礼,“李师慢走。”

  经过这数月的相处,李祺已经成功折服了几乎所有人。

  之前皇帝本就将李祺的文章通传京中,如今众人朝夕相处,李祺对儒家经典几乎是随手拈来,且总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无论何等疑难,都随口而解,他已经被众人奉为大儒贤人。

  这些时日以来,南方士子固然暗流汹涌,但为李祺说话的士子亦是不少。

  李祺与众人作别,正要上马车离开,却猛然听到一句大喝,“李祺!”

  堂部之前众人齐齐望向声音来处,只见上百身着国子监监生服饰的学子错落而来,呼喊李祺的正是为首之人,满脸义愤填膺。

  来者不善!

  陈英立刻上前怒喝道:“阁部重地,岂容尔等喧哗!”

  “李祺,你背弃伦常,难道只会躲在阁部之内,而不敢面对天下之人吗?”

  “李祺,你不敬祖宗,当以死谢罪!”

  “李祺,你不遵天道,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

  本要作别的众北方学子哗啦一下将李祺围在身后,双方一时竟然对峙起来。

  “你们这些北方人,平日里就不学无术,连年考不上科举,不好好去温书,竟然去捧李祺,妄图攀附,甚是可笑。”

  “是高扬,国子监中最善辩之人,李原名李尚书的高徒。”

  平日里在国子监中就不对付的一群人,此刻相见,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李祺心中一点都不震惊,他早有准备。

  这些学子都是李原名所发动,这可真是大明特色,历代政治强人,诸如张居正、高拱等都经历过。

  围在他身前的北方学子有些心虚。

  从大明开国以来,历届科举北方都考不过南方,差距极大,这让他们在国子监里面也抬不起头来。

  李祺眼见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心中一动,于是从后方走上前来,“方才听诸位言辞激烈讨伐本官,俨然十恶不赦之人,本官自认笃行正道,恪守圣人教诲,为何诸位对我恶意如此之大,莫不是有大奸大恶之人在背后诋毁?”

  对面名为高扬的监生怒喝道:“笃行正道?你笃行什么正道?是倒反天罡,毁族灭道的正道吗?”

  陈英本想再开口,听到正道二字,立时住了脚,他已经看出这是李祺的文字陷阱。

  果然,李祺朗声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正道自然便是仁义之道!

  能知仁义,能辨是非,能察善恶,便是天下正道!”

  场中一时寂静,如今天下虽然流传的是程朱之学,但所谓四书,孔孟二圣才是源头,仁义始终是儒家的核心。

  “满嘴仁义之言,可你所做之事,又如何当得起仁义二字?刘三娘子案……”

  李祺厉声打断,“刘三娘子案如何?!

  上天尚且有好生之德,李氏宗族逼迫孤儿寡母,使他们不能活于青天之下,这难道是仁吗?

  李德祖尸骨未寒,遗孀幼子便弃之不顾,甚至还要夺走家产,这难道是宗族的义吗?

  李氏宗族,鲜廉寡耻,满是禽兽虎狼之辈,还妄称什么诗书之族,简直可笑至极。

  尔等书生,今日能够立于京城之中,求学于国子监之内,身着华衣,饱饮珍馐,难道也是踏着刘三娘子这等孀妇、李虎头这等失祜幼子的尸身骨血而来的吗?”

  一言既出,满街寂静,诛心之论,莫有过者!

  “你!你!你血口喷人!”

  李祺愈发严厉道:“本官血口喷人?

  心中尚存善念之人,便会怜惜寡母幼子不易,京城中的普通百姓尚且知道何为善恶,尔等读了些书,将人肝人心都读成了狼心狗肺,如此品行败坏之辈,如何能相信你们,为官一任,施父母慈心!”

  “驸马爷说的好!”

  “驸马爷真是青天大老爷啊!”

  “欺负孤儿寡母,真是让人不齿!”

  街巷两边,到处都是凑热闹的京城百姓喝彩之声。

  “噗!”

  李祺厉声呵斥,又听到、见到周围百姓的指指点点,与李祺对峙的学子竟直接气的吐血。

  这下不仅仅是周围百姓的喝彩之声更高,甚至就连李祺周围的北方学子也纷纷然叫好起来。

  “果真不愧是李师!”

  “高扬往日自负善辩,如今还不是一败涂地。”

  “道理高下,一看便知,这便是李师曾说过四句教中,心中有恶,遂不知理的道理吧。”

  陈英全程目睹这一幕幕,知晓双方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这位驸马爷天资纵横,几乎能够从世间的每一件事中通晓道理,是“格物致知”的天才。

  若非他地位还略高一些,他都想要拜入李祺门下了。

  “不知这四句教是什么?”

  “回侍郎话,这是李师曾对我等所言的善恶之论,也是断案的根本。”

  众人相互对视,而后齐声笑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又像是故意向那些来者不善的南方士子道:“李师曾经说过,天下大事每发策略,天下之案每断于堂,不在于循规按律,而在于能否使天下之人从善,小到一家一族,大到一省一国,皆是如此。”

  陈英呢喃道:“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耳目一新,又似有天理,这等胜言,若是不能使天下人知晓,是天下人的遗憾啊!”

  场外的老百姓听不懂,但是场内都是深研理学的读书人,怎么可能感觉不到,皆是脸色煞白。

  高扬心知今日不仅没能让李祺丢脸,反而让他扬名,更是气恼,又是一口血喷出,脸色苍白,“快走,这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了的,去找老师。”

  一行人气势汹汹而来,灰溜溜而走,一时成为笑谈。

  陈英上前拱手道:“驸马有大才,四句振聋发聩,英远不如也,今日再度扬名,位列天下大儒之日,为时不远了。

  只是接下来,驸马要小心了,风霜刀剑,犹未可知。”

  说到最后,陈英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李祺微微眯起了眼睛,“多谢陈侍郎,祺正唯恐不乱。”

  【你在京城士子、百姓中的影响力再次增加了,个人声望+1,当前声望53。】

  ————

  李文正公问曰:“万卷经典,道道不同,岂正道一言以蔽之?”李子曰:“天下如风如水,吾持正道而行,吾心澄如明镜,天下随吾而行!”——《李子语录》

第16章 相鼠尤言昭德行

  李祺回到公主府中,临安公主还不知道方才之事。

  她抱着已经三个月大的李显穆来到书房中,“驸马,今日太子哥哥送信来,说你上次写的《蒙元风俗考》新颖有趣,让他大开眼界,称赞你是当世第一元史大家,待来年开春他回京后,让你在宫中开经筵,好好为皇子皇孙们讲讲前朝之事。”

  陡然听到朱标的名字,李祺一时竟有些恍惚。

  金陵、应天、南京乃是历朝古都,号称有兴王之气,但唐朝刘禹锡曾写下“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之诗,又因金陵王朝总是短命,让此地蒙上几层阴影。

  朱元璋早有迁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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