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妖 第6节

  “这么多运盐的船,怪不得盐商那么有钱。”

  赵安心生感慨,扬州这座城市千百年来靠的就是盐,没有盐就没有那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说法了。

  刘小楼却另有说法,他道:“盐商是有钱,但我听张管事说咱们扬州的盐商日子现在可不好过,听说好多盐商都不干了,连带着海边的盐场也少了许多。”

  “啊?”

  赵安头回听这说法,不由奇怪,卖盐的日子不好过跟卖石油的日子不好过有什么区别?

  你要说人口少了这盐卖的少了还能理解,但这会人口是增长的,是人就要吃盐,人越多这盐吃的就越多,卖盐的还是垄断,怎么可能不好过呢。

  怎么回事,刘小楼哪知道,因为他也是听说的。

  真要明白之间的关节,就这见识水平还用在税课司当下手么。

  见时间差不多了,该逛的也逛了,便拉着赵安回仁丰里巷休息,明天好正式到算房干活。

  事实上刘小楼说的确是真实情况,如今扬州的盐商日子难过的很。

  原因是二十多年前轰动一时的“两淮盐引案”,此案导致原两淮盐政高恒、普福、盐运使卢见曾均被判绞监候,就连乾隆最宠信的翰林学士纪晓岚也因涉案被发配西域。

  当官的如此,那些贩盐的窝商、运商、场商、总商也被打击的不轻,很多盐商因此家破人亡。

  两淮盐业也就此一蹶不振,当下两淮盐场由鼎盛时的二十家已经减至十二家,赵安在码头看到的卸盐装盐的热闹场景已是两淮盐业最后的“余辉”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除了乾隆奢靡无度,也是因为清廷用兵大小金川导致国库亏空几千万两。

  朝廷没钱你盐商有钱,不杀猪这年怎么过呢?

  这边赵安跟刘小楼回到住处后稍事收拾便上床歇了,那些刚下值的巡栏和保管不是相约喝酒去,就是在院子里谈闲说笑,声音有点大,搞的赵安难以入睡,但并没有出去阻止,因为他知道良好的同事关系是决定他在“单位”能否立足的第一步。

  而立足是他能否更进一步的关键。

  也就身上没什么钱,否则早就去买点猪头肉拎几壶酒请同事们聚一聚了。

  次日天还未亮便跟着刘小楼去税课司正式上班,早饭也是在税课司后面的“内部食堂”吃的,不怎么丰盛,也就稀粥、大饼、咸菜、油条什么的。

  能吃饱,想吃好是不可能的。

  谁让承包食堂的是丁大使他本家三大爷呢。

  也不是白吃,每个人每月都要交饭钱的,直接从月例里扣。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架不住税课司正式员工连同临时工一百多号人,足够把三大爷养的白白胖胖了。

  也就王德发他们这些在司里有地位的能在外面吃,其他人都得乖乖交钱。

  算房管事张全他们还没到,刘小楼就领着赵安把各“科室”介绍了下,各科的负责人都是哪个也都说了下,赵安认真听着,用心记着。

  介绍完,刘小楼这才带着赵安来到算房,门已经开了,里面有几个算手正在相互打招呼,看到刘、赵二人进来也都点了点头。

  “赵安,这位是,”

  刘小楼刚要给赵安介绍同事,赵安却奔到昨晚封了的炭炉边,弯腰将炉子解封重新放上新炭后,便提着温热的水壶来到最近的一个算手桌上:“先生您的茶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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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业务要熟练

  感谢“小小霸王别鸡”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单位来了个新人,新人要干什么,赵安能用别人教?

  扫地、倒茶、抹桌子,那是基本功。

  没有这个基本功打底,除非关系特硬,要不然甭想在单位站稳脚根,或者说会让上司、同事对你的观感不好。

  上司和同事要对你没什么好印象,还怎么上进?

  甭管什么时代,官场也好职场也好,道理都是相通的。

  赵安的心态放的很端正,一点也没觉得自个在税务局打杂是暴殄天物,空有一身才学却怀才不遇什么的,第一天上班就全身心投入,不带半点保留的。

  所谓万事开头难嘛。

  老话怎么讲的?

  对,叫猛将必起于卒伍,宰相必发于州郡!

  有了基层最夯实的工作经验,做人做事灵活些,再来个贵人提携一把,未必不能在乾隆那龟儿子快咯屁时混个官做做。

  至于将来,一切随缘。

  总之,起步阶段必须扎实,绝不能掉链子。

  如此心态,赵安在税课司自是干的叫一个勤快,身段也是低的不能再低,见谁都是先生,见谁都是长辈,哪怕门房的吴老二大字不识一个,也是一口一个大爷叫着。

  每天也必定比别人提前到班,也必定是最后一个下班。什么脏活累活,只要是活,他均是抢着干,都不劳别人多一句嘴。

  结果入职才几天,税课司各科室就被赵安摸了个门清,一百多个同事也都混了个脸熟,算房这边更是对赵安这个刚入职的新人赞赏有加,管事张全还在王德发那夸他有个好侄子,喜的王德发特意把表侄叫他家去喝了一壶。

  说的最多的无非是想要人前显贵,那人后必得受罪。

  这是王德发对表侄的教诲,也是他在司里摸爬滚打三十年的亲身经验,别看他现在司里有些地位,上上下下都给面子,可毕竟不是官也不是吏,能把自家表侄安排进来当差已经是他能力的最大极限。

  所以,表侄将来能走到哪步全看自身造化,真要走不下去,他这当表叔的也没办法。

  打铁还得自身硬的道理。

  赵安自是将表叔教诲记在心上,就这么在税课司打了半个月杂后,因为表现积极终是被算房负责人张全叫去“谈话”。

  谈话内容很官方,跟赵安前世领导谈话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表扬一番,再问问有什么困难,对单位发展前景有什么规划,之后画个大饼,只要好好干面包黄油都会有的云云。

  废话结束,赵安的工作分配来了,去负责三房的算手王泰那里干活。

  “三房现在缺人,赵安呐,你一定要好好干,等你见习期满我就给你报丁大使领正例。”

  说完,张全便自顾自的摊开一本账薄看了起来。

  赵安明白这是谈话结束的意思,下意识道:“感谢组织.感谢大人对学生的栽培,学生一定努力当差,不负大人栽培。”

  打值房出来,心有余悸一哆嗦:前世观念真就融进血液了,差点没说漏嘴。

  要谢也不能谢组织,得谢大清,谢朝廷!

  缓了缓,赶紧去找三房的王泰报到。

  算房一共有四房,如果说算房本身是税课司的一个下设科室,那这四房就是这个科室的四个负责小组。

  一房负责收商税,二房负责收侩屠税,三房负责收杂市捐税,四房则负责收买卖田宅税。

  商税这一块不必多说,侩屠税就是卖肉税,不管是卖猪肉还是卖羊肉,总之只要是在甘泉县境内卖肉的,每月都要向衙门交纳一定税赋,相当于兼了肉联厂业务。

  钱交了便在猪肉身上盖个戳,没这个戳你这肉就不正经,不能卖。

  强行卖的话,不好意思,直接给你拖回来无公害处理。

  杂市捐税不是正税,典型的苛捐杂税,什么时候收不固定,但只要县里有什么事需要用钱,那这个捐税就必定要收。

  捐多捐少也不固定,全看收税的心情。

  买卖田宅税听字面意思就懂,房产税。

  张家要把房子卖给李家,双方为了安心就到税课司这里办个官家证明,确保这桩交易真实有效,事后不会相互扯皮耍赖。

  问题来了,官家凭什么给你白证明,白担保,白忙活?

  那就交点税吧。

  你好我也好。

  从四房负责的具体业务来看,无疑一房油水最多,二房油水次之,四房油水再次,赵安分配到的三房油水最少。

  原因自然是捐税何时捐没数,捐多少也没数。

  不像其它三房都是固定收入,坐着就有钱收。

  不过赵安作为新人,也不可能一开始就分到油水最多的一房,要知道他“师傅”刘小楼就是三房的人,论资排辈也是刘小楼先进一房,而不是他这个刚来的徒弟。

  现在看来,打一开始管事张全就是要把赵安分到三房,要不然不会让三房的刘小楼带带他。

  可能是办公场所有限,也可能是人不多的原因,算房的四个小组是在一间大屋“合并”工作。

  东南西北各一组,中间是几大排摆满各种账册、资料的书架。

  刚从茅房回来的刘小楼一听赵安已经被管事分到三房,赶紧拉着他去见三房负责人王泰。

  王泰这人赵安认识,因为给对方倒了半个月茶水,抹了半个月桌子了。

  从面相来看,王泰这人有点刁滑,给人一种很圆滑世故的感觉。实际接触下来,除了偶尔和同僚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王泰为人还算可以。

  年龄大概四十岁左右,也是个没考中秀才的童生。

  一进算房,刘小楼便将赵安拉到正在算账的王泰边上:“王先生,赵安被管事分到您这了,您看安排他做什么好?”

  “噢,分我这了?”

  王泰合上算盘,抬头看向赵安,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问道:“你算盘打的如何?”

  “回先生话,不太熟。”

  涉及到具体业务,赵安可不敢张口就来,老老实实承认自己打算盘有点生疏。

  “不熟没关系,多练练就好。”

  因手头有笔账目要核对,王泰便让刘小楼去管库那领了一付算盘给赵安,又将之前自己早就核对过的一本旧账薄丢给赵安,让其今天将上面的进出账给算一下。

  当然,账目的最后结果被王泰抽走了,如此做法明显是要考较赵安这人是否细心。

  做算手,这心不细可不行。

第10章 挺有道理的

  由衷感谢“俺叫骨日天”对本书的盟主支持!

  虽然是走后门进的单位,业务这一块考肯定要考一下,总不能真的靠扫地、倒茶、抹桌子三件套就在人单位混一辈子吧。

  再混,基本业务还是要能上手的,起码要说的过去,除非家里有当官的亲戚能给你弄个空饷账号挂人单位。

  这样的亲戚,赵安把族谱翻出来也不可能找到,能有个在税务局当“科员”的表大爷已经是他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没二话,赵安先粗粗看了下王泰丢给他的账本,发现这是笔去年瘦西湖清淤的账,工程由甘泉县负责,但从账目清单来看扬州府并没有拨工程款给甘泉县,而是县里通过对商户的摊派也就是“自愿”捐纳筹集的工程款。

  因此,核对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税课司头上,谁让这钱是税课司收的呢。

  当下也没多想,拿起算盘就开始算了起来,只这算盘珠子在他手里拨的是真够难看,何止是不熟,简直是生疏的很,一看从前就没碰过算盘。

  真不怪赵安对老祖宗的玩意陌生,实是科技时代带给世人的便利太多,习惯了计算器的他怎么可能一来就把算盘玩的团团转呢。

  “别急,慢慢来,我一开始也不熟”

  刘小楼这个师傅瞧着不好说什么,王泰这个“组长”眉头却是皱了皱,但想到赵安这孩子打进算房后表现不错,又是书房王德发的表侄,自己刚刚还对人说多练练就好,便只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去算他的账。

  赵安这边心里肯定有些着急,算盘口诀记的再熟手不熟就是不熟,可也清楚这种事急不来,平静心情后认真在那一笔笔的拨算。

  速度虽慢,账却是不错的。

  因为除了用算盘算,他也在心中悄悄用加减法在算。遇到有零有尾的心算不出,就偷偷在纸上用公式算。

  王泰忙着算自己的账,刘小楼被王泰派了别的事,其它组的人也都忙的不可开交,谁会跑来看新来的小算手怎么算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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