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嵬名世安又必须要为长久打算,北疆蛮子是不可能让他们顺利的撤回凉州城的。
路上还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
必须一粒粮食掰成两粒吃。
限粮令势在必行,早晨吃饱,晚上吃个半饱,但位于一线的弓弩兵、刀盾兵以及骑兵,则不在此列。
“告诉兵士们,我们没有输,镇夷郡王的军队还在,凉州城还在,我们的粮食也是安然无恙。”
“本帅不过是变换了策略,诱敌深入,等待全歼北疆蛮夷。”
“告诉他们,忍一忍就能回家了。”
“可若是连这点饥饿都受不住,那就等着北疆蛮子的屠刀吧!”嵬名世安沙哑的声音说道。
聪明人肯定不相信这些鬼话,但人性总是偏向于安逸,只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想承担破罐子破摔的后果。
就这样,西夏大军继续前进。
因为骑兵主力被带去了北路,所以嵬名世安手中的机动力量严重不足。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北疆军,肆无忌惮的对他们进行骚扰。
而军中的粮食越来越少,一些士兵开始变得头晕眼花,浑身无力,大军士气越发低落。
直到这一日,先锋营主将忽然派人来报。
“大帅,前方发现大队北疆骑兵,有上万之多。”年轻的士兵脸色苍白,惊恐的声音说道。
之所以不是探骑来报,是因为西夏军中的探骑根本出不去了。
无数北疆骑兵游曳在四周,一旦西夏探骑出动,要不了多久便会被绞杀殆尽。
所以,如今的西夏军已经成为了聋子和瞎子。
当大队的北疆骑兵冲到近前的时候,才被先锋营的士兵发现。
“上万骑兵?”
听到这话,嵬名世安的凝重脸庞上,更添几丝灰暗神色。
坐在帅位上,自顾自的看着桌子上的凉州地形图。
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的眼睛是没有焦距的。
震惊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都已经快要绝望了。
“本帅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梁将军,加强防备,万不可让北疆蛮子的骑兵冲过来。”
嵬名世安低沉的声音说道。
但实际上,内心清楚这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等到帐中无人的时候,嵬名世安走到一旁的木架上,拿起自己的佩刀,面露悲痛和绝望。
“拓跋麻玉将军,你食言了啊!”
他的眼眸晦暗,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这支上万人的北疆骑兵军团到来,只能说明拓跋麻玉的大军恐怕已经覆灭了。
而拓跋麻玉麾下,又全都是西夏的精锐骑兵。
它的覆灭,直接让嵬名世安这支大军陷入了彻底的绝境。
北疆兵力全部集中到了凉州走廊上,嵬名世安麾下四万多大夏儿郎的前路,又在何方?
……
北疆四镇会师于凉州境内,三万多铁骑纵横奔腾在这片荒野之中。
不断的锁紧对西夏军的包围圈,几乎将这支四万多人的西夏大军,完全困死在了这里。
不过,李骁并没有命令大军立刻进攻,而是在等待西夏军粮耗尽的那一天。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西夏军队只前进了不到一百里。
在饥饿及北疆军屠刀的威胁下,大部分的西夏士兵已经到达了身体和精神的极限。
这一日,十五门神威大炮从军马场运了过来,之所以少了五门,是因为接连高强度的使用,让五门大炮炸了膛。
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但好在北疆军械行已经铸造好了新的火炮,正在运来的途中。
北疆大营之中,李东江、李东河、罗猛等都统、万户们,分别站在大帐左右。
黄甲、赤甲、白甲交叉纵横,每个人都是气势汹涌,周身上下散发着强烈的煞气,这是用无数人的鲜血凝聚出来的气势。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又全都望向最前方。
李骁身披暗金龙纹棉甲,将头盔置于案几之上,满是战意的目光扫视着众将。
沉声喝道:“夏军的粮草已经耗尽,军心不稳,士兵怨声载道,已经到了我军总攻的时刻。”
这些情报都是锦衣卫安插在西夏军中的探子传出来的,西夏军队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李骁已经不准备等下去了。
“本都命令,第一镇列阵西方为主攻,先锋破阵。”
“第二镇列阵南方,第四镇列阵北方,第六镇列阵东方,策应第一镇攻势,劫杀夏军各部。”
“明日一早,发动总攻,四面合围,荡平夏军。”
激昂的声音在金帐中回荡,各部将领们纷纷厉声喝道:“遵命。”
第二日,十五门神威大炮已经被程列在了阵前,神机营士兵们紧张的进行着战前准备。
将火药塞进炮管,然后就是开花弹。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站在火炮后方的第二神机营千户吴大茂,拔出骑兵刀,面色逐渐变得狰狞,眼眸中却闪烁着激动的神采。
大声喝道:“开炮~”
下一刻,十五门神威大炮同时震颤,炮口喷出的火舌瞬间照亮整片荒原。
铁弹裹挟着硫磺的刺鼻气息,如陨星般撕裂空气,在西夏大军中炸开的刹那,天地仿佛都为之停滞。
“轰轰轰轰~”
炮弹精准的砸中了西夏军阵,轰然巨响中,炮弹炸裂开来,铁钉、铁片、碎石等如雨点般砸向四周士兵。
“啊啊啊啊~”
“救命啊~”
“雷神柱,又是雷神柱。”
“雷神发怒了~”
无数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前排的步卒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炮弹迸溅的铁钉贯穿躯体。
牛皮盾牌也被撕裂,处于饥饿中的士兵们早就没有了最初的精气神,更没有了战意,此刻全都变得慌乱起来。
原本看似整齐的队伍,瞬间变的混乱起来。
“开炮~”
“轰轰轰轰~”
又是几轮炮击之后,西夏大军已经开始崩溃。
看到这一幕,李骁命令神机营停止炮击,沉声喝道:“黑甲军,进攻。”
“呜呜呜呜~”
低沉的号角声撕裂了荒野,传到了每个北疆士兵的耳中,更让对面的西夏士兵心惊胆战。
大军最前方,将近两千名具装甲骑默默的伫立着,宛如远古沉睡的战争巨兽苏醒。
厚重的锁链连接着人与马的护甲,每一次轻微晃动都发出金属特有的冷冽声响,仿佛死神在摇晃手中的锁链。
四镇所有的黑甲军全部集中在了一起,有将近两千骑之多。
号角声中,张先锋带上了自己的头盔,缓缓抬起丈长破甲锥,怒声嘶吼道:“黑甲军,冲锋!”
“吼吼吼吼~”
随着一声整齐的呼喝,两千双铁蹄同时踏碎荒野,大地发出不堪重负的震颤。
黑甲军以楔形阵如黑色洪流般席卷而出,身后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竟将烈日都染成了血色。
在火炮的洗礼之下,西夏军阵已经混乱不堪,士兵伤亡惨重,战意全无。
望着那道压境的铁幕,一些士兵手中的兵器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具装甲骑~”
“是具装甲骑来了。”
一名将领破音的嘶吼道:“快,盾牌,长枪,挡住他们。”
但已经来不及了,西夏士兵仓促重建的防线,在黑甲军的冲锋下如同纸糊的栅栏。
当第一匹战马撞进西夏军阵,巨大的冲击力将三名步卒撞得倒飞出去,破碎的甲片与血肉一同飞溅。
破甲锥径直刺下,西夏士兵的铠甲如同薄纸般被洞穿,惨叫声中,黑甲军如犁庭扫穴般肆意屠戮。
一名西夏百夫长怒吼着挥刀劈向黑甲骑士,却被对方反手一记金瓜锤,击碎头盔。
脑浆迸裂的瞬间,他恍惚看见更多的黑甲铁骑踏着同伴的尸体涌来,所到之处,哀嚎声、骨裂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宛若地狱般的景象。
短短片刻的交战,黑甲军的铁蹄便已无情地碾碎了西夏军最后的抵抗,先锋营彻底崩溃。
而与此同时,无数身穿黄色棉甲的第一镇铁骑,踏着满地的尸骸,跟随在黑甲军的身后,向着西夏军横扫而去。
中军大帐,战报不断传来。
“报,大帅,北疆的雷神柱发动,先锋营的兄弟死伤惨重,梁将军正在全力让人修补防线,急需增援。”
面对先锋营的求援,嵬名世安却是拿不出太多的人手,因为其他三个方向同样遭受着来自北疆铁骑的巨大压力。
最终,嵬名世安将自己留在中军的预备队全部派了上去。
不久后,传令兵再次来报:“大帅,北疆的具装甲骑杀来了,先锋营防线已经崩溃,弟兄们撑不住了。”
又过不久:“大帅,先锋营梁将军力战而亡。”
“大帅,北疆铁骑向中军杀来了。”
“大帅,北疆人距我主营已经不足五百步,兄弟们撑不住了,末将带您杀出去。”
随着一道道战报传来,嵬名世安一直神情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擦拭着手中的战刀,始终不为所动。
这把刀,是当年击败乃蛮人之后,先皇赐予他的荣耀。
通体玄铁打造,锋利无比。
没想到最后,陪伴在他身边的,却还是这把刀。
“该做的,本帅已经做了。”
“可惜,天不佑我大夏。”
“河西之战,已难回天。”嵬名世安喃喃自语说道。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此战最大之责,是我嵬名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