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内容非常简单,就说了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刘之协的亲传弟子,同样也是当做养子继承人来培养的李杰,已经被汉军俘获。
当然,汉军送来这封信不是来找刘之协勒索赎人,而是让刘之协自己赶快把人接走,汉军不会浪费粮食来养这个闲人。
至于为什么李杰会被汉军俘获,就要说到信上的第二件事。
汉军和白莲教刚刚在许州打了一仗!
许州邻近汝州和南阳府,长期在白莲教和清军之间反复拉锯,清军去年退走以后,许州在白莲教手上失而复得。
刘之协一高兴之下,同时也是有意培养李杰的治民能力,就把许州整州之地都分封给李杰作为封地。
然后,李杰这“许州王”半年都没做到,汉军突然从光州杀上来一支两千人的偏师。
堂而皇之的通知他,大汉要正式接管许州,让他立刻带着白莲教撤出许州。
先不说许州到底值不值当,这里可是李杰的封地,而李杰又是白莲教的继承人,将来可是要继承白莲教的庞大基业。
这汉军倒好,顶多只能算白莲教的盟友,突然就来他们白莲教地盘,说要接收他们白莲教的许州,还以一副命令口吻。
这让李杰如何能忍?
汉军确实威名慑于南方,但河南可是白莲教经营多年的省份,李杰初生牛犊,长期只知道白莲教,对汉军并不惧怕。
李杰断然拒绝了撤出许州,还严词警告汉军。若是再敢轻易涉足许州,那就是形同入侵,他将对汉军进行驱逐。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汉军不是白莲教,自然也不惯着,见到李杰不走,便对许州毫不留情发动了攻击。
两千人的汉军偏师,打许州的上万白莲教众,只用了半天就把李杰打到大败,上万大军崩溃逃散。
李杰本人也沦为汉军俘虏,要不是这货及时表明身份,估摸着都被汉军割了脑袋,当做战功记下来了。
现在,汉军送来这封信,既是在明确通知刘之协,把人自行领走,也是在告诉刘之协,许州今后就是大汉的地盘了。
不光许州,北边的开封府大汉也要,同时警告刘之协的白莲教,不得北上染指开封府。
刘之协之所以那么愤怒,一是在于大汉的不宣而战,还一下就拿了他的许州,二又是汉军明确警告他,让他不要对开封府再有什么心思。
刘之协可是不久前,还在认真考虑打下开封,要不要正式称王?
又该称什么王号合适?
结果,转眼间就跟他说,开封不用打了,因为汉军已经看上了,这太特么欺负人了!
刘之协的幕僚们围绕信书快速看完,全都是面面相觑。
汉军这波算欺负人吗?
那好像确实有点。
刚才开口的那名幕僚,忽而问道:“教主,若是我军现在与汉军对上,孰强孰弱乎?“
刘之协本来还在恼火生气,听到幕僚这句突然问话,不由愣了一瞬,沉吟片刻才说道:“应该是我们弱上一筹,汉军的那些火器着实厉害的很。真要是打起来,真刀真枪去拼的话,我还有些信心,可要是汉军用上火器,怕是我白莲教八成要吃亏的。”
这也是刘之协的硬伤,他靠白莲教起家,又在中原这片四战之地。
起家以来就一直跟清军来回拉锯,哪有工夫余力发展火器枪炮,能保持队伍不散都算他稍微有些本事了。
汉军的火器,给他们的还都是淘汰货,就这都能跟清军打的有来有回。
真要是汉军跟他们动真格的,刘之协还真有些发虚,但若是只用刀枪冷兵器,刘之协自认为还是有些信心。
火器枪炮都是奇技淫巧,外物旁门,论士兵战力,刘之协觉得自己不比汉军差不多。
幕僚听完刘之协回答,又是略一思量后说道:“教主,若我军对汉军并无必胜把握,那这仗就最好不要打。应该说,就算我军能有机会胜过汉军,若不能扩大战果,那这仗也是能避则避。”
“这是为何?”刘之协有些恼火道。
幕僚郑重说道:“因为我们输不起,我白莲教目前所占之地不过二府二州。如今已经去掉一州,那也就是二府一州,这洛阳甚至现在还未拿下。“
“这二府都不完整,再加之河南又连年大战,地方民不聊生,也就教主与民休戚,方才恢复了一些生机。但如此满打满算,人口也才不过百万,而教主可知大汉有多少人?”
刘之协下意识问道:“多少人?”
另一负责时常接洽汉使的幕僚给出回答:“数千万之民!“
数千万之民,这么庞大的人口,给刘之协都听愣住了。
要说之前,他有想过大汉会很强大,只是农民出身的小农意识限制了他的思维,让他觉得大汉确实很强,但又没那么强大。
现在,好家伙,数千万之民,比他的地盘人口多了几十倍。
幕僚还在接着说道:“大汉有数千万之民,于我白莲教数十倍之优。而大汉治下,百姓安居,民心归附,又无大战爆发。若我军与汉军打仗,汉军可一败再败,而我军只败一次,便是万劫不复。”
“教主,学生斗胆问您一句,您能确保自己能一直胜下去吗?”
“这……”刘之协张了张嘴,还是没敢说大话。
刘之协只是有野心,又不是真傻。
要说赢汉军一次,他或许敢想一想,但一直赢下去,那想都别想。
真有这本事,他也不至于被清军一直压在南阳,出不去又退不得。
眼看刘之协似乎听进去了,又一幕僚接过话茬说道:“教主也不用如此灰心,许州之地,让了便让了,便是开封府,汉军若要,也能给了。学生刚刚仔细想过,发现这开封府虽为中原之地,可为教主王业根基,但同时此地又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
“我军现在立足未稳,贸然攻取开封府。若能稳住自然最好,稳不住,不论清军、汉军任意一方打来,那对我军都是大大不利,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取开封。”
“汉军要拿开封,那就给他们便是。正好可替教主挡住清军压力,而教主可经洛阳,从容向西,兵进陕州,攻打西安。”
“西安一下,教主王道可期!”
幕僚团们一通分析补充,刘之协越听越觉得开封确实不太好拿。
就算侥幸吃下了,怕是也难以消化,还容易闹肚子。
不如把这烫手山芋让给汉军,让汉军帮他们顶住前线清军的压力,给他攻打西安府创造战机。
大战略敲定,刘之协接着跟幕僚团商议补充细节,同时亲自给汉军写回信,表示愿意让出开封和许州。
第433章 朕不明白
承德,避暑山庄。
澹泊敬诚殿(正殿)。
嘉庆面无表情端坐软榻,手里正一本又一本的翻阅奏折,每道奏折的封皮都标了“加急”二字。
殿下,是以领班军机大臣董诰为首,又有王杰、傅森在内的内阁大学士及满汉六部尚书大臣。全部齐刷刷跪了一地,戴着顶戴的脑袋更是恨不得低到地上。
嘉庆连续翻了好几本,看的速度非常快,几乎看一本就丢一本。看到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将手里的奏折用力掷于殿下:“该杀,统统都该杀!康基田和铁保,这两个狗奴才,全都该死,该死啊!”
王杰因为跪的太靠前,所以一不小心就被甩下来的奏折给砸了个正着,头上顶戴都被砸歪。
王杰丝毫不敢多言,快速将顶戴扶正,又继续趴跪下去。
暴怒中的嘉庆对王杰的小动作全然未觉,骂完了康基田和铁保,又对着殿下满汉众臣骂道:“还有你们,你们当初劝朕,要朕先平河南的白莲教和山西的贼寇,不必先顾伪汉逆贼。”
“现在好了,伪汉贼逆不止称帝,还北伐了!北伐啊!”
“朕的江南丢了也就算了,伪汉贼逆如今都已经过了黄河,江北已经大半全丢,徐州也是岌岌可危。”
“徐州一下,那下一步伪汉贼逆又该打哪里?是不是就该来朕的直隶了?”
番歇斯底里的怒骂,殿下的满汉众臣浑身一颤,连忙齐声山呼:“圣上息怒!”
“息怒?息怒有何用?”嘉庆接着说道,“朕息怒,徐州之围就能解了,伪汉贼逆就能灭了,这天下就能太平了?”
话到这里,几个政治嗅觉比较敏锐的满汉大臣,已经差不多回过味来。
万岁爷生气归生气,但万岁爷同样也是在问他们解决麻烦的法子。
尤其是徐州之围,这还是排在了所有麻烦的第一位,徐州要是真没了,那大清确实会变得非常被动。
毕竟,徐州可是南北中枢,连接中原和江淮的重镇,江南可以丢,江北也可以丢,但徐州绝对不能丢。
徐州一丢,那大清和伪汉之间的战场也就转移了。
别看嘉庆前面说的,汉军已经北伐了。但那都是气话,汉军离正式北伐还早的很,不止军队的规模不够大,打得地盘也只是过了江北。
北伐姑且也算是北伐了,但只能算是小规模北伐。
可徐州要是没了,那可就不一样了,用总座的话来说,徐州地方主宰了多少代王朝兴衰,问鼎中原都在徐州。
江南没了,大清还有机会,顶多算是被打成北朝了。
可徐州没了,那大清可就真要够呛了!
董诰作为老臣,又是领班军机大臣,前不久刚被嘉庆抬旗,孙子董騋还被嘉庆赐婚,迎娶富察·托津的小女儿。
虽然嘉庆两年前刚清算过和珅与富察家,但如今的伪清正值风雨飘摇,汉臣都不敢信任重用,那就只能用满臣旗人了。
托津的父亲是博清额,乾隆年间的富察家重臣,官至理藩院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驻藏大臣,跟福康安没啥太紧密的联系,而且死的又早,刚好合适提拔。
今年开春二月,嘉庆提前擢升托津为吏部左侍郎,并进入军机处学习行走。
确实是提前了,历史上的托津虽是嘉庆朝重臣,但真正发迹还要等到嘉庆十年,而现在却是生生提前了四年。
不过,提不提前也无所谓了,反正嘉庆靠着一连波的任命和政治赐婚,成功让董诰这位汉臣元老与大清深度绑定。
就算董诰立刻死了,董诰的儿孙也甩不掉身上的旗人身份,只能为大清鞠躬尽瘁,卖命到死。
“万岁爷,老臣有话说。”
董诰已经听清了嘉庆意图,当下低头手捧朝珠说道。
(注:满清礼制,大臣不可面视皇帝,须双手捧朝珠,低头看地板)
嘉庆按下心中怒气,问道:“董爱卿有何话讲?”
“请万岁爷即刻下旨,调河南巡抚英和、刘墉全军南下,援救徐州!”董诰今年才刚六十二岁,声音尤自中气十足。
嘉庆本以为董诰有什么稳重老成的建议要说,结果这一上来就是王炸,调英和大军南下,直接支援徐州城。
这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英和和刘墉此前总理镇压河南的白莲教,手里本身就有先前调过去的五万直隶八旗和绿营精锐,又要加上关外调进的一万盛京八旗,还有2000多索伦兵。
如此雄厚兵力,全军南下徐州,别说守住徐州阵地了,就是吃掉围困徐州的汉军,都是绰绰有余。
嘉庆忍不住问道:“董爱卿,这山西贼寇还未剿灭,河南白莲教又是死灰复燃,贸然让英和全军南下徐州,是否有些过于草率了?”
“确实如此,”下方跪着的兵部尚书傅森,接过了话茬说道,“董相,而今徐州虽然告急,但据徐州回报,徐州的南军不过堪堪数千。而以徐州地利坚固,就算只调兵一万南下,那也绰绰有余,完全不必全军南下,而忽略了山西与河南贼寇。这两地距离直隶与京师都太近了,一旦彻底糜烂,后果不堪设想。”
傅森的反驳之言才刚说完,都没等下方众臣回过味来站队表态。
董诰忽然大声呵斥:“简直一派胡言!”
呵斥完,董诰也不再手捧朝珠,而是干脆利落跪下磕头,口中高呼道:“万岁爷,您听见了吗?如今可是连傅森尚书,都已开始口称伪汉为南军了!”
这话一出口,傅森脸色骤变,连忙就要伏身跪下请罪。
董诰不管傅森,还在接着说道:“而且,据奴才所知,现在的京师里面,已有不少满汉大臣、王公贵族,皆不再视伪汉为贼逆,而是与我大清能够分庭抗礼的南朝。伪汉早已不是昔日我大清能够弹指可灭的贼逆乌合,若要对付伪汉贼逆,必须要出重拳,出全力!”
“不出全力,则我大清必将一败涂地!”
简单一番话,尤其最后一句,董诰干脆是用苍老的声调喊出来。
喊声不打,却直喊得嘉庆振聋发聩。
这还不算完,董诰又补充道:“万岁爷,请恕奴才斗胆,我大清与伪汉贼逆,已不再是朝廷与叛贼的关系。南方甚至已有谚语流言,万岁爷或许没听过,那句谚语唯二句:汉贼不满万,满万不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