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势力已经这么强大,兰芳国对婆罗洲华人圈的自称,还是以“兰芳总公司”和“兰芳大统制”,完全不敢以国家自称。
就连现在的兰芳国,还是靠着之前冒充外夷商船,前往广州十三行贸易,让觊觎兰芳国的荷兰人误以为兰芳是大清的臣属。
而大清在英法等国眼里什么水平不清楚,反正在荷兰人眼里那肯定是不好惹的。因为国姓爷当年干翻了台湾岛的荷兰人,而国姓爷举旗反清的大明,又是被大清灭亡。
所以,荷兰人逻辑,大清大于大明,大明大于荷兰,即大清大于荷兰。
罗芳伯在位时也曾想过带着兰芳内附清廷,成为清廷的藩属,将婆罗洲纳入到中国版图。
然而,这个想法最终被乾隆严词拒绝了。
因为在乾隆老狗的眼里,罗芳伯不仅是私自出海建国,而且这家伙还是个汉人,是乾隆眼里低贱的尼堪。
一个低贱的汉人尼堪,居然敢出海建国,这种歪风邪气,要是纵容其滋长下去,那还得了?
要不是乾隆对海外过于警惕,怕是都忍不住要发兵出海,把罗芳伯这个胆大包天的尼堪贱民,给抓回来千刀万剐了。
大清都还在,你一个汉人出海建国,视大清皇帝的威严何在?
而且,罗芳伯同时还自称大唐总长,这又是想干嘛?
是不是想反清反满,恢复他们汉人的天下?
罗芳伯内附清廷失败,只能带着兰芳公司,在婆罗洲挣扎求存,同时又在临终前告诫几个把子兄弟,有机会一定要想办法归国内附,再不济也要把他骨灰带回广东老家。
原本,没有英国商人和广东商人带来的消息,江戊伯都打算今年带上大哥罗芳伯的骨灰,回到广东家乡入土安葬。
可随着大汉的消息传来兰芳,江戊伯产生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既然大清那边不行,那换成大汉又如何呢?
江戊伯可是听说了,现在的这个大汉,是他们汉人自己创建的政权,又是新开国不久,肯定没什么外藩朝贡。
若是兰芳这时候前往朝贡,那成功内附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江戊伯决定赌一把,以兰芳国使的身份,前往大陆觐见大汉皇帝。
只要大汉最终能得天下,那他们兰芳就是稳赚不赔,纵使大汉得不了天下,兰芳地处中原海外,基本也受不到多少影响。
江戊伯简单解释清楚自己此行目的,众人这才终于放下心来。江戊伯又接着对阙四伯说道:“老四,趁我回国觐见的这段日子,就由你来暂时署理兰芳大总长,管理好咱们的兰芳。”
“三哥放心吧!”阙四伯连忙拍拍胸脯说道。
江戊伯看着老四那总有些不太靠谱的样子,心底也是涌起一阵无奈,这个老四确实有些呆了。
但江戊伯对此又没什么办法,大哥罗芳伯死后,他就成了一把手,二哥刘台二不喜欢做首领,老五已经死了很久,老六老七资历太轻,没法胜任。
江戊伯想了想又补充道:“记住,做事不要冲动,多听兄弟几个的意见。”说着,又看向老神在在的刘台二说道:“二哥,老四就麻烦你们多照顾了。”
向来稳重老成的刘台二点点头:“大总长,你放心去吧!这也是为了我兰芳华人的未来,总是这般狐假虎威,终究是不得长久。”
趁着寒冬的最后几天,海水气温骤降,台风渐渐刮不起来,江戊伯乘坐海船离开坤甸新港,准备前往大陆的广州港。
跟着江戊伯一起出发的,还有戴燕女王派出的一名国使。
戴燕王国地处兰芳国南部,是反清失败的吴元盛打下了戴燕国后称王建立的婆罗洲小国,历史上算上他老婆摄政,一共传了三代。
第404章 朝鲜
南方,冬至已过。
今年冬至节,聂宇难得大方了一回,给百官放了三天的长假。
毕竟这可是新朝开国,百年一遇的鼎革盛会,总要有点庆祝和仪式感。
自伪清乾隆六十年末,大汉起兵,时至今日已经过去整整五年。
大汉新朝已经基本光复大半南方,战线推至淮河流域,就连江苏盐城也都被汉军拿下,只是放三天假而已,不会对国事上有太大的耽搁。
南方大汉新朝,大汉君臣难得享受了一下冬至节休沐,就连大汉新朝的百姓忙碌一年下来,也都趁着这几天焚香祭祖,阖家吃个团圆饭。
一句冬至大如年,足可见古人对于冬至节的重视。
而且,古人的节假日本来也少的很,一年下来只有元旦、元宵、上巳、清明、端午、中秋、冬至这些法定节假日,而除此以外还有几个不固定节日,诸如上元节、中元节、圣诞节(皇帝生日)、开国祭天、太子大婚等等。
当然,大汉的百姓能够有时间过冬至,主要还是在于大汉新朝治下的米价大幅下跌。
湖广地方米价自不必多说,作为大汉的龙兴之地,又是天下粮仓。
不用再往北方输送漕粮,米价早就低至八钱银子一石,换算过来就是约八文钱一升米。
这个米价甚至都不比后世米价贵多少了,就连今年刚刚全面收复的江南州府,平均米价也已经被大汉朝廷强行平抑到了一两五钱到八钱银子每石。
这米价已经比战时高到离谱的五两银子一石,便宜太多了,再比较北方伪清治下的米价,江南米价在大汉这边已经不算低,但都只有伪清米价的四分之一。
如此虚高的米价,简直就是在逼着北方汉民造反,而北方汉民也确实反了。
山西煤户矿工聚众起事,虽然整体战力上不如清军绿营,这是肯定的。先不说北方绿营跟南方绿营不能相提并论,而且矿工义军纪律性确实比一般农民军更强,但纪律性再强,起义的初期,该是乌合之众还是乌合之众。
顶多只能算是一群纪律性极强,但战力很差的乌合之众。
实际点来说,最早的太平军就是因为干不过广东老乡,这才北上欺负江南地区的少爷兵。
靠着不断打仗,逐步积累经验,才慢慢打成了后期清军闻风丧胆的太平军。
山西煤工起事,战力确实不强,但胜在纪律性够强,又与山西各地农民军合流,人人都以白头巾为旗,对外号称“白头军”。
嘉庆大为吃惊,立马下旨让河南大军回师平乱,同时又给关外的盛京、吉林、黑龙江三位将军辖区,以及蒙古诸盟旗发去圣旨调令,调动他们的军队勇士入关平乱。
伪清从这些地方调兵入关,山西“白头军”应该是撑不住了,但嘉庆的这几道旨意,同样也彻底打乱了清廷在北方的战略部署。
不过,伪清目前的这个财政状况,明年到后年,南北必定爆发大战。
……
翌年开春。
元旦都还没过完,十余艘挂着汉字大旗的海船,正满载货物船员从太仓港口出海,驶向北方。
海船和水手都是蔡牵借调的,聂宇虽然已经得到福建水师的海船,但海军是需要时间进行操练的,而蔡牵这边刚好都有现成的。
“呕~~!”
“哈哈,吴兄弟,内地人第一次坐海船,十个有八个都得晕船,还是赶快回船舱休息一下吧!到地方,咱会派人进去通知。
“咳咳……不必,我还好,我还能……呕!”
吴猎虎趴着甲板的围栏上,正对着下面的大海吐得厉害,早上吃的已经基本吐了干净,连酸水都快吐出来了。
吴猎虎是被皇帝专门从浙江调过来,让他随船前往朝鲜济州岛。因为是他是骑兵出身的将领,还生擒过富志那,所以就让他过来带队练骑兵。
吴猎虎虽然是湖北人,但五年从军下来,跟着水师的大船到处跑,也自认为应该不会晕船才对。
可没想到,这海上跟江上就完全不一样,上船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开始晕船呕吐,晕到了第二天都还没缓过来,人都快晕船吐虚脱了。
旁边的蔡弘对此也有些无奈,他是过来一起跟船和负责指挥水手的,结果上船了以后就发现这些汉军,几乎全是没见过大海的旱鸭子,上船就晕船。
好在这种尴尬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吴猎虎及麾下的2000汉军,稍微适应了两三天,就没再吐了,晕船还是有点,但已经好了许多。
船队在海面上航行大概五天左右,总算抵达朝鲜海域。
十八世纪到十九世纪初,朝鲜的国策受到伪清和日本两国的双重影响,基本奉行有限的闭关锁国。
对日本和西方国家极为警惕敌视,仅允许西方、日本商人在对马岛进行有限贸易,不允许二者直接进入朝鲜国境。
不过,因为朝鲜跟伪清直接接壤,而且朝鲜一直以来对中国的“以小事大”传统,所以伪清虽然闭关锁国,但与朝鲜还是保持紧密的朝贡贸易联系。
大汉的船队又行了一阵。
吴猎虎拿出望远镜,看到远处的陆地之外,还连着一片大岛:“那就是济州岛了?居然有这么大,看来是处养马的好地方。”
一个随行着船队贸易的福建商人笑道:“将军,那可不是济州岛,济州岛应该没那么大,而且是在朝鲜的南边,我们现在去的,用朝鲜那边的称呼,应该是叫江华岛。”
这名福建商人姓周,名叫周宗富,多年前靠着走私来过几趟朝鲜,对朝鲜情况知道不少,被大汉船队临时雇佣来作为向导和翻译。
“江华岛?”
吴猎虎有些疑惑,拿出陛下临行前给他们配带的朝鲜和辽东关外地图,仔细对照片刻找到江华岛方向:“这就是江华岛,确实比济州岛大多了。说起来,这江华岛居然还有条入海口能连通汉阳城,汉阳似乎是这朝鲜国的国都吧?”
吴猎虎这番略带思索的语调,给福建商人周宗富吓了一跳。
还是蔡弘出面劝说道:“吴兄弟,咱们此次只是来试探朝鲜,同时为皇帝陛下取得济州岛,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吴猎虎哈哈一笑:“无妨,你们想哪去了,咱就是看到了问问而已。”
“……”
蔡弘和周宗富相顾无言。
又过片刻,朝鲜方面终于发现了大汉的船队,江华岛的朝鲜水师立马开了出来。
然后……
朝鲜水师坐拥大小舰船四十余艘,但多为老式的龟船和板屋船,基本没有远洋作战能力,火器配置也只有少量火绳枪和小口径火炮。
这也是自两百年前,朝鲜爆发壬辰倭乱后奉行的国策——重陆轻海,水师完全不发展,只用于近海警戒巡航,着重于发展陆军部队。
正是因为军队建制决策上的重大失误,造成了朝鲜几十年后面对日本进攻,难以在海上应对,只能依托清廷求助抵抗。
与之相比,大汉这边的船队没有朝鲜舰队那么多船,只有区区十艘战船,但个个都是大型海船,又有七条随行的武装商船。
不论战船的吨位排水量,只论及战船的火力,大汉这边就连武装商船,都带了好几门中型火炮。
如此强大的火力,给朝鲜水师吓够呛,匆忙摆出防御阵型后,又派出小船过来喊话询问:“你们是哪里来的船队?”
因为喊得是朝鲜话,吴猎虎听不懂,蔡弘同样也听不懂。
还好带来的“翻译官”周宗富能听懂,对着二人翻译道:“将军,对面在问我们是哪里来的船队?”
“告诉他们,我们是大汉新朝皇帝陛下的舰队!”吴猎虎挥手喝道。
周宗富接过士卒递过来的喇叭,对着外面小船上的朝鲜兵卒用朝鲜话回喊:“我们是大汉皇帝陛下的船队!”
大汉皇帝?
哪个大汉皇帝?
朝鲜兵一脸茫然,只能划船回去报告。
上报给了上头大人,他们倒是知道大汉是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夷狄大清为了弥补粮食亏空,可是从他们朝鲜买走了不少粮食。
再根据后来他们几次朝贡带回来的消息,这大清似乎目前正在跟一支自称大汉的叛军势力作战,而且处境还有些微妙。
去年归国的朝鲜贡使,还向当时在位的朝鲜正宗大王李祘建议,应该对朝鲜与大清的国策进行一些调整了。
只是,还没等李祘有所反应,他就先一步病逝。
不过,正宗大王李祘的突然暴死,也让许多朝鲜贵族都觉得惊疑蹊跷。
因为暴死前的李祘,刚刚意识到过去执政期间的“右贤左戚”制度不可行,即亲近大臣,废除外戚完全没用,反而让朝鲜国内文官贵族结党严重,所以李祘决定摒弃“右贤左戚”制度,改为重用外戚来进行全面改革。
为了实现这些举措,李祘先立了李玜(纯宗)为世子,接着又把老论时派的金祖淳,将他的女儿配给李玜为世子嫔。
刚做到这一步,还没进一步安排金祖淳辅佐世子,李祘突然得了重疾,之后迅速病死于汉阳城昌庆宫。
要说这里面没点猫腻,压根没人会信的。
江华岛的朝鲜水师官将,他们听说过大汉,但对大汉知之不详,更不清楚大汉居然已经有皇帝了。
此时已经奉行“尊周大义”和小中华思想的朝鲜国人,自然知道在大中华的地界里,能称得上皇帝的到底得是什么级别的叛军势力!
这几个朝鲜水师官将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先派使者去跟大汉船队交涉,同时立刻派船前往汉阳,报告给大王大妃(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