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艾带着百姓正在对方永的神像进行祭拜。
以往时,百姓们对此多少有些敷衍,而现在,他们一个一个比谁参拜的都真诚。
甚至在江西、湖北、湖南、浙江一带,已经开始有人出售方永的神像。
神像的模样和方永有四五分相似,身穿神官袍或者将军袍,手持神弓、宝剑,骑麒麟,掌管司雨、农事、六畜等。
在淮州地区,人们参拜时直接称呼神像为将军大人,那些后来收复的地区,如徽州、姑苏,有的叫淮阴侯,有的叫永淮公。
而在朝廷管辖的区域里,这些称呼就不太方便了,因此百姓们创造出来了一种称呼,唤做司雨大农神,福佑厚土真君。
不过拜归拜,在这些没有被方永掌控的区域里,即便是参拜方永的神像,也并不能得到双倍的收成。
因此依然有很多人认为那些所谓的天佑传言是淮阴贼为了蛊惑人心,杜撰而成。
在这段时间里,浙江的徐少宝再次向方永索要钱粮。
他表示已经收买了杭州城门的城门尉,只需要再多招揽一些人手,就足以在杭州发动起义,攻破杭州城,届时淮阴军顺势而下,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攻入浙江!
徐少宝向方永索要白银两万两用来招揽手下,另外索要一千件刀剑装备,外加500张弓弩。
方永收到消息后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徐少宝给他画的第三张大饼了。
在此之前,徐少宝已经从他手中讨要了两次钱粮。
第一次他给了五千两,外加一些粮食支援。
第二次给了一万两,外加许多武器。
这次对方又要两万两,方永是断然不能答应了。
遂派人做出回信,除非对方能拿出实际的成绩,否则将停止对其的支援。
七月中旬。
许奉如往常般下乡视察田亩。
他是丰县知县,丰县位于徐州的最北段,临近山东济州,从区域上看已经靠近北方,这里种植的大部分都是小麦,成熟时间和两淮略有不同,如今已经在一个月前完成了收割。
接下来的工作主要是整理田地,在这个时代没有化肥,因此粮食收割完成后必须要好好料理田地,不然一旦土地肥力大量流失,良田就会变成劣田,劣田就会变成废田。
踏入田间,走在青梗之上,百姓看到许奉的身影后纷纷和许奉问好。
许奉笑着挥挥手,继续走着,不远处有一条宽阔的河流,叫做小沙河,是“大沙河”延伸出来的一节支流,也是丰县百姓的衣食所依。
曾经,军师大人就在这里大败官军,奠定了夺取徐州的胜机。
这次,许奉再次踏足这里,却发现小沙河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远远的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一靠近,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小沙河的水位大量下降,但是其高度却并没有下降,反而有所抬升。
原来是大量的泥沙淤积在小沙河中,致使水位的高度抬升,但是水量却下降了!
那么水哪去了呢?
许奉将目光看向远处“大沙河”的位置。
大沙河,当地百姓的戏称。
普遍来说,中夏的百姓更习惯称其为,
黄河!
第148章 ,山河之怒
黄河有可能要决堤!
许奉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将黄河之事上报了上去。
方永得知后非常重视,自古以来,黄河稍微有所动作所影响的就是亿万生灵,所以他立刻派遣大量人手开始检查徽州和苏州境内的各个堤口!
事实上,在此之前,鱼类出现大量死亡的那个时候方永就已经派人仔细的检查了一遍,然而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不过涉及到黄河,再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这次方永又派遣了大量的人手,沿着河道及分支一点一点的进行检查,一定要做到排除任何危险。
时间流逝,一番检查下来,各方都传回了没有危险的消息。
所有境内的河道堤口都没有问题,有些老堤虽然年久失修,但水位尚处于安全状态,只需修缮一番即可。
而且相较于往年,今年的水位反而普遍要低一些。
越往东,水位越低,尤其是到达淮州附近之后,黄河的水位下降的非常明显。
这种极低的水位,除非是那种百年难得一见的,连续下一个月的暴雨致使水位暴涨,否则几乎不可能出现决堤事件。
而淮州最近虽然多雨,但尚且处于正常范畴,并没有极端情况出现。
因此经过综合判断,两淮地区应该不会出现黄河决堤的事件。
所以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方永不清楚。
但是为了有备无患,他还是命人提前准备了大量物资、药物,以防备天灾突然出现。
而与此同时,处在徽州隔壁的河南,开封的官员看着头顶的黄河,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在开封有一种独特的奇景,那就是黄河的河床比城市更高。
由于黄河中常年累月的泥沙积累,河床的高度不断抬高,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种地上悬河的奇景。
而在今年,这种情景尤为严重。
连续的大雨让泥沙以极快的速度积累,堵塞住了河道,黄河的水位一再抬高。
官员急忙征派纤夫赶往清理疏通河道,然而或许是因果循环,得益于新政的颁发,大量纤夫失业改行,根本难以征派到足够数量的纤夫。
而大雨还在不停的下,水位一天天上涨,犹如一条咆哮的巨龙,不知何时就要倾巢而下。
开封尹上报给隆庆帝的奏折中写道:
“黄河河床高出开封城堞三丈,漕船桅杆与城楼齐平,纤夫在堤上行走时靴底与城中屋顶平齐。”
得知情况如此严重,隆庆帝极为重视。
黄河除了是天下万民的衣食所依外,还是中夏这片土地上的一种精神象征,其干系重大,绝不能有失!
隆庆帝遂紧急召集群臣商议。
最终所得的结果,无非是广招民工,修堤筑坝!
定下基策后,紧接着派工部官吏前往实地勘察,计算所需钱粮,工程规模,如何采购等等。
然而官吏到达河南后,不先前往黄河,而是先被当地的各大家族宴请贿赂,黄河决不决堤尚且未知,但眼前的这口肥肉却不能不吃。
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为了工程份额之事互相攻讦,刚刚确定下来的工部主官还没上任就被再三弹劾,修堤一事被越拖越后。
如此一来二去,时间到达了八月。
此时正值汛期,天公又不作美,连续下了几天的暴雨,河南上下都变得紧张无比。
铜瓦厢。
这里是黄河的一处堤口,位于开封府东面一百二十里,地处河南和山东的交界,往北是山东,往东则是徽州的丰县,也就是方永的地盘。
在这堤口下,有一处茅草屋,屋里有个独居老头,叫做李有根,村里人都叫他有根叔。
李有根没有孩子,独自过活,便搬到堤坝下,负责看堤。
八月一到,连续下了数天的暴雨,百姓心中不免有些恐慌,害怕堤坝出现问题。
好在,堤坝尚好,并没有溃堤。
这日夜,暴雨渐停,云开月出。
人们的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然还没有到十五,天上的月亮却已经又大又圆。
李有根咂了咂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那时的大熙还很昌盛,他家里还有土地,母亲也还在世。
每逢中秋,父亲就会从镇上买回来一大块月饼,全家人围在桌子上,将月饼切开,一人一块,象征着团圆。
月饼的中心最甜,切的时候,中心因为受力不均匀,总是会碎掉,母亲这时就会把那块碎掉的月饼送进他的嘴里。
那股滋味……
夜风一吹,李有根打了一个寒碜,眼前的家人全都消散掉了。
李有根摸了摸口袋,还有百来个钱,这原是他攒着娶媳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任凭他怎么卖力,钱反而却越攒越少。
都这个岁数了,媳妇看来是娶不到喽。
再过几天就到中秋了,去镇上买个月饼吧。
多少年没吃,都忘了是什么味了。
这般想着,李有根提起油灯,往堤上走去。
今夜的风着实凉,风中仿佛还夹杂着许多水汽。
李有根紧了紧衣裳,走上了堤岸。
今晚的月亮特别亮,即使没有油灯也能看清楚路。
想着省些灯油,李有根便把油灯掐灭了。
月光下,堤岸下方的河水诡异的平静着,其实现在河水的高度已经非常危险,但李有根上报上去后,上面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好在今天雨水已停,想必水位会慢慢下去吧。
月亮映照着上面,出奇的好看。
李有根看着水中的圆月,多少有些出神,他走在堤坝上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李有根回去睡觉了。
梦中他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睡得格外香甜。
外界,天色骤变。
阴云重新遮盖住了月亮,暴雨毫无防备的倾盆落下。
先是风声在外呼啸,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轰雷。
李有根在睡梦中皱着眉,外面轰隆隆的很吵,可他的梦境太美好,他实在不愿意脱离。
北岸的堤坝上,水位在连续的暴雨下继续暴涨。
水浪翻滚着,暴躁的向着堤坝冲去,夯实的坝体在无穷无尽的冲击下逐渐出现溃口。
水乃天下至柔,亦乃天下至刚!
万顷黄河携天崩之势,无穷无尽,势无可挡!
当河水的水位超出堤坝之时,这早已经摇摇欲坠的堤坝便再也支撑不住。